在九王府吃了十来天的闭门羹,饶是慕云东心胸宽广,换了任何一个有爵位的王爷的,都是受不了这个气的。偏偏就他不以为辱反以为荣,几乎日日登门,仿佛就是和段悠然耗上了。
在朝堂上憋闷了几日,今个太子闭门反思外加罚俸的惩处虽然不是特别令人满意,但好歹是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喜事,慕云东便更加没有将昨日吃闭门羹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九王府门前萧条一片,只有慕云逸的几个亲兵守在门口,目的吗?自然是不让他这个闲散王爷入内。
今日似乎略有不同,这些个亲兵卫并没有大老远瞧见他就开始横刀阻拦。惊讶之余,待走近了才发现亲兵卫的后面还站着个女子,素白色的衣裙上绣着一水的兰花,若隐若现。阳光下折射出清淡典雅的淡蓝色,裙带在微风中翻飞,宛若出尘的仙女。昭宁郡主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那里,沉思般蹙眉垂头。
“郡主这是替我九弟守大门?”他可以不生任何人的气,却唯独不是眼前的这位。自从她去了寺庙,两人便一直未曾联系。她走的时候没有招呼一声,回来了更是连面都没有在他眼前露过。这些年的等待痴求,现在看来竟然好似一场笑话。
明明云逸的心里只有段清然,明明他都已经娶了悠然为妻。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可是昭宁对云逸似乎格外上心,以前他坚持走自欺欺人的路,如今呢?这样的谎言还能说服自己吗?
昭宁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眉眼间有些疲倦,白皙如剥了壳鸡蛋般的面容上划过一丝淡淡的哀愁,一向为女中豪杰的她竟然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想来是真的担心云逸了。
慕云东苦笑了笑,“难不成郡主是专程出来迎我的?”
昭宁今日似乎没有心情与他拌嘴逗乐开玩笑,“云逸醒了,但是……”王府却是闹翻天了。
慕云东赶过来的时候西院的事情已经平息的差不多了。
身为官宦小姐的谢羽舒除了人前装模作样,人后飞扬跋扈外,胆子本就没有太大。尤其是面对刚刚苏醒的慕云逸,她大概从未想过自己有今日。
从贪渎案中所谓证据的书信上呈天听之时,她就几乎可以确定慕云逸的死士板上钉钉的事了。然而老天爷竟和她开了这样大的玩笑,慕云逸没死,中毒受刑、旧伤复发,时隔一个多月竟然没死。
“你怎么没有拦着他点?”慕云东已经无暇顾及自己心中的那些不快了,“谢氏不管怎么说也是官宦女子,太子亲赐,父王首肯。虽然这件事已经肯定是她做的,可是云逸手上根本没有证据,这样处置她,外人只会以为他是为了谢氏打悠然的那一巴掌而泄愤的。”亲手割掉了她的一只耳朵,打折了双腿,这样残忍的对待一个女子?慕云东浑身一颤,虽然早已经习惯了慕云逸的手段,可是自从他带回了悠然,便在没有再做过这些了。
昭宁身上的冷汗也还没有干透呢,对于慕云逸修罗的名号她虽然早有耳闻,却从未亲眼见证。白皙娇嫩的耳朵连着上面的玉坠子就这样被利落的斩下,血淋淋的滚落到自己脚边。一想到谢氏的惨叫求饶声,她不由的腿软了软。
慕云东还在想事情,余光瞥见忽然瘫软的秦妍,“怎么了?你哪里受伤了吗?”那小子发起疯来几乎没有人制得住,莫不是误伤了她吗?
