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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当最后一棵树被刨,最后一条河中毒,最后一条鱼被捕,你们才发觉,钱财不能吃。

——作者注

2006年4月20日,上午,北京某部队礼堂。

“这首歌献给你们,也送给我远离家乡的未婚夫,因为你们毫无索求的付出,才换来百姓的安居乐业,你们仍然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一个女孩走上舞台说着这样的开场白。

风平浪静的日子

你不会认识我

我的绿军装是最普通的颜色

花好月圆的时候

你不会留心我

我的红帽徽在远方默默闪烁

你不认识我

我也不寂寞

你不熟悉我

我也还是我

假如一天风雨来

风雨中会显出我军人的本色

白鸽纷飞的年代

你不会认识我

我的名字没有明星们显赫

硝烟散尽的日子

你不会留心我

我的故事或被歌声淹没

你不认识我

我也不寂寞

你不熟悉我

我也还是我

假如一天风雨来

风雨中会显出我军人的本色

你不认识我

我也不寂寞

你不熟悉我

我也还是我

假如一天风雨来

风雨中会显出我军人的本色

歌曲唱罢,偌大的礼堂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下面的战士们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鼓掌高喊:“军嫂,再来一首,军嫂,再来一首!”

“停!”一名军官大声喊道:“大家一齐跟我喊!一二三四五……”

“我们等得好辛苦……”所有战士高声喊道。

“一二三四五六七……”

“你们到底有没有!”

“让你唱,你就唱!”

“扭扭捏捏不像样!”

“像什么?”

“大姑娘!”

喊到这里战士们突然愣了一下,对方就是个大姑娘啊,“哈哈……”礼堂里又爆出一阵大笑声。在后台的老师苦笑着对女孩说道:“叫你来真是个错误,你把其他同学的风头都盖过去了。”女孩恬静地笑了笑:“我男朋友就是当兵的,我和战士们有共同语言。我来这儿才不是错误呢,最起码我能见识到刘君浩的成长环境呀。”礼堂外面仍然喊声一片,随后上场的一个同学尴尬地站在上面不知所措,部队领导微笑地走过来说道:“这位同学,你再上去唱一首吧,要不今天我的兵非得把礼堂掀翻不可。”女孩点点头爽快地答应了,拿起话筒准备上台。“同学,你唱得真不错,咱们这儿来过很多文艺演出团,包括专业的都有,可以让战士们这么拥护的,你是第一个!”部队领导在她身后夸赞道。女孩转过身笑道:“谢谢首长夸奖。”说完提着裙子重新走上舞台,礼堂顿时又响起一阵雷鸣般掌声,随后,一首《当你的秀发拂过我的钢枪》响起在众人耳边。

“这个小姑娘的男朋友是军人?”部队领导问学校带队的老师。

“是啊,她男朋友在特警部队干了十多年了,她非常想念那个小伙子。听她说去年她男朋友就该退伍回家,可是部队又把人家留下多干几年,到现在连个电话都没有,要不她唱的军歌怎么这么有感情啊。”老师回答道。

“哦,军人的家属是最难当的,要钱没钱,要名没名,只有两地分居的苦,还得照顾着双方的家庭。”军官颇有感触地说道。

经过那晚的事情后,苏岳松感觉有必要改良一下装备,于是带着绍辉和王建斌去镇里化缘武器,镇长也知道前段时间他们那里发生的事情,所以很爽快地给了两挺重机枪和两支火箭筒。苏岳松委婉地提出想要一些夜视器材,镇长表示只有蜡烛和灯泡,想要多少随便去拿。绍辉含着泪出来了:“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苏岳松看着四挺重火力问绍辉:“这四个家伙怎么样?”绍辉看看生产月份回答道:“娶个老太太总比单身强吧?”此后从镇政府到基地,苏岳松没再跟他说一句话。

回到宿舍,刘君浩正坐在床头聚精会神地做着女红,绍辉偷偷走过去一瞧,这家伙收集了大量的弹壳正往一张白布上拼图案,拼好之后用针线缝固,一个圆圆的心形如猪肺一般赫然映在上面,里面又拼起象征着特警的两枝橄榄叶,不用问,准是给他女朋友制造的,绍辉没有惊动他,悄悄推门出去了。队员们正在外面摆弄着刚拿来的重机枪和火箭筒,看到绍辉走过来后赵正豪问道:“哥们你真会选,这四个老家伙加起来快一百岁了,你就不怕到时候炸膛?”绍辉抓过一支枪拉开枪机向里面看了看:“枪膛没有被磨平,还能用,镇长那家伙很不地道,表面很爽快其实太吝啬,给了咱们这么几个老古董。”周烨拿过一支“哗啦”打开枪膛,又顺着瞄准线看去:“准星都磨得锃亮,白天有太阳的话肯定产生虚光影响精度。”绍辉是去接枪的人,队员们这么评价这几支枪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大家别发牢骚了,有总比没有强,这枪再不中用,四支的威力总能当成一支用吧?”

“不一定。”赵正豪把火箭筒丢给旁边的李晋鹏,说道,“我想娶个二十六岁的老婆,我能找两个十三岁的女孩代替吗?”

苏岳松正想过来问问队员们对这几把枪的看法,听到这些话后背起手东张西望着充当一名路人甲与他们擦肩而过。

这天的黄昏,厂内忙碌了一天后终于恢复平静,大家洗洗脸准备享受晚餐。就在这时王树楠大步走进餐厅来到主任和苏岳松所坐的桌前进行汇报:“主任,外面来了一辆车,车里的一个人说要见见您。”主任听完后放下筷子问道:“这么晚了还有谁来?他说什么事了没有?”“没有,就是说要见您,他还说如果你不方便见面的话,以后再想见面就没这么简单了。”“噢?”主任有些好奇,“什么人这么过分,还没见面就开始威胁,你觉得呢老苏?”苏岳松慢慢放下筷子凝思了片刻后说道:“我看这个人来者不善,很有可能咱们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所以才敢这么讲话。老哥你说会不会是咱们那些失踪的人的事?”主任一听,拿筷子的手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他对王树楠说道:“马上叫他进来到会议室里坐着,我稍后就到。”王树楠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主任无心再吃饭,站起来拿过大衣披在身上对苏岳松说道:“老弟,咱们去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苏岳松站起身向后推推椅子:“该来的终于来了,走吧老哥,咱们去看看!”

两个人来到会议室坐下没多久,王树楠打开门把一个人请进了屋,来人身穿一件破旧的袍子,宽大的衣服看不出里面有没有携带武器。此人来后摘下面部围巾,恭敬地屈身敬了个礼,苏岳松见此人满脸络腮胡,高高的鹰钩鼻刀削般的面庞,一看不是善辈,他点点头伸出手示意他坐下。来人坐下后没有说话,而是递过一张地图,老主任接过后仔细看着,上面沟沟壑壑画着一些线条,他不太懂这些,把地图递给苏岳松让他查看,苏岳松接过来一看,这是张山地地图。他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慢慢地把地图放在桌上问道:“需要我们做什么?”来人没有回答,掏出一盒劣质香烟抽出一支点燃,一股呛人的青烟顿时在室内弥漫开来,他伸出右手指指地图上的一个圆点,仍然不作声地抽着香烟。“这是一个山顶,距离我们这有一百公里,这个地方和我们有关系吗?”苏岳松不动声色地问道。来人从嘴中拿出香烟,拉过烟缸弹掉半截烟灰后开了口,大概是长期酗烟的结果,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明晚十点半,喀库什山顶,一百五十万美元换回你们的五个人质。”满头白发的老主任听到后默不作声,屋内气氛有些沉重。

“恕我直言,你们要得太多了,一百五十万美元短时间内我们根本凑不起来。你也知道这个国家根本没有银行,这么大笔钱我们需要从邻国银行里面取,就算我们现在起程,拿到钱再到你指定的地方,最起码要一个星期。”沉默片刻后,老主任说道。

