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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元末日杨坚攘政

宣政元年(578)六月丁酉(初二),三十六岁的北周武帝宇文邕突然病逝,因此北朝的历史出现了逆转,阿糜家族的命运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周武帝壮志未酬身先死,举国哀鸿一片。但是,有一个人正好相反,不但面无戚容,反而摸着自己身上曾经被杖打而留下的伤痕,大骂道:“死得太晚了!”这个人,正是周武帝的嫡长子,年仅 20的皇太子宇文赞。他也正是阿糜的亲姐夫。

一个数千万口的庞大帝国,转眼落到了一个二十岁的青年手中,而这个人正是一个比北齐后主高纬还要荒淫的昏暴之主。历史记载,宇文赞刚一登上帝位就入宫阅视父皇留下的宫妃,逼为淫欲。经过他的一番折腾,一个强大的帝国不足两年就败亡了。

建储预立皇太子,是中国封建君主时代一项关系国家命运的大事。宇文赞于建德元年( 572)十二岁时立为皇太子,然而不久就暴露出是一个失德寡能的皇位继承人,尽管周武帝对他的管教甚严,但是太子生性顽劣,终不成器。他性喜嗜酒,武帝就同时下令“禁醪醴不许至东宫”,凡太子有过,武帝就加“捶扑”,一阵痛打,真是恨铁不成钢。周武帝要求东宫官属记录皇太子的行动,每月奏闻。尉迟运就曾经几次言其失于武帝。周武帝知道太子干了不少坏事,曾把太子所亲并迎合他做坏事的太子宫尹郑译等除名。宇文赘于是“矫情修饰”,导致“过恶不外闻”。

建德五年( 576)二月,周武帝曾经令太子西征吐谷浑,他在军中,颇有失德之行,从征的王轨奏闻于武帝,武帝十分生气,杖挞太子,宇文赘因而对王轨十分憎恨。王轨是周武帝的帷幄重臣,曾参预诛宇文护的密谋,为武帝所信用,甚至他严肃地向周武帝奏云:“皇太子仁孝无闻,复多凉德,恐不了陛下家事”。又一次利用内宴上寿的机会,王轨半开玩笑地捋武帝须曰:“可爱好老公,但恨后嗣弱耳”。周武帝虽深以为然,但是次子宇文赞同样不争气,其余儿子年龄不够在嫡长子继承皇位的君主时代,皇位继承问题最为棘手,因此先搁置下来。

实际上,周武帝的弟弟齐王宇文宪文武全才,是武帝事业的最好继承人,他随武帝东征灭齐,“冲锋陷阵”,又“善谋多谋略,特别擅长抚御,达于任使”,深得士心。其他几个弟弟也都年长,有文武才。但是在按照血统继承皇位的条件下,周武帝宁愿传位于不肖子,因此不愿传位于弟弟。再加上周武帝死得突然,对后事没有安排,终于使社稷落入败家子之手,国运翻转,大厦倾覆。

公元 580年,阴历二月初一。酉时刚过,京师长安城里的大街小巷就几乎不见了行人车马的动静。城内外黑漆漆的,一片清冷。此刻,北周王朝的皇宫里面,却是华灯万盏,把一片宫宇映照得亮如白昼。金石丝竹之声此起彼伏,并随风远去,以至在长安南城墙上站岗巡逻的兵士,也于这瑟瑟寒夜中隐隐领略了皇宫里面那炽热喧嚣的喜庆气息。

宫中大殿内,佳酿珍馐堆满了案几。留驻京城的王公大臣们,偕夫人按品位长幼等次排列,坐满了殿堂,在缓歌曼舞的陪伴下,开怀畅饮着甘醇的美酒,咀嚼着佳肴果蔬,一个个兴高采烈,神采飞扬。杯觥交错中,间或有三五成群的靓丽佳人鱼贯而出,在殿堂中翩翩起舞,时而如彩蝶纷飞,时而作杨柳摇曳,只看得众王公大臣心旌摇荡,击节喝彩之声不绝于耳。一时间人声、乐声、碰杯声融在一起,使得这残冬寒夜里的宫殿之中,竟浸染出阳春三月里的融融暖意。