“这倒没有,只是我第一次……第一次看见……”
“别说了,忘了最好。”慕云东几乎可以想见那样鲜血淋漓的画面,“对了,听说悠然小丫头病了,至今未醒?”今年的九王府真是多灾多难。
她候在大门前头就是为了这件事,秦妍急匆匆的撤出慕云东的怀抱,那股子熟悉到嵌入骨髓的味道竟然让她有些留恋,“处置了谢氏之后,云逸就一直守在悠然床边……”秦妍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吱吱呜呜了会儿才道:“总之我没办法劝住他,这种时候,他最好还是安生点,别闹出什么事让人逮着把柄参奏。”
“哼,就对待谢氏这一条,他就有够别人参奏的了。这么些年,他的那些臭名声不就是言官们的杰作吗?”慕云东有些气怒,尤其是瞧见东院寝殿前数十个亲兵卫正拉扯着跪倒的七八个大夫往外走,“这是怎么回事?”
外圈守着的亲兵卫急匆匆的赶过来,“回王爷的话,咱们爷说这些大夫瞧不好王妃的病,要拉去活埋了。”
“胡闹!都给本王住手。”慕云东甚少以本王自称,一旦这样便是板起脸办正经事了,慕云逸的亲兵卫对他的话多少听进去些,只是有些为难道:“可是我们王爷他……”
“他现在正在气头上,你们不知劝阻,反倒跟着一起胡闹?”慕云东甩袖侧身越过这些大夫,奇怪的看了一眼,“哎?我说你们都要被活埋了,怎么不知道就哭喊一声?”
秦妍急忙扯了扯慕云东的袖子,他这才注意到这些大夫们的脸都憋得快变成猪肝色了,眼睛红红的,有些眼泪都流下来了,可就是不吭一声。
“回王爷的话,王爷说谁哭一声叫他听见了,五马分尸之后喂狗。”
慕云东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咬牙叹气道:“疯子,都给我停手。”
“不准停!”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慕云东消瘦的身子裹在灰白色的暗纹锦袍中,腰带松松垮垮的,瞧上去没什么精神。脸色有些苍白,唇瓣毫无血色,这分明是伤重未愈。这样的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竟然还要折腾。
“这群庸医,治不好悠然就还妄称医者,实在该死!”慕云逸眼眶深凹,折腾了一夜没睡,眼袋青黑,看起来活似鬼魅,偏偏眼神冰冷如利剑,仿佛眼前这些个大夫不死不足以泄愤。
秦妍吓得后退了两步,略有些颤抖的手抓紧了慕云东的袖子,这样他有些窃喜,然而这点小情绪很快便被眼前的僵持挤兑干净了。慕云东顺手将秦妍往身后藏了藏,目光死死的盯着殿门前的慕云逸,“云逸,大夫们不行,还有太医,我来之前已经进宫请了太医,不过午时他们就会过来了。大夫也是人,不是神。不可能起死回生……”
“悠然没有死!”
慕云东被他这样反应惊道,半晌才接话,“我知道她没死,可你难道希望她醒来后就听见你为了她的病坑杀数十个大夫么?”
慕云逸的目光渐渐柔和了些,紧攥着的拳头也是渐渐的松开。这招似乎有点效果,慕云东借着道:“我们可以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一定可以治好悠然的。如果你今天不听劝告执意坑杀他们,将来你让悠然面对悠悠众口,如何自处。”
“我……”还能顾得了那么多吗?悠然手腕上的伤口,自己嘴里的血腥味,他在再怎么迟钝也明白了。如今那个小丫头正躺在那里,脉搏细弱,浑身冷热交替,这是怎样的煎熬,他的心宛若被人一刀一刀分割这,痛的鲜血淋漓。
“王爷,王爷,娘娘开口说话了!”殿内连滚带爬的冲出来一个小丫头,慕云逸的耳朵只捕捉到了开口说话这几个字,轻功身法一转,人影瞬间没了。
慕云东瞧着这一院子的烂摊子,又开始头疼了,“放了他们!”这话是对亲兵卫说的,待这些大夫们身上的绳索尽数去了之后,他才板起脸,端起了王爷的架子,“今个在这府里发生的事情,本王不希望在外头听到一点儿风言风语。本王在这边说的话,也希望你们烂在肚子里,他日若是让我知道你们不听话,我就只好真的让你们烂肚子了!”清俊的脸庞配上邪气十足的笑,阴测测的恰好怔住了一帮吓破胆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