“我们只管收钱,至于你们怎么去筹这笔钱我们不管。还有,”来人用夹烟的手指指苏岳松,“我知道你们中国军人不受威胁不怕死。明晚十点半,带枪还是带钱去,你们可以自己决定。十点半一过,那些人质对我们来说就毫无意义了。该说的我已经说完,再见。”来人将烟蒂摁在烟缸,站起身用围巾蒙住面部走向门口,开门的一刹那他又扭过头冲苏岳松说道:“如果不想发生上一次的悲剧,我劝你们还是选择拿钱过去。”说完拉开门便向外走。门刚打开,一只宽大的鞋底迎面扑来,“砰”的一声,来人猝不及防地倒退数步坐倒在地,蒙面的围巾开始被鼻血渗透出现一圈红色血晕,来人拽下围巾用手紧紧捂住鼻子,但是血仍然止不住地流下来,顺着下巴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绍辉半抬着一条腿站在门口,扭头看看身旁的赵正豪,小声说道:“你腿法比我快啊?”赵正豪拍拍鞋面:“对这种人根本不能留情,打死算为民除害。”来人捂着鼻子,两只眼开始放出凶光,他僵直地站起身看着门外这群小伙子,老主任看看苏岳松,苏岳松仿佛没看见般点燃一支烟慢慢地开始吞云吐雾。

“你们打了我可知是什么后果?”来人阴沉地说道。

“啪!”一声清脆响声,刘君浩冲到面前大手一挥,一记耳光重重印在对方脸上,他抖抖手腕说道:“手疼!”

来人顿时被打懵了,动了动捂住鼻子的那只手连面部一并捂住,半边脸也被蹭上鲜血,映着鹰钩鼻和带着凶光的双眼,神情甚是可怖。绍辉一步一稳地走到他面前说道:“我们的事情由我们自己决定,你没任何资格来替我们做决定。还有,我不管你们对别人怎么嚣张,来到这里,收起你的狂妄,这里不吃你这一套,知道了吗?”来人凶狠地瞪了绍辉一眼,侧过身欲想出去。“站住!”王建斌喝道,对方猛地站住不再动。“转过身来!”王建斌继续喝道,对方没有动。“转过身来!”王建斌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对方被他强大的气场所震撼,缓缓地转过身。王建斌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双眼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袭击我们?”对方看着他没有说话,“回答我的问题!”王建斌在牙缝里迸出这句话。

“你知道吗?被我们袭击应该是你们的荣幸,在这个国家中不是哪些人都能成为我们目标的。”对方毫无表情地说道:“我们只对强者作战。”

“我没问你这些,回答我的问题!”王建斌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你们是第一个让我们打得如此艰难并损失很多战士的对手,你们真的应该感觉荣幸。”对方没有理会王建斌,虔诚地自言自语道。

“啪!”这次出马的不是刘君浩,而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左氏大巴掌,左明的绝活果然不同凡响,来人的脸庞立刻出现一个大手印,指纹清晰可见,这一巴掌把本来凶狠的目光打得立刻暗淡下来。左明一技震满堂后说道,“不要说什么废话,回答我们的问题!”来人捂住肿起的面部喘了口气,翻翻眼皮看了看眼前凶神恶煞的几个人,立刻低下头,态度开始变软:“那晚袭击你们的不是我们,我也没有参加。”

“你们是什么人?那晚是不是鬼影部队?”绍辉问道。

“鬼影部队?”来人思索了一下,“对,你们也可以这样称呼他们,他们是我们请来的雇佣兵,帮助我们作战的。”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雇他们袭击我们?”

“我们是雪山虎……”当对方说出这个名字后,在场的所有人顿时都明白了事情原委。当初在镇里那一战所结下的仇看来对方是铁定要报了,这个人感觉背后有人质和强硬的靠山,所以才敢在这里如此张狂,没想到被人两巴掌打回原形,他说对了,中国军人的确不惧怕任何与之为敌的力量。“你走吧,回去告诉鬼影的人,说我们明天晚上准时过去。”绍辉对他说道。来人听到这话如大赦一般侧着身体出了门,随即不见了踪影。此时,苏岳松的烟刚刚燃烧完毕,长长的烟灰挂在烟蒂上,看样子他有段时间没有动了。

“下一步怎么办?”老主任看着他问道。苏岳松没有回答他,慢慢把烟灰磕进缸内,拿过地图仔细地看着。

“这么短的时间里咱们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如果咱们硬来的话,我怕对咱们不利啊。”老主任非常担心地说道。

苏岳松手在地图上比画着,头也没抬地说道:“就是有钱也没有用,那帮人唯利是图没有信誉,况且咱们杀了他们不少人,就算带着钱去最终还是得打一仗。”老主任嘴角哆嗦了几下没有出声,苏岳松抬起头来看着他,笑道:“老哥,你去吃饭吧,明后天这件事就结束了,你就在这里安心等待吧。”老主任还想说些什么,努力了半天没有说出来,只好慢慢站起身往外走,来到队员身边后看着每一个人的脸庞,久久不肯离去。苏岳松在后面看着这位老者,站起身来说道:“老哥,我们作为人民子弟兵就是效命百姓的,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我们必须要顶上去,这是子弟兵的使命。”老者听到这话后,身体哆嗦着点了点头。

送走主任后队员们聚在一起开始研究战法,王建斌玩笑道:“这里的人真好,每次想打仗都派人送地图过来,要是顺带着再拿些武器来就更好了。”赵正豪侧眼看了他一下说道:“好什么,这是耍赖皮,事先找好地方布置完兵力然后再告诉咱们去那儿开战,一开始就不公平!”“不公平的事还在后面,”苏岳松打断赵正豪的话,指着地图说道,“这张地图除了路线是真的,其余地形都是假的!”众人一惊,急忙停止说话低下头去看,只见这张地图上详细地标刻着从这里出发到达目的地的途径,包括行程多少公里,中途在哪里拐弯。线条一路弯曲径直进入一片山群中,蜿蜒而又壮观。所有人俯下身开始仔细听苏岳松讲解着这张地图。

2006年4月21日,晚,巴塞拉西北部荒漠。

当这条路线在月光中慢慢化作真实的道路后,两辆越野车轰鸣着卷起积雪泥土,顺着轨迹飞快地驶去。

“明天你们不会带着钱去,能依靠的只有手中的武器还有自己的身体。我要求无论如何要把五名人质带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也不说那些大话,我知道对手非常狡猾而且强悍,明晚大家肯定会在这片山里九死一生,在这里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我们是军人,我们是中国特种军人!军人毕生的辉煌只为一战!一场恶劣的、真正的战争!我们能无所畏惧地站在这里,是因为我记得我们之所以能来到这里,不是遵从前人所铺下的路,而是相信我们自己能创造自己的一条荣耀路!我们千辛万苦翻山越岭来到这里,经历了这么多次枪林弹雨,但我们依然活着!这一刻,让我们对邪恶势力宣战!让他们记住,我们是中国军人!”

正如苏岳松所说,这次任务的确是九死一生,别说保证五个人质的安全,就连队员本身是否能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所以他破格把卫星电话交到队员手中,允许他们往家里打一分钟电话,只是要求不能透露所在位置。队员们心里都明白为什么现在允许他们和家人通话,他们格外珍惜这突如其来的一分钟的幸福,不约而同地都打给了自己的妈妈,简短地报了一下平安之后,孤注一掷地扎进这条不知会是谁人的不归路。路途崎岖不平,车辆跌跌荡荡地行驶在其中。车内一片寂静,队员们都在回味着刚才和家人通话时的幸福,电话那端的母亲并不知道这个电话是自己孩子怀着怎样的心情打过来的,她们也不会想到有可能挂掉这个电话以后,终生都会后悔为什么当初没再和孩子多说两句。她们还以为孩子们在部队干得好,留在部队当骨干了。她们只猜对一半,这些孩子确实干得好当了部队骨干,但是她们猜不到孩子现在正在异国他乡深深思念着自己。

“都拿过来吧。”坐在副驾驶位置的赵正豪扭过头说道。车内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大家把自己的士兵证等随身携带的东西放进一个塑料袋,交给了赵正豪。赵正豪示意开车的孔昊天交东西,孔昊天一边全神贯注地开着车,一边伸手在内衣兜里摸出一盒未拆封的香烟递过去:“当初我在家的时候不怎么听家里的话,老妈让我戒烟我偏不戒。当兵的时候老妈给我买了一盒香烟,告诉我说部队不让抽烟,这一盒是让我在路上抽的,抽完就戒了吧,谁知到现在也没有戒掉。”孔昊天扭头看看赵正豪:“这盒烟我一直珍藏着,想家了就拿出来看看,如果这次我真的回不去了,麻烦你们把这盒烟交给她老人家,就说我戒烟了……”他苦笑道。赵正豪张张嘴没有说话,默默地接过香烟,这盒烟如今市面上已经买不到了,被珍藏了这么多年,烟盒早已泛黄而且沾有斑斑血迹,赵正豪举过头顶仔细看着,“别看了,是在和雪山虎那一仗时沾上的,擦不掉。”孔昊天开着车说道。赵正豪点点头,慢慢地把这盒香烟放进袋中,拉开储物仓,把所有袋子塞了进去:“如果咱们哪个人回不去的话,大家记住一定要把他的东西亲手送到家中。哪怕只剩下一个人!”