这就是周宣帝宇文赞为自己称作天元皇帝而摆设的盛大庆祝宴席。

宣帝登基改元后仅用了一年的大成年号,已经成为过去。去年,静帝宇文阐即位,改元大象,至此时应该是大象二年了。

对于传位静帝一事,天元皇帝心里自有一番想法。还在身为太子的时候,宇文赞就曾朝思暮想能早日继承帝位,坐上那个令万人见了顶礼膜拜的宝座。谁不想做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多少年来,穷兵黩武开拓疆土者,开仓赈济安抚百姓者,大动干戈剿杀反贼者,不都是为了争做皇帝,保住自己的家天下吗?宇文赞自幼至今,二十年来,父皇武帝宇文邕管理朝政、治理国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只不过今天想来,自己当时还是过于幼稚了,只看到皇帝威仪的一面,及至前年父皇驾崩,自己即位,实实在在地做了一阵子皇帝之后,才体会到:原来做皇帝还有一层不为外人所知,而自己又苦不堪言的内里。

皇帝有威仪,但这威仪首先困住的是自己。皇帝每天必须早朝,入殿升座,听分列两边的文臣武将奏本,如哪条律令需要修改,哪个郡县又见蚂蚱成灾,某条河流的某段坝堤有决口的征兆,某处山林中又见贼寇出没,等等,全都是一些琐碎之事,还得劳烦皇帝一一过问之后,再颁旨下诏,才算完事。还有许多当堂呈上又处理不完的奏章,又要劳皇帝于夜晚间挑灯批阅。一天下来,昏昏沉沉的,后宫的那些声色歌舞之乐也给延误了不少。做皇帝的美妙享乐竟还不及当太子的时候!

同时,皇帝的权利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大。皇帝虽然一人大权在握,却还有一帮文臣武将簇拥在大殿左右。凡大要之事,必先让这班人员去议一议,然后将他们议的结果朝奏上来,看皇帝认可与否。其实,无论议与不议,到头来还不是听皇帝一句话?弄这些个繁文缛节,无端地生出些是是非非。因为,大臣们议了之后,就要奏与皇帝,如若皇帝的意思不合他们的议论,群臣之中必有人站出来劝谏。自古以来,人们总把那些善于纳谏的皇帝称作明君,否则即昏庸无道。当然,也有些善解朕意的臣僚,专说皇帝爱听的,专做皇帝想见的,从不劝谏,更不违背皇帝的旨意。但这些臣子只能误国。

如此看来,做皇帝还的确有不美好、甚至劳神愤怨的一面。世人仰慕皇权帝位,真是知表不知里,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宣帝宇文赞在做了一年的皇帝之后,亲身经历了做皇帝的各种滋味。于是他开始盘算,如何将那不太美好美妙的一面抛却,做一个既不失国家社稷,又可尽情享乐的皇帝。于是,宣帝传位于子,大成元年又改元为大象元年,而宣帝也成了天元皇帝。

此时此刻,天元皇帝高高坐在大殿之上,在众王公大臣的欢声笑语中,在璀璨华丽的灯光照耀下,饮美酒,听华乐,已是微醺。灯光有些过于明亮了,映衬得他的目光有点朦胧浑浊。这双朦胧浑浊的眼睛,尽情欣赏那群翩然舞蹈的娇美宫女之余,还在不停地睃巡着大殿里的每个角落。惟在此时,他才品尝到了做一个真正的皇帝是一种什么滋味。无需去想那些蚂蚱成灾、贼寇出没之类的烦心之事,再也不用去听那些喋喋不休的劝谏之辞。而更令他惊诧的是,天下的美色竟是搜寻无有穷尽的。原以为大周宫中,艳丽的宫女数以千计,宫墙之外的绝色佳人也就极为鲜见了。其实不然。单就今晚随着众王公大臣来此赴宴的那些女子,一个个都堪称沉鱼落雁之貌。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想入非非。

