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不比冷宫,听说是个布满刑具的地方。从进去的一刹那开始,悠然就怀揣着紧张的心情,生怕见到浑身血迹斑斑的慕云逸,那时候她该怎么做,在脑海中已经模拟千百遍了。
大概是瞧出了她的紧张,慕云清挥了挥手,屏退左右随从,单手牵起悠然,“别怕,云逸没事。”这小丫头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慕云清想不明白都难。这一瞬间,他都有点儿羡慕自己的弟弟了。
虽然临近傍晚,暑气却依旧没有消减多少。天牢内常年不见阳光,多少有些阴冷。但行道两侧的炭火盆子恰好弥补了这一缺陷,劈啪作响的柴火时不时溅出几点火星子,与外头的酷暑颇有相似之处。
“到了,我就不进去了,记住我说的话,让他管好自己的暗卫,凡事切莫冲动。”慕云清旧话重提,虎口满布薄茧的手缓缓抚过悠然圆圆地包子头,“去吧!”
“知道了……嗯,姐……姐夫!”这样的称呼她还有些不习惯,但这是自己答应慕云清的条件,唯有这么做,慕云清才答应带她进天牢。
打磨光洁的牢门,漆黑粗壮的铁链子,一眼望去恍若一坐困兽笼子。慕云逸便靠在墙边眯着眼睛休息,对牢门被打开的声音似乎并不关心。
“还好。”扫视了一圈,段悠然松了口气一般轻叹了一句。
慕云逸猛然睁开眼眸,难以置信眼前所见,“悠然?”
段悠然抿了抿樱唇,眼眶难得慢慢红了起来,身体的反应远远快过脑子。慕云逸还没回过神来,怀里已经结结实实的抱住了一个娇软的身躯。这几日来焦躁的心仿佛瞬间安定下来,他长舒了口气,单手抚了抚悠然仍有些消瘦的脊背,“傻丫头,你哭了?”竟然哭了,当初被杀手抓走,吊在树上随风摇摆的时候也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
“嗯!”悠然点了点头,“可是还好,你没受伤,这里也比冷宫好。”
“哦?这里比你的冷宫还好一点?”慕云逸着实有些不敢相信。
话题一转,悠然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了,她向来诚实,而且这在东盛王宫并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所以就变成事无不可对人言了,“这里没有蜘蛛网,没有湿漉漉的青苔,也没有……”
“好了,别说了!”慕云逸虽然调查过她,但这些细节却从未注意过。心再一次觉得隐隐作痛,他下意识的将怀里的人搂紧些,再紧一些,生怕她离了自己后又过回那样凄惨的日子。
段悠然谨记慕云清的话,在慕云逸的怀里扭了扭,挣扎出来,“云逸,你在这里切莫冲动,也不能让手下的暗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不然……不然……”她微微垂下头,后面的话她本就不太懂,这一瞬尽然没办法原话复述了。
“不然如何?”这种话绝对不是悠然能说出口的,慕云逸松开环着她的手臂,眉头轻皱反问道:“谁跟你说的?”
“是二……是姐夫说的?”
“姐夫?”慕云逸几乎是瞬间察觉出来悠然嘴里的姐夫是谁了,“谁让你这么喊他的,他不配!”