另一辆车中,绍辉同样也是把所有人的物品收集放好,此时前面的路面愈来愈难行,车辆启动四驱模式,发动机紧接着发出一阵巨大的轰鸣,车轮紧紧咬合着起伏的地面,强大的动力带动着车身没有减速径直开进群山之中,待到前面再也无路可进时,车“嘎”的一声刹住,后面滚滚尘埃慢慢落地。出现在他们眼前这座山群拥有巴塞拉国山典型的特点,势高形陡,最高峰应有五千米之上,放眼望去连绵起伏山舞银蛇蔚为壮观。低矮处依旧没有任何植被,地图上所指定的方位正是里面中央的一个不高不矮的山顶,后面便是气势磅礴的千米高峰。山地对于军人来讲亦敌亦友。山可藏兵,如果有人依托这里作为战场,可在群山之中随意挑选易守难攻之处做狙击点,可以悄无声息地把大量军队葬身在这莽莽山中,倘若抵挡不住进攻,更可进入身后高山之中全身而退。把交涉地选在这里,可见鬼影部队作战经验非常了得,而且险恶用心可见一斑,他想把他们的对手——弯刀分队埋葬在这深山厚雪之中。队员们只有一天的准备时间,并且对地形并不熟悉。赵正豪展开地图仔细对比着,果然如苏岳松所分析的那样,这张地图所呈现的信息全是假的。

巴塞拉国家的山脉按走向可分为东西向和南北向两组,总体上大致都作弧形展布,中间撒开,两头收敛,在高原的西端形成 “山结”,在东端构成横断“山束”。一般“山结”、“山束”所在之地,高峰汇集,地势尤为高峻。矮小的山峰有,但绝不会像这张图上所画,全部都是不逾数十米的小山,作为地理常识,苏岳松一眼识别出真伪。现在摆在面前的果然是预想中难度最大的地势,队员们心里的压力越来越大了。赵正豪把狙击步背在身上说道:“时间不多了,大家开始行动,绍辉,你们要当心!”绍辉点点头:“你们也一样!”说完,队员们分成四组进入了这黑夜中的死亡群山。

在特种作战中,深山地形是相对比较容易的一种,困难的首先要算沙漠地形,植被稀少,视界射界开阔不利于隐藏,而且由于缺乏方位物体而容易迷失方向;土质疏松,影响通行,不利于构造工事;水源缺乏,昼夜温差大,影响部队的生存能力。相对于此,深山地形对于特种士兵来说就比较温和一些,但是目前队员们装备不良不熟悉地形,深山的一些优势也会变为劣势,直接影响到队员们的生死。要想在绝路中取胜,必须采用奇袭战术,虽然不容易,但总有一丝希望。

绍辉带领着孔昊天与尹默提着箱子顺着山路向里面走去,没有任何的伪装和隐蔽。冰冷的月光洒在这条羊肠小道中,深山空寂静,偶尔一阵风吹来遇到障碍化作一阵小旋风,卷起一片碎雪,除此之外,万籁俱静。绍辉三人结实的作战靴踩着厚厚的积雪稳重地向前行走着,嘴中哈出的白气像一团团雾气飘散着腾空。

“噗!”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响,三人立刻站住脚步,绍辉冲响声方向仔细看了看说道:“没事,雪塌的声音,咱们继续走。”三人重新迈开脚步拾阶而上。绍辉打量着四周的座座群峰,危石嶙峋山势陡峭,可能在这其中的某个角落有几支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狙击手已经走到什么地方,看似平静的群山里,其实里面波涛汹涌暗藏杀机。“砰!”突然,山里面传来一声枪响,声音在这寂静的山岭中回荡显得格外响亮。三人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上,如果这枪是对方开的,很有可能赵正豪他们已经暴露行踪并且出现伤亡,如果是我方队员开的,那肯定是处境相当危险迫不得已而开枪自卫。“哗啦”一声,尹默迅速摘下枪并将子弹上膛,绍辉伸出一只手向下压压,示意他稳住,边走边小声说道:“刚才是什么情况?哪组出现问题了?”话音刚落,一声枪响又在远处另一个地方响起,声响震落了他们附近的几块浮雪,半夜深山这两声枪响打得人心惶惶,饶是绍辉等人也情不自禁站住脚步,不敢随意乱动。正在这时,耳麦里传来赵正豪的声音:“绍辉,你们继续走,估计这是两声诈枪,不用管他们。”这样一说三人心里有了底,继续沿着蜿蜒的山路向前走去,绍辉不动声色地左右看看,小声问道:“你在哪里?”赵正豪没有回答,直至他爬上一座半山时电台才传来声音:“上面就是目标地,我已经发现对方两处狙击点,你们一定要小心,不要露馅,尽可能多拖延些时间。”绍辉抬头看看光秃秃的山坡山顶,距离目标地还有一小段距离,“知道了大仙。”绍辉轻轻回答道。狙击手观察狙击手和看风水找古墓是一个道理。地形就在面前摆着不会变化,风水师会依据风水走势地形特征找到龙脉埋皇族,富贵穴藏贵族,后代风水师或者盗墓者会在同样的地方用同样的风水术定点定位挖出宝藏,于是墓主开始“穷善其身”,盗墓者开始“富达天下”。这和狙击手之间的寻找有异曲同工之处,赵正豪放眼望去这座荒山,能作为连贯狙击点的地方屈指可数,再仔细看看可疑地点有无狙击工事的特点,基本可以锁定狙击手所在的位置,所以绍辉亲切地称他为大仙。

知道自己四周存在有枪手后,三人的心反而放了下来,他们提着三只箱子直接攀着岩石登上这个山顶,看看表马上快到十点半。由于四周高峰林立挡住了风,而且没有一棵树和一个人,这座山顶显得异常空荡荡。一片片氤氲的雾气好像在群山中飘荡,伴着清冷的月光和漫山积雪,构成了一座无人踏足的遗失世界。孔昊天轻轻碰了一下绍辉,示意他往右边看。在月光的照射下,一块大岩石的影子有些畸形,侧面突出来一块好像长着瘤一般,绍辉放下箱子朗声喊道:“我们按照你们的要求准时到达,你们却躲在后面不肯出来是什么意思?”话音落下不久,两个人慢慢在岩石后面走出来,一个穿着不合身的破旧迷彩,而另一个人身高马大撑着一身灰色迷彩服,神色中带着一股暴戾。两个人走了几步站在绍辉三人的远处,绍辉心里明白他们是对方派过来的替死鬼,如果交上火,这两个人首当其冲是活靶子,他们也明白这一点,所以选择站得远一些,离岩石近一些。

“钱我们带来了,人呢?”绍辉扬扬手中的箱子。

“打开看看。”灰迷彩张口说道。

绍辉打开箱子反转过去,方便对方能看清楚里面。灰迷彩冲另一人使了个眼色,另一人踩着雪“咯咯”地走过来,没等他靠近,绍辉“啪”地一声合上箱盖:“我要先看看人,我们的人呢?”对方站住脚步回头望着灰迷彩,灰迷彩冷冷地说道:“你们的人就在附近,只要检查钱没有问题,我自然会通知放人,我们守信誉的。”“守你个头的信誉!”绍辉心里暗暗骂道,但是嘴里没有表现出来:“那好,只要你把人带过来,我把箱子给你,一手交钱一手放人这非常公平,而且更守信誉。”“你要记住,”灰迷彩心里开始动怒,阴沉地说道,“现在你没有任何条件和我讨价还价,想要你们和那五个人平安离开这里,就要听我的命令。”孔昊天在后面听出了杀机,装作不经意地转转脖子,没发现四周有异常,目前的敌人还是面前这两个。绍辉也听出对方起了杀心,但仍然满不在乎地说道:“大半夜的敢来这个地方赴你们的这个约会,你觉得我们会是怕死之人吗?你有你的命令,我也有我的原则,见人交钱,否则免谈!”音落,山顶上开始充斥起火药味。