蓦地,他两眼忽一下睁开,原本有些浑浊散漫的目光即刻聚集成一束极为尖锐的光芒。他看见,在自己左后方靠近大殿门口的地方,坐着一位极其漂亮的女子。虽说离得很远,但他也能雾里看花般地看到她的玉骨冰肌。在烛光灯影的摇曳下,这位女子更是楚楚动人,今晚席间的数百美女当中,竟无一人可与她争芳斗艳。天元皇帝定了定神,将持在手中半晌的酒杯放下,抬手把身边一位内侍召到近前,以下颌往那位女子坐的方位指了指,问道:

“你可知道,她是谁的夫人?”

内侍立于旁侧时,早就把天元皇帝刚才的神色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也知道天元皇帝问的那个贵妇人是谁。但依然按皇帝指点的方向朝那边睃了一眼,然后躬身答道:

“回陛下,那位是西阳公宇文温的新婚夫人,复姓尉迟。”

“哦,”天元皇帝微微颔首,“这么说,她是杞国公宇文亮的儿媳了?”

“回陛下,正是。”

杞国公宇文亮与天元皇帝宇文赞是从祖兄弟,从此论,宇文赞跟西阳公是叔侄,那尉迟氏就是天元皇帝的侄媳了。然而,论辈分、知老少都是平民百姓的事情。在皇宫里,在天子面前只有君臣。天元皇帝想道:“朕的辈分比天下辈分最高的人都高,而且,朕还是天下所有美女的丈夫。不管论辈分朕应该称你祖母,还是叫你侄媳,一旦被朕选中,那么你的音容笑貌,你的肉体,都是为了服侍朕而由天所生的了。此时的尉迟氏,就是被朕选中的此类尤物。”天元皇帝自思自忖着,不觉心驰神荡,淫心大发,遂想出一条妙计来。他遣内侍唤来两名心腹宫女,伏在耳畔如此这般地一番面授机宜。二宫女频频点头,领旨转身而去,旋即来到尉迟氏的桌几前。

这二位宫女虽说年纪轻轻,但在宫中呆得久了,见多了大世面,对许多事都能应付自如,还练就了一条如簧巧舌,曾劝得多位不肯承恩的女子回心转意,深得天元皇帝宠信。二宫女来到尉迟氏面前,首先在脸上现出一片惊羡不已的神色,然后启动朱唇,称赞尉迟氏身段窈窕、丽质天生、举世无双。又预言说,观夫人面相绝非等闲,日后必大富大贵,等等。花言巧语间,二宫女就端起酒杯轮番敬劝。

这尉迟氏虽为贵妇,但毕竟新婚燕尔,身上原就留有几分新娘子的腼腆。加之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进入皇宫,且是参加皇帝的宴会,看见如此盛大的场面,自然就越发局促、拘谨。她不时地暗中提醒自己,无论举止言谈、走姿坐态,处处都要小心翼翼,免得稍有不慎失了礼节、贻笑于人,以致紧张得额头上都沁出一层细香的汗珠来。此时又见二位宫女来到自己面前,又听说这二位女子竟还是天元皇帝的贴身随侍,不禁大有受宠若惊之意。二位宫女又对其极度称颂赞美,令她如坠云雾之中,不觉有些昏昏然、飘飘然了。

二位宫女把持酒壶,端着酒杯,你来我往地向尉迟氏轮番进攻,尉迟氏初时也想推辞,却发现已经晚了,那些不会喝酒、不想喝酒、不能喝酒的理由,这时候竟然连一句也搜寻不出来了,只有一杯接一杯饮酒的份儿,全没了插言说话的间歇。坐在一旁的西阳公宇文温虽不知原由,心下又急又怒,脸上却未敢有丝毫不悦之色。

如此这般,未及多时,尉迟氏便支撑不住,头向前倾,趴伏在桌几上,直到宴席散去,也没能抬起头来。

见众王公大臣纷纷退去,宇文温也急于偕夫人回府,但无奈尉迟氏