“但是……如果我不喊他姐夫,他就不带我来看你了。”
慕云逸拳头捏紧,恨不得将侧面这堵墙打出个窟窿来,心知此事的关键不在悠然这里,即便费再多口舌也是无用,“对了,我听说你被打了,是谢羽舒那个贱……是羽舒干的吗?”他终是不想在悠然面前展露狰狞的面目。
悠然早听慕云清说过这事,自然诚实的点了点头,“不过是她手下的人打了我一巴掌,不是她,我晕倒也不是因为她。”
“你……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替她着想,我一不在府里她就这么对你,他日若是……”若是自己出征,还怎么放心的将悠然留在府里。
悠然急忙握住他的拳头,拼命的摇了摇头,“你不要管这件事,我不想你出事。而且我已经让她吃亏了,所以你千万不要做什么……”幻境什么的自己不会编织,但目前让她晚上做几个噩梦还是可以的。
“好了好了,你没事就好,我答应你,绝对会乖乖的。”耐心的哄了悠然,他这才仔细打量了怀里的人,清瘦了一些,但好在气色不错。“这里是天牢,湿气重得很,你还是早点回去吧。”能见一面让自己安心,慕云逸已经心满意足了。这里终究不适合悠然,毕竟她身子弱。
段悠然愣了愣,迷恋方才从云逸脸上看见的柔情,“你莫担心,我之前待过的冷宫,比这里还差,不也习惯了吗?我只想陪你,所以我求姐夫了,他答应让我陪你的。”
虽然对于姐夫这个称谓他很不开心,但是也不好开口制止悠然,仿佛怕她察觉自己和慕云清不和的事情。他心疼的将怀里的人搂紧,唇瓣蜻蜓点水般触及悠然的眉心,凉凉的。“冷吗?”
“不冷。”这里比冷宫要好多了,而且有慕云逸在身边,她觉得无比安心。悠然痴恋的缠紧慕云逸的腰,脸颊在他胸前蹭了蹭,像极了撒娇的小猫,“有你在,安心!”丝丝的甜溢满心头,没缘由的就是的开心。
慕云逸嘴角微微勾起,不着痕迹的敛去笑意。其实是他觉得安心,悠然在身边的时候,那种宁静淡泊的心绪总会不经意的浮上心头,那是征战沙场多年的他向往而不得的心情。
牢房内安静淡然,牢门外的朝堂形势却波云诡谲。慕云东按部就班的依照慕云清的指示,找来当世鸿儒徐文清将书信笔记的区别一一指出来,数十张纸的证据还没有呈上去,南境战事陡生变异。
“启禀陛下,八百里加急来报,南境战事吃力,太子……太子他中箭堕马,伤了臂膀。”
朝野上下均是倒吸了口凉气,慕云东蹙眉瞥了一眼对面的慕云清,他早就料到太子会战败,才会让自己撇清发兵之后的一切事宜,更不让九王府牵扯其中。
西陵王沉默的看完奏章,怒火瞬间爆发,一把将折子摔下台阶,“混账东西,二十万大军压境,竟然被这区区五万兵马耍的团团转?最后还大败而归?”
吏部侍郎见机站了出来,“启禀陛下,微臣认为此事错不在太子殿下,而是有些人刻意为之。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可粮草按数从仓库发出,到了军营却所剩无几,所有克扣的数目均一一记载,还望陛下过目。”
“岂有此理!”又是一份被摔下台阶的奏折,西陵王的目光划过底下涉案的官员,随后又收回了那阴冷的眼神,换回往日里的庄严,“这件事交由吏部彻查,所有涉案官员不论身份尊卑,官阶高低,一律不能容情,以告慰那些枉死的将士们。”
内侍监一瞧这眼色不对,正想着说退朝,却不想刑部尚书出列道:“启禀陛下,有关九殿下克扣军饷一事,虽然殿下拒不承认,但证据确凿,还望陛下早作决断!”
“证据确凿?”慕云东嗤笑着站了出来,先是恭敬的朝着西陵王一拜,而后才讽刺道:“我竟不知道刑部的办案能力还不如我一个闲散懒惰之人。”
刑部尚书憋红了脸,但碍于慕云东好歹是个皇子,也不好公然顶撞,只好转向西陵王,“此案的涉案官员口供一致,加之于九王府中搜出的书信证据,九殿下其实早已经无可辩驳。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万望陛下为那些枉死的将士们做主!”
看着刑部尚书作茧自缚,慕云东心中可是乐呵了许久,耐着性子听完他的长篇大论,这才悠悠的开口,“启禀父王,这些是儿臣从刑部调出来的一份书信证据,而这些是儿臣从九弟府里拿来的他平日里抄的兵书。儿臣特意请了当朝鸿儒徐文清及其弟子们对书信做对比,这些是他们给出的结果,还请父王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