双方,一边是三人,一边是两人,站在这座雪山之顶对峙起来。绍辉紧紧地盯住灰迷彩,对方身上所表现出来的一股凶杀气和冷静足可以暴露此人身份,没有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根本不可能拥有这种气质。绍辉垂着右手没有动,右腿上便是一支上膛手枪,进入特战队训练的第一个射击科目便是战术速度射,从现在拔手枪上弹夹到子弹打碎三十米开外的鸡蛋,他的最快纪录是一点七七秒,况且现在子弹正在膛中。

出人意料的,灰迷彩没有长时间地与他们耗下去,他开口打破了这僵持局面:“既然你坚持你的原则,那咱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说完转过身朝山下走去。另一个人见状紧跑几步,也跟随灰迷彩冲下坡走去。

“站住!”绍辉大声叫住他们。灰迷彩闻声站住脚步,扭过头看着他。

“好吧,那我就听你的,不过我要听听五个人质的声音,确定他们是否还活着后才能把钱交给你,这个要求不过分吧?”绍辉不亢不卑地说道。

灰迷彩转过身来,静静地望着他。绍辉站在原地,也一动不动地对望着他。中间,是一地碎碎的月光。

山顶上充斥着斗智斗勇,而看似平静的四周群山里面,却隐藏着一场场的生死较量。

赵正豪带领着他的狙击副手周烨正披着厚厚的伪装网趴在一座山坡上,在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俯瞰到山顶上的一切,最重要的一点,这里可以判断周边哪里可能存在着对方的狙击手。

“绍辉,往你九点半位置走五十米,这样你们可以避开两个狙击点的射击界。”赵正豪说完,透过狙击镜看到三个人好像闲庭散步般走动起来,又好像要去观看山那边的景色。他没有掉以轻心,头部一点一点地扭向别处继续查找他想找的一个目标。在这四处藏着狙击手的环境中,一个狙击手若想增加生存概率必须尽可能放慢自己的所有动作,赵正豪的脖子每转动一点需要五秒钟,他太渴望找到那个目标,但是他也明白那个目标的危险程度——那支十二点八的大口径狙击步枪。这就好像你拿着一只匕首和一个手持长矛的人对抗一样,你近不得对方的身,但他能轻易地把矛头刺进自己的身体,甚至杀人时可以不用掐掉正在吸的烟。那支狙击步枪正是赵正豪心头上的病,此刻不知道藏在何处、谁人的头部正被它那巨大的枪口笼罩着。

“注意,山脚下出现情况,有二十三人出现在轴线上,正往山顶爬去,大家进入作战状态!”吴炎通报道。他带领着三个陆战队员正隐藏在低坡中侦察情况,轴线便是上山的这条路,也是最快能撤离的唯一一条路,山地作战中非常重要的一条便是要保证后方交通线的畅通,如果此路被堵死,那山上队员们的生路基本被堵死一半。

“你们有把握无声格杀吗?”电台里传来赵正豪的声音。

“对方人太多,保证能处理掉,但是无声格杀不可能,请指示。”吴炎回答道。

“那按计划行事,走到轴线中央时注意两点和十点位置有狙击手,注意隐蔽!”

“明白!”吴炎指指面前的山坡,王建斌等人点点头,四人悄无声息地开始跟随在后面向上攀爬。

“快救我们!求求你了!我想回家啊!”

“救我们……快点……”电台里传来杂乱的惊恐叫声,绍辉仔细听着,直至喊声渐弱哭声响起时他喊道:“你们不要害怕,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我不管他们要多少钱,快救……”电台里突然没有了声音。灰迷彩收起电台说道:“现在把箱子打开放在地上,你们后退。”

绍辉的脑子高速思索着,想着还有什么借口可以拖延时间。身后的尹默低头对着衣服里的电台轻轻问道:“看见人质了吗?”

“再拖延一分钟,十二点方向有一些人正往山上爬,我现在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人质。”电台里传来左明的声音。他正带着刘君浩监视着山后方向,他的信息和吴炎的信息加在一起就是:现在这座山已经被两面夹击,形势不容乐观。赵正豪身在最高点也看到山顶两面情况,他不害怕这预想之中的画面,他最害怕的是:那个拥有大口径狙击步枪的人,至今不知道躲藏在何处。

“我很好奇,你们拿到这些钱后怎么分。”绍辉没有按照对方的命令去做,而是保持原来的站立姿势问道。

“不要拖延时间,这样没有用的。”灰迷彩的声音依然没有温度。

“我知道,如果你们不遵守约定的话根本不用这么麻烦,直接把我们打死拿走就是了。正因为你们守信誉,所以我才想多和你聊几句。”绍辉说道,对方不置可否。其实这是绍辉说的反话,箱子在手他们还是比较顾忌的,第一怕他们逃脱了,到手的钱也就飞了;第二火并起来后,子弹是不分人和钱的,到时很有可能会把一箱子的钱打成碎纸,这才是敛财者人生中最大的悲剧。

“放下钱,你们可以走了。”灰迷彩惜字如金,说话很简短。

“发现人质!还有大约二十名的武装分子。他们呈半圆形两分钟后到达山顶位置!”这时,电台里突然传来左明的声音。

“绍辉,你们三人迅速撤离山顶,开战了!”左明的话音刚落,赵正豪立刻下达战斗命令。

绍辉仍然一动没动地站在原地,不露声色地听着电台里面的消息。

“不对!人质只有四名!少了一名!”左明又急促地说道。

“管不了这么多了,绍辉,你们马上撤离!快!”赵正豪非常着急。

绍辉看着灰迷彩,轻轻吐出两个字:“好的。”他慢慢弯腰放下箱子,提箱子的左手拇指伸出来指指站在灰迷彩旁边的那个人。就在他直起腰来的时候,右手迅速向大腿上拍去,拇指挑开粘合扣,手掌肉厚部分拉出手枪,食指迅速搭到扳机上,五只手指合力稳住枪身的同时,“砰”的一声,枪响血溅,灰迷彩一声不吭地直挺挺倒在脚底这片雪地中,整个过程不到两秒钟。与此同时后面的尹默也快速掏出手枪,“砰”的一声,干脆利落地把没回过神的那人一枪放倒。

“走!”绍辉大喊一声,三人拎着箱子放开步子往来时路奔去。

“轰!”山间回荡起一声共鸣,一阵血雨喷到绍辉的右脸颊,他下意识地扭过头去看,孔昊天浑身上下已经成了血人,上身被撕开,可以清楚地看见白森森的骨碴和肠子,但是他仍然保持着奔跑姿势,不到三秒钟,他双腿一软,向前栽倒在山顶边沿,地上霎时红殷殷一片。左边的尹默看到孔昊天倒下后猛地急刹车,冰滑的雪地令他打了个趔趄,他单手扶住地稳住身体跑向这边,绍辉抬起一脚将他踹下山坡,然后抱起没有了人形的孔昊天狂奔在山坡中,经过尹默时他大喊道:“找地方隐蔽!有狙击手!”尹默咬咬牙站起身来跟随在绍辉身后躲避狙击手的追杀。这时山坡中传来炒豆般的枪声,很快,他们两人发现危险绝不是仅仅来自狙击手。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还有一群手持步枪的敌人,正在依靠着各个岩石向山脚方向玩命地开着枪。绍辉明白,这是吴炎王建斌他们首先与敌交上火,对方所在的一些位置已经出现红色痕迹。“我操你祖宗!”一向寡言的尹默突然后倒在雪地中,身体飞快地向下滑去,同时端起步枪“砰砰砰砰!”连续不断地点射,那二十三名武装分子前后受敌乱了阵脚应接不暇。队员们炙红的子弹如光束般穿过他们的身体溅起一蓬血雾,其余子弹纷纷打在周围的岩石上,震下大块大块的雪堆,直接掩埋掉这些罪恶的魂灵。尹默面目狰狞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所到之处哀鸿遍野。一名武装分子被雪闷在里面,他扒开雪堆露出脑袋大口喘着气,尹默见状借助下滑的力量挺起身跑过去,右手在腰间拔出匕首,那人刚刚清除掉盖住面部的雪花,就看到一头红色双眼的野兽冲自己飞奔过来,未等他回过神,尹默已经冲到跟前没有任何的停顿,匕首借着奔跑之力狠狠扎进对方喉结,尹默硬住手腕用力一挑,刀身贯穿整个脖子带出一块血淋淋的肉,尹默用衣服蹭掉匕首上的肉赘后收刀入鞘,继续向前奔跑去。不到两分钟,二十三名武装分子全部变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血染红了半个山坡。

