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冷旭清冷如玉石般的声音打断了老李头的回忆。
老李头继续道：“然后啊？我想着要给儿子谋个好前途，我又不会什么书，一介莽夫，就只有走累积军工这条路子了。将来有个好的职称，或者评个官职，儿子也算得上是官家的。我拼了命地训练，接任务。任务的难度越来越大。直到有天，那个劳什子的大官说有一个绝密任务，问我要不要去。如果接了，妻儿都会帮我照顾好，保证衣食无忧的。”
“我回家和我那婆娘商量了，想着拼一下就能成的事，也就没听那婆娘的劝，执意去了。后来知道了不过是个刺杀任务，当时我已经接过不少刺杀的活了，自然熟门熟路的。可惜，对手的武功太强了。一个女人，竟把我们整整一个分队给收拾了。我是头儿，她没杀我。她问我要不要回去看看，看看自己选的路到底错没错。我放着活的机会怎么可能不要呢？我说我回去。心里想着妻儿，还要把消息传回军队里……我回去了，重伤。那个劳什子见了我就知道任务失败了。一句话没说让我走了。我回家，但是那婆娘和儿子都不见了。不见了啊！”
“我想着之前那劳什子的官说会照顾他们的，就知道他们把儿子藏了起来。我想要去找的，但是突然就冒出了很多人，嘴里喊着捉拿卖国贼。”
“卖国贼？老头子为了国家战战兢兢的，欠下了多少血债，做了多少不义之事，到头来成了卖国贼！我拼了老命逃出了城，却还是被围住了。说来好笑，老头子为了军功要去刺杀的人，最后居然成了救命恩人。那个女人出手，我自然得救了。她问我后不后悔，选了这么一条不归路。”
“我后悔啊。我当然后悔！”老李头神情激动，一手抄起了腰间别着的酒葫芦，晃了两晃，才发觉没酒了。“那丫头取个酒怎么……”
“来了来了。可是这个？”念仁恰巧来了，举起手中银制葫芦问道。
冷旭点头，“不用倒出来了，给李老吧。”
“还是你小子想得周到哈！”
“这酒后劲颇大……”冷旭正要提醒，李老头已经一大口灌了下去，大呼好酒了。冷旭不由摇头，拍了拍向雪烟的手背。
向雪烟也没搭理冷旭，她现在一副心神都在李老头的故事里。
“对味儿！叫什么来着？”
“莫相思。”
“莫相思？莫相思。好名字哈哈！”
念仁忍不住吐槽，这家伙大字不识的，指不定连这三个字是什么都不知道。随后转身进了厨房收拾去了。
“莫相思！嘿！老李头我做都做了的事，如何能够后悔啊。我问那女人要什么？那女人却问我要什么。我除了儿子和那婆娘，还能要什么！没想到那女人竟真的答应了。”
“她把我弄去了北雄大草原。我想着儿子可能关在那地方，她说不是，只是让我来走走不归路。哈！不归路……几天之后，她真的带了我儿子过来。呵！不归路啊。真是条不归路。她说她赶到的时候，我那婆娘不堪受辱已经上吊了。儿子就在一旁看着，木愣愣的。一点都不聪明了。不聪明了……我还想着儿子会有大好前程的哈哈！她说我儿子惊吓过度，受不了刺激就成了这样子。问他遭遇了什么，他却只有我离开家做任务之前的记忆了。那女人说，怕是救不回来了，我儿子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了十岁。连带着智商，自理能力都是。”
“那女人说她会给我儿子喝下一种药，叫什么？忘川吧。和桃花还有林绯丫头一样的吧。然后她就将我儿子带去了通源城。她说那里居住的人都是一样的。她说给我个机会，我每年都可以来看望儿子一次。我答应了。从此成了那个失乐园的一个小头目。”
“后来，我查了好久。才知道那个刺杀任务是皇帝老儿亲自下的命令。他和失乐园有合作，却不乐意失乐园分走利益，想要干掉那个女人，就是你们说的孟姝儿前辈。任务失败，自然是不能走漏风声，所以所有参与了刺杀任务的人，包括他们的家人，全都被不同名目的罪名逮捕入狱，再没了后文。”李老头再次灌了一口酒，“好他个忠君报国，我李勇一心报国却落得如此下场！从此我便在失乐园里干，还要好好干！”
“嗨！第二年我就去了通源城，那小子长高了，但却不认识我了。你们不知道，我也没想到，我见着他的时候，他在大街上，衣服破破烂烂的，还没有鞋穿，他和几个野孩子抢食物，是什么？哈哈！鸡腿，不是，半个，吃剩了的半个鸡腿！鸡腿而已，要什么没有，我买了十几个，拿去给他，他却不敢当面要，那些个野孩子骂他傻子，打他。他也不还手，只一个劲地盯着我手里的鸡腿。我教过他功夫的啊。我把鸡腿放在地上，走开去。一群孩子扑上来抢，也不在意那是沾了灰的。哈哈！我李勇的儿子，我想要着要给他一个好前程——可结果！”李老头抡起酒葫芦，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倒。
难怪！难怪第一次见李老头，他就对吃的特别感兴趣，尤其是鸡腿。向雪烟心里叹息一声，冷旭瞧着她暗淡的眉眼，知道她心里不舒服。
“李老后来如何进了微阳殿？”冷旭转了话题。
“几年前，孟叔找了我。说是怕没个几年，通源城便要被毁了。问我乐不乐意去修墓。我答应了。后来，他说有个地方缺人手，找到了我。他们救了我，我自然是答应他们的。然后就来了这微阳殿。殿主也别生气，来了之后，我也是一心一意的，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不是？”李老头嘿嘿地笑着，起身，“老头儿故事讲完了，睡觉去啰！”
“这莫相思可还好？冷旭，能不能多要些？”
“给李老吗？怕是有些难度。谷悟可是把这玩意儿看得紧紧的。不过，他现在也可能不需要了。改天我问问好了。”
向雪烟想到谷悟那借酒消愁的习惯。莫相思，若非当年一遇，怎会蹉跎半生？倘使花开不败叶不枯，何需相思成酒愁不断。说到底，不后悔的吧。或者说，后悔也无用。李老是，谷悟是，他们都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