狙击境内的第一个三角箭头稳稳地对准一个脑袋,左明耐着性子没有扣动扳机,他要等待对方全部进入圈内后再动手。山地作战,必须重视包围、迂回和奇袭战术,队员们虽然人数较少,但是这些战术却运用得相当全面。此刻另一狙击手赵正豪心里开始焦急,这种情绪是狙击手的天敌,他深吸了几口气稳定情绪,继续用有些发涩的眼睛寻找着今晚最大的对手。电台里传来左明的通报,后山那批人已经匍匐在山顶做好射击准备了,要不要开枪射杀。赵正豪咽了口唾沫,他身在最高点看得最清楚,已经死去的那二十三名武装分子对于今晚这场仗来说,充其量就是炮灰,而现在山顶上这二十名训练有素的人,如果没猜错的话,就是那晚的鬼影部队。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有心拉开这场弯刀对鬼影的战斗,可是一旦打响,那个不知其踪的狙击手将是游荡着的嗜血亡灵,随时会出其不意地露出行踪带走一个人,孔昊天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砰!”山顶上响起一声枪响,所有的焦点顿时投向那里。

“你们听着!首先我非常佩服你们的勇气和战斗力,”山顶有人开始喊话,语速较慢但声音非常洪亮,“但是,你们做了一个错误的抉择,这个错误的后果非常严重,直接影响到你们和你们这五个人质的生命。”

“放屁!是四个人质!”左明愤愤不平地骂道。

“他说什么?”刘君浩趴在旁边问道。

“他说有五名人质。”左明看着狙击镜回答道。

“放屁!他数学老师死得早啊!”刘君浩骂道。

“我可以不计前嫌,我们的目的是钱,不是和你们战斗。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把钱交出来,我保证你们能够安全离开,否则,你们和这五个人质必须死在这里!”山顶之人继续进行攻心战。

声音在群山之间回荡着,过了很久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回音,直到完全没有了动静,仍然不见一个人影出现。

“既然我们都是军人,在战场上就应该用军人的身份相见,缩头缩尾是你们中国部队的风格吗?”山顶上顿了顿,发现这些话仍然无效,他随手抓起一名人质,AK步枪狠狠顶住人质的下巴,如果这样射出一颗子弹的话,人质的脑袋肯定会被开天窗。“我再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数到三之后,如果你们还不放下枪走出来,我就开始杀人质,直到全部杀完为止!”

赵正豪心里一惊,几条人命在这些人眼里根本不算什么,这话肯定不是在恐吓。他停止搜索,扭转枪口对准了山顶,并且快速对着电台说道:“左明,你负责解决掉这人,开枪后立刻转移自己位置。”

“收到。”左明回答道。他保持着射击姿势,轻轻移动着自己的身体与枪呈七十五度角,稳稳地把三角箭头重叠在对方头部。现在的他,就是主宰着对方性命的生命之神,只要有必要,他随时可以取走对方的性命。

“二!”对方已经喊到第二个数字,意味着如果队员们不采取行动的话,这名人质的性命还剩下短短一秒钟。

“OK!你们赢了,我出来了!”最远处的吴炎突然在一块岩石后面走出来站在显眼位置。这一令人想不到的变化顿时打乱赵正豪的计划,他急促地问道:“吴炎你想干什么!赶快回去!”吴炎轻轻一笑:“来不及了老班长,狙击手现在早就锁定我了,如果我还活着的话,咱们仍然是兄弟,如果我死了,下辈子我仍然是你的兵。”

“你他妈说什么呢!给我滚回去!”赵正豪压抑着内心的焦急,破口骂道。

“很好,现在把枪举过头顶,慢慢走到山上来。”山顶之人大声喊道。

“吴炎你别去!上面的人我能解决掉,你回去!”左明的枪口仍然对准山顶,他心里的焦急不亚于赵正豪。

“没用的,他们在高处手里有人质,你们两个狙击手应付不来。只要你们一开枪,他们肯定会杀人质,如果这样,那四个人就是咱们杀的了。”吴炎一边走一边喃喃说着,好像散步般自言自语。

“我再重复一遍!把枪举过头顶!”山上又喊道。吴炎抬头看了看,冷笑一声,继续向上走着。

“小时候我经常跟着我爸爸去山上打猎,我爸对我说过,作为一名猎手如果在山上碰见狼群,千万不能扭头就跑,要么爬到树上去开枪,要么就迎上去搏杀,只有这样才能有生还的希望,就算死了,也不侮辱猎人这个称号。现在这狼群在树上虎视眈眈地想扑杀我们,要想多一些人生还的话,必须要有人爬到树上打乱他们。”吴炎跳上一块岩石,在这里能看到山顶一角,他气吞山河般与挟持人质的雇佣兵对望着。绍辉轻轻对着电台说了一句话,下面的队员们开始悄悄地收拢包围圈。

“如果我回不去了,你们告诉我爸爸,说我没让他失望,他儿子迎着狼群去打猎了。”吴炎说完跳下岩石,三步并作两步登上山顶,独自一人站在鬼影部队面前。

附近山坡的一个角落里,一支黑洞洞的枪口跟随着吴炎的足迹一直抵达山顶,直到他站在上面后才缓缓移开,继续把注意力放在山落之间。忽然,他感觉周围有异常,急忙扭头向后看时,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他的嘴,寒光一闪,一把匕首直接没进脖子拧了半圈后拔出来。他用最后的目光看到一张面带歉意微笑的脸庞,“咕”的一声,脖子创口处开始喷出大股暗红色的血柱。绍辉轻轻松开手掌,匕首在雪中蹭了蹭放进腰间,然后细心地帮他盖好伪装网,仿佛是在照顾病号一般。当白色的伪装网盖过这片暗红色的雪后,这里好像从未发生过杀戮一般,只有一堆堆洁白的积雪。

“我很佩服你的勇气,这才是真正的军人。”山顶上,劫持人质的雇佣兵对吴炎说道。吴炎冷冷地看着他,对方没有介意这种眼神,继续说道:“你们不可能只来了这几个人,把你同伙全部叫出来,一切都好商量。”

“以前我还挺佩服你们雇佣军,虽然为钱杀人但是也算是铁骨铮铮的军人,今天一看,不过如此!”吴炎开了口,“放他们走吧,把我留下来比这些人更有效果。”

“我不这么认为,如果把你和这些人一起留下来的话,我相信效果会更好。”对方冰冷地说出这句话。

“不是五个人吗?另外一个呢?”吴炎问道。

“另一个吃不惯我们的食物,饿死了。”

吴炎的双眼立刻变成红色,眼神中带出一股浓浓的杀气。对方也看出来这种变化,慢慢把手移到扳机处。

“我没时间陪你聊天,立刻叫你同伙缴枪投降,否则……”

“砰!”对方的话还没说完,吴炎手中突然多出一把手枪,扬手一枪打爆对方头部,紧接着他冲到另一人面前把枪口摁在对方眉头打烂半个脑袋后大喊:“快跑!”已经吓破胆的四名人质听到喊声后顾不得擦掉脸上的血污脑浆,连滚带爬地冲山坡方向跑去。与此同时,鬼影部队立刻卧倒散开阵形,十几把步枪的子弹全部飞向吴炎,弹头打穿他的身体后又击中一名正在逃命的人质,人质身体向前一仰,“扑通”一声栽在这条逃生的路上。枪响过后吴炎的身体已经残缺不全,后背被子弹打出一个大洞,全身的血如小溪般哗哗流下来,他狞笑着倒了下去,用仅存的一点意识和力量扣下最后一次扳机,“砰!”对方一个人的肩膀处立刻迸出一股鲜血。子弹打断锁骨顺着肩膀进入体内,弹头所带的高温炙烤着内脏,虽不致命但足以令他煎熬着痛苦昏迷。其他人一愣,顿时又是一堆子弹扑向吴炎,“噗噗噗”,吴炎的身体颤抖了几下,只是再也没有血液流出。

山顶上恢复了平静,三名人质在山坡中飞奔着,“砰!”随着一声枪响,一名人质跌倒滚了几滚后被一块岩石绊住,鲜血染红了他回家的这条路。狙击手开枪射杀在战场上是令人非常恐惧的杀生手段,反过来也是枪手最危险的时刻。赵正豪根据响声迅速判断出来,他锁定的这个地方正是敌方狙击手的藏身地,另一个狙击手已经被绍辉归了西,除了那支大口径外,这是最后一名狙击手了。想到这他心里泛出一丝狂喜,他对副手周烨打了个手势,两人悄悄地移动身体,和左明一样身体与枪呈七十五度角,以枪为中轴线,两人身体成为一个大八字形。赵正豪通过狙击镜看到那个敌方的积雪裂开一道长长的缝隙,对方正想转移位置,狙击手永远不能在同一个敌方射击两次以上,这是狙击界铁定的原则。赵正豪没有犹豫,“砰!”的一枪将对方永远定格在那个方位。随即,群山之间响起一声仿佛雪崩一般的恐怖枪声,空气如一块偌大的白布被巨型剪刀撕剪着,“噌”地直奔赵正豪方向而去。“咚!”子弹不偏不倚砸进两人之间的空地中,引发一场小型地震。赵正豪被震得浑身发麻两眼发黑,周烨感觉体内气息不顺,咬着牙硬挺着,突然他低头咬起一堆泥土含在嘴中,身体颤了颤,终于把喷嚏压了回去。在另一个方位,左明辨明枪声所在的位置,调转枪口指向那边,狙击镜扩大了远处的景象,但是没有发现狙击手的位置。他凭借多年的特种训练听声判断位置,将镜内第三个箭头压住一块石头,稳稳扣下扳机,通红的子弹呼啸着划破天空飞向那边。透过镜片发现子弹钻进石头时所产生的震动有些特别,这种震动只有长时间浸在射击中的人才能发觉。左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最大的压力看来已经解除。

队员们制定的包围迂回奇袭的山地战术起了作用,鬼影部队的人呈抵御阵形匍匐在山顶,直到赵正豪和左明的枪响之后,他们才有目标进行打击,子弹打破了这里的一切,但老练的狙击手提前嗅到这些子弹的味道,从从容容地躲避开死神又一次发出的邀请函。这帮雇佣军毕竟是职业军人,密集子弹围剿狙击手的同时没有忘记可能来自山坡方向的危险,数人拉开几枚手雷扔了下去,“轰!”山谷顿时开始震荡,大块的积雪滚滚掉下来,正在旁侧悄悄抵近的队员们受到铺天盖地雪崩的袭击,无奈只好停止动作抓紧地面以免被雪流冲走。在这期间两名狙击手又射出两颗子弹,山顶顿时又盛开出两朵红色死亡之花。雪势渐渐弱下来,待到完全平静之时,身披伪装网的所有队员已经抵达在山岭延长线中,夜晚已经过去一大半,一场真正你死我活的决战却刚刚开始。

队员们的枪口对准山顶上的每一块岩石,经验丰富的雇佣兵已经判断出狙击手大概藏身的几个位置,所以赵正豪和左明一下失去了作用。赵正豪用电台小声问道:“你确定打死了那名狙击手?”“我确定。”左明的食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扳机上面的枪身,“子弹打进一块岩石里面,我能辨别出那肯定不是一块石头。”赵正豪听完后沉思了片刻:“不要掉以轻心,说不定那是个双重伪装工事。”左明一愣,在城市狙击专业里没有这个名词:“什么是双重伪装工事?不可能吧,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早就对我们开枪了。”赵正豪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小心一点较好。”他说完这句话后,电台又开始安静下来。两支特种分队进行对抗不像大部队作战那样人山人海炮火连天,平均几万发子弹打死一个人。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相互耗着,寻找着对手可能出现的,哪怕是一丁点的破绽,然后给予致命一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赵正豪转移了几次位置后仍然找不到对手,他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逃遁。他想转移到比较远的一条分岭上去,那儿可以看到岩石后面,主意打定后他对周烨说道:“我去那边看一下,这里的环境我能搞定,你自己想办法去跟他们会合。”周烨点点头:“你小心一点。”赵正豪拍拍地面算是回答,慢慢把身体蠕动到后方岩石处,悄悄站起身整整身上的伪装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

“他们会不会已经走了?”王建斌趴在地上问旁边的绍辉。

“凭我对他们的了解应该不会走。他们嗜钱如命,如果他们认为有一大笔钱摆在面前,但有可能因此付出生命,他们肯定会选择冒险。一百五十万美元不是小数目,值得他们来拼命。”绍辉把手放在嘴边哈着气,感觉暖和后又用手捂住枪机:“雇佣兵本来就很难对付,拼命的雇佣军更难对付,如果不是仇恨,咱们最好撤退。”这句话代表了所有人此刻的心理,现在任务已经完成,幸存的两名人质正躲藏在安全的地方,分队完全有理由撤退,可是没有一个人提了出来,唯一的原因就是仇恨,半夜被袭击和两名战友的死亡,旧仇添新恨,他们有心置对方所有人于死地。

“砰!”突然一声枪响打破长时间的宁静,走在半路上的赵正豪立刻在一块岩石后面探出头来查看情况。绍辉慢慢将手移到扳机位置,枪口指向枪响的方位。“你现在不能把精力放在那里。”旁边的赵正豪聚精会神的持枪搜索着:“对方有些沉不住气,放一枪试探周边情况,你只要一开枪就会中了对方的计暴露位置,你搜搜其他能射击的角落,说不定会有收获。”绍辉依言转移注意力开始寻找其他地方,依旧空空如也,对手不愧是久经沙场的雇佣兵团,两次照面打死两名中国特种军人,而且至今找不到他们的隐藏位置。

李晋鹏有些犯急,再这样拖下去对分队终究不利,他左右看了看,轻轻问道:“用火箭弹打怎么样?就算起不到杀伤作用最起码可以把他们逼出来。”过了一会儿,电台里响起赵正豪的声音:“可以尝试一下,你离远一点再发射火箭弹,记住,千万不要暴露群体目标。”“明白!”李晋鹏再次仔细查看一下山顶情况,提起步枪准备离开。张伟泽拦住他:“让我去吧,操作火箭筒我比较擅长。”李晋鹏摇摇头说道:“还是我去吧,这玩意一响就会成为重点打击目标,你是独生子,我家里还有弟弟。”他拍拍张伟泽的肩膀,披着伪装网小心翼翼地潜伏着离开。队员们全神贯注地掩护着李晋鹏,二十分钟过去了,李晋鹏终于安全到达比较远的地方,这儿坡度较高不太适合火箭弹的发射,因为火箭筒的后坐力非常大,一个炮手如果连续发射十几枚火箭弹的话,他会因为震碎内脏而死亡,从这一点可见一斑。他环顾四周最后把发射点选择在一块厚厚的岩石边上,这样离山体远一些,从而减少后端筒口喷射出来的高温气体对自己的伤害。位置选定好之后,他紧紧靠在岩石边缘单膝跪在地下,全身所有力气下沉稳住重心,炮口对准山顶中央一块巨石。“轰”的一声,所有队员全部愣住了,赵正豪一惊:“糟糕!”急忙停下端起狙击步枪查看李晋鹏的情况,狙击镜内出现殷红的一片鲜血,他的心猛然沉了下去。

李晋鹏痛苦地咬着牙紧闭双眼,巨大的疼痛瞬间如喷泉般涌进全身。他艰难地睁开眼睛低头看看自己身体,自腰间以下,左腿已经脱离身体落在一旁,全身鲜血“哗哗”地正顺着创口处向下淌着,周围地面被染成红色,滚烫的鲜血冒着热气浸透厚厚的积雪,在他身体下形成片片红色沟壑。李晋鹏仰面朝天狠狠地咬着牙,牙龈渐渐被咬出血丝。他挣扎着扶着自己身体坐下,双手握住火箭筒紧紧固定在自己腹部,现在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打出这枚火箭弹,为自己报仇。

李晋鹏现在无疑是鬼影打击的目标,“砰砰砰!”山顶上突然打了几声冷枪,一颗子弹击中他的腹部,子弹的杀伤力在他现在所承受的痛苦面前显得非常软弱,李晋鹏颤抖了一下,目光仍然盯着远处那座大山,用强大的意志力等待着自己生命中最后一个目标的出现。此刻队员们枪声大作,愤怒的子弹织成一张红色的死亡之网扑向对面,山顶上顿时像下了一场弹雨,密密麻麻溅起朵朵雪花。与此同时,远处响起一声枪响,隐藏在密密麻麻的枪声之间,队员们全神贯注地应对着山顶没有听到,而李晋鹏却听得真真切切,他挣扎着没有合上双眼等待的就是这一声,他用尽全身最后一点精魄发射出一枚火箭弹后,脸上痛苦的表情渐渐舒展开来,终于合起双眼,微笑着,静静地躺在了雪地之中。

“轰!”巨大的爆炸将远山的岩石白雪掀翻,留下一个深深的弹坑,就算敌方那名狙击手有三头六臂,这次也插翅难逃了。两滴泪水在赵正豪的眼眶里打转,他放下狙击步枪,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滴入雪中。他低下头强忍着内心悲怆,面部肌肉抽搐着:“兄弟……”泪如雨下。他使劲咽了口唾沫,擦擦蒙住视线的泪水,背起步枪大踏步地冲前面走去。左明也是一样,他内心里更多了一份自责:拿着可能当必能,自己想当然地认为击毙了对方狙击手,结果害死了李晋鹏。他瞪着婆娑的泪眼看着狙击镜里面的情况,“四点钟位置。”刘君浩小声说了一句,左明移动枪口,看到一个肩膀在两块石头间露出来。他压低枪管,“砰”的一声,子弹自上而下笔直地打穿那个肩膀,肩膀的主人受创跌倒出来,未等身体着地,一颗子弹扑面而来,“噗”的一声子弹自鼻梁处贯穿整个头部,溅出来的黑血白浆犹如一幅泼墨的山水画染了满满一块石壁。左明掉转枪口继续寻找目标,脸上已是泪痕累累。

自古以来兵家都争险要点和制高点,而且在射击角度来讲,俯角射击要比仰角射击容易得多。队员们所在的位置正是这座山顶的延长线——顺着山梁可到相邻的一座更高峰,依靠这种位置加上队员自身深厚的军事素质,鬼影部队失去了那晚的威风,缩在岩石后面一动不动不敢迎面还击,即使这样也不能得到短暂的安全,赵正豪已经来到山的另一面,狙击镜放大了山顶景象,可以清楚地看到岩石后面的人都在做什么。他踩实一片雪地,上面摆放几块石头作为支撑物,他趴下轻轻放好枪调整呼吸据正瞄准,“砰”,对面一个正蹲着摆弄火箭炮的人猛地跳起来,然后重重倒下去不再动弹。附近的一个人看得发愣,估计想不通子弹是怎样穿透岩石打中他的,突然他反应过来,急忙转过头来,只见一个红色亮点冲着自己头部而来,一瞬间没了踪迹。他睁大眼睛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就要马上死亡,靠着石头硬撑着不想倒下,直到旁边又有人“扑通”倒下后,他才终于相信自己已经注定的命运,顺着岩石缓缓跌坐下,脑后的鲜血在石面为他划下生命里最后一道轨迹。

队员们的枪声掩盖住赵正豪发出的声音,直到有人看到悄悄死去的三人后,他们才发觉自己正处在某一处狙击手的射程内,急忙转身隐藏,可那边又是队员们的射程之内,鬼影部队顿时有些慌乱。这时赵正豪抓住机会又把对方一人送走,在这种情形之下,对方不顾一切地冲两个方向射出几枚火箭弹,边跑边疯狂地打出所有子弹压制队员和赵正豪的射击。火箭弹没有对他们造成伤害,但是激起的泥土和雾气遮住大部分人的双眼,尹默站起身想转移位置避开雾气,被绍辉一把抓住摁在地上,“噗噗噗!”一长串子弹无头苍蝇般扎进雾气里四处飞散,一颗子弹擦着绍辉的手背飞过,绍辉只感觉手背一烫,顿时感觉到刀割般的疼痛,他急忙抽回胳膊把手插进雪里止痛,心里把他们的洋祖宗从鸦片战争开始骂起来。

赵正豪和少数几名队员的子弹正追杀着溃逃的雇佣军,逃者在月光下亡命地开着枪向下冲去,山坡中一串串脚印自上而下呈现出逃跑路线,空中有数量可观的子弹带着杀气正尾随其后。

数年后绍辉对自己女友展现才艺时就取材于这个场景,画名为《雪山追寇》,女友静静看着,绍辉指着画面沉痛地说道:“因为这,我们损失了几名战友。”女友点点头问道:“你们当兵的还会有食物中毒牺牲的?”绍辉一愣:“什么食物中毒?”“那你画个烂西瓜干吗?你看西瓜都成这样了。”她指着那串串脚印,“瓜瓤都烂成水了,不过这些西瓜子画得很像,就是有点不匀称。”她又指着那些子弹说道:“你见过哪块西瓜只有一部分有瓜籽其余地方是空白啊?”她又点点绍辉的眉头说道:“阿辉,你想学绘画我可以教你,艺术取材于生活,所以你必须要认真观察生活里的一点一滴,包括一块烂西瓜……”绍辉低下头看着这幅画,欲哭无泪。

但是当时,也就是现在,当雾气渐渐飘散后,绍辉把那些洋祖宗刚刚骂到清末便看清周围情况。他站起身眺望,借着月色隐约看到寥寥人影钻进深夜不见踪影,他放下枪抬头望月,月光依旧清冷,但是这山里已经完全换了模样,早已失去雪山原来应有的纯洁和震撼。上山的那条路已经被几十人的血染成红色,时间比较长了,血液在寒冷环境里结了厚厚一层冰,并且透着暗黑色成为一条充满死亡气息的山路。山顶和道路上散落着无数个弹壳,子弹已经打破了这里的一切,几十具尸体或不瞑目或狰狞地躺在各个角落,生前的种种彪悍和辉煌随着体温的冰冷而远去,此时,活着人的枪管仍是滚烫。队员们耐心等待了一会儿,慢慢地潜着身体走下山梁来到这个山顶,山顶边缘有一摊浓浓的血迹顺着角度滑下山坡,这是孔昊天最后一道生命轨迹,绍辉站在这里静静看着,潸然泪下。

“这里有人还活着!”张伟泽大声喊道。绍辉一激灵,立刻跑了过去,张伟泽正蹲着检查对方脉搏,对方肩膀中了一枪,子弹没有打到致命位置。绍辉走近仔细查看,血液已经把衣服和伤口凝结在一起,所以没有出现失血过多的症状,如果是在夏天,此人很有可能因失血过多而死亡。绍辉摘下战术手套摸摸脉搏和心跳:“暂时不用管他,伤口已经结痂,生命暂时没有危险,一会儿把他带上车跟咱们一起走。”很快,队员们把这片山顶搜索控制完毕,山顶那边的景象和这边一样,山坡同样污血斑斑尸首散落其中。清理完战场后发现对方逃脱三人,队员们正在思考怎么处理这些尸体时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所有人立刻散开把枪口对准脚步的方向。“不要紧,是我。”远处响起赵正豪的声音,大家松了口气站起身,“咯吱咯吱”,赵正豪渐渐走近:“没时间了,咱们还要赶回去。他们这种人早就没有根和家。把这些尸体摆在这里,相信会有人帮咱们处理好的。”大家都明白,他口中所谓的“人”正是山里面的狼。血洒深山,身入狼腹,一个雇佣兵的一生就如此了结没有踪影,也无愧于他们的代号:鬼影。

“咱们走吧,叫上孔昊天……吴炎和……李晋鹏。”赵正豪说到这三个名字时忍不住一阵心痛,他挥挥手示意队员们离开,用这个动作来伪装自己的悲痛。当张伟泽把李晋鹏的遗体背下来时,他已经泪流满面,而李晋鹏则趴在后背睡得安详,好像自己不曾是军人,不曾来过战场,生命不曾被子弹剥夺去一样。再背起那个昏迷的雇佣兵,一行人搀扶着开始下山,脚下暗红色的冰面有些滑,薄弱地方踩下去就会碎成血末,小心翼翼地走完一半路程后,绍辉喊道:“出来吧,咱们回去了。”话音刚落,两个人慢慢在石头后面探出身来,看到绍辉后走了出来,一起出来的还有残缺不全的孔昊天。尹默走过去要把孔昊天接过来,那人往后一退恳求道:“小兄弟,让俺背吧,俺……”说着脚下一滑,人重重坐在地下,孔昊天也跟随他一同倒地,尹默大怒,冲上去张口便要骂,绍辉急忙把他拦下:“好了,他也不是故意的,别跟自己人动武。”尹默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完全没了平时的好脾气。“你们救了俺,俺只想报答你们,让你们歇歇……”那个人瘫坐在地下语无伦次地说道,尹默没有再理他,轻轻背起孔昊天头也不回地向下走去,绍辉伸手扶起那个人:“别介意,因为你们,我们失去了三个战友,你理解一下。”那人神经质般地看了看满地的鲜血,不知是寒冷还是害怕,身体战战兢兢地点点头,跟随着队员们下山上了车。两辆越野车,来的时候里面充满战友情谊,一晚,仅仅是一个晚上,十一人去八人回,物是人非事未休,车内弥漫着浓浓血腥味、火药味,夹杂着两名人质牙齿打颤的哒哒声,牺牲的人已经没有了知觉,活着的人一路未语,马达一声沉重的叹息,驱使着车辆飞速离开了这座洁白的死亡之山。

2006年4月22日,上午,基地。

当队员们睁着通红的眼睛背着牺牲的战友下了车,他们浑身上下全是泥土血迹,三具残缺不全的烈士遗体向在场人诉说着昨夜战争的惨烈,在场所有人无不动容。孔昊天、吴炎、李晋鹏三人安静地躺在临时的担架中,洁白的床单衬托着亡者身躯的污脏,可又是那么的崇敬美丽。“扑通”,所有人自发地跪下——整整跪满半个操场,他们用中国百姓最纯朴最隆重的仪式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激,此时阴霾的天气加重人们伤感的气氛,绍辉望着跪送的人群,一股热泪涌上眼眶。

“中国万岁!”

“中国子弟兵万岁!”

“中国军魂万岁!”

片刻后,操场响起一片震耳欲聋的喊声,队员们和所有人一样,眼里含着热泪庄重地举起右手敬了个军礼,天地一片肃杀,唯军魂二字浩荡于间。

经过这个夜晚,队员们的宿舍又空荡了很多,孔昊天等人的遗体火化完之后妥善地保存在一个房间内。这个房间队员们进去过,很小很窄,王鸿涛孤独地安息在一个笨重的保险箱内,如今他多了三个伴不再孤单,可其余八个人心里却隐藏着深深的孤独。苏岳松说等你们回国的时候,他们会再和你们一起回去,如同来时一样。张伟泽喃喃地说道,到那时能回去的,恐怕不止是这四个骨灰盒。他们那么活泼阳光的人突然永远待在这小盒子里面,会不会感觉很压抑?苏岳松转过头去不说话,绍辉蹲下看看保险箱里面,拿起一块抹布将剩余的地方擦干净,慢慢关上箱门走了出去。来到宿舍一头倒下,静静地和衣而睡。

晚上九点多,阴沉的天气又开始飘雪,这个国家万事俱缺唯独不缺摇曳的雪花。绍辉被冻醒,睁开眼发现屋里漆黑一片,他伸出手寻找着被子想取暖,抓过被子后手又无力地垂下去。他叹了口气,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坐了起来,片刻,他站起身来推门出去,回头看了看,队员们都横七竖八躺在床上沉沉睡着,他轻轻合上门,大步走远。

“你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有酒吗?给我一瓶。”

“酒没有,抽支烟吧。”

黑暗里,发出窸窸窣窣的锡纸响声,“咔嚓”火机吐出一股黄色火苗,点燃一支香烟后移向另一边,又点燃了一支香烟。烟头一闪一闪,映出绍辉棱角分明的脸庞。

“我们和人作战不分原因,也没有固定的敌人,谁出钱雇我们,他们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敌人。”

“你是指雪山虎组织吗?”绍辉问道。

“是。”对方吸了口烟,烟雾呛了他一下,忍不住咳嗽起来。

“不能抽就别抽,刚把你体内的子弹取出来,还是好好躺着吧。”绍辉拿过他手里的香烟捻灭扔在一旁。

“非常感谢……”对方顺过气来后说道,“我以为这次会把我这条命还给上帝,没想到你们对我这么好,不但救了我还给我做手术,真的非常感谢……”

“不必客气,我们中国人还是非常尊重生命的,不像其他国家或者其他人,为了钱可以抛弃一切。”

绍辉的这句话令对方无语,过了片刻后他喃喃说道:“等伤好之后我就回家找份工作,不会再出来当雇佣兵,这次的经历使我明白了很多。”

绍辉在黑暗中点点头,掐灭烟站起来:“今天晚上我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句话,当最后一棵树被刨,最后一条河中毒,最后一条鱼被捕,你们才发现,钱财不能吃。”

雇佣兵看着绍辉走出去带上门,他用一只手把枕头抬高半倚在床头,把自己融进这片黑暗思考着什么。

深夜,一个人影又急匆匆地在院内走过,来到一间亮灯的房间前“嘭嘭”敲敲门,得到允许后走了进去,屋内,老主任正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材料。

“老弟,咱们有危险了,闹不好会出大事情。”老主任哑着嗓子说道。苏岳松看看满屋的烟雾和冒尖的烟灰缸,顿时明白了嗓子哑的原因。

“出什么事了,让你说得这么恐怖?”苏岳松故作轻松地说道,他了解老主任这人,从他嘴里说出危险,那肯定有危险,说会出大事,百分之百事情小不了。

“记得咱们当时那段时间把一些文件盒科研成果让王树楠随身携带吗?”

“记得啊,怎么了?”

“王树楠的尸体回来了,但是他随身所带的包找不到了,里面装的就是那些东西。”老主任一脸的担心。

“会不会是王树楠弄丢了,没落到别人手里?”苏岳松试探地问道。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先不说文件,单单那些科研成果是咱们多少人熬了多少年才研究出来,现在一些专家已经回国了,再一项项地重新研究已经不可能了,万一落到别的国家手里成了人家的科研成果,我就是丢失国宝罪了!”老主任又抽出一支烟点燃,眉头已经皱成条条沟壑。

苏岳松在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损失是大些,但不至于闹出大事情啊?”

“这还不算大?在你们军人眼里是不是只有打仗死人才算大事?再加上那些文件资料,咱基地的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要是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咱们衣食住行都在别人眼前裸奔了!“老主任情绪激动,有些失控。

“事情既然已经出了,你也别再坐着干担心了,等明天咱们发动所有力量,通过所有渠道去寻找就是了。”苏岳松安慰道。

“还能怎么样?只能这样了!”

屋外,雪渐渐大起来,在黑暗的舞台中,展示着人间洁白的一面。

几天过后,雇佣兵的伤口处拆了线,他扎着绷带想告辞,苏岳松没有挽留他,与他谈了很长时间的心,至于谈心的内容谁也不知道,当雇佣兵走出大门时转过身深深地鞠了一躬,从此再也没见面。等到绍辉和他再次相见时已是多年以后的事情,见面地点在中国的一个城市,他出手帮助绍辉解决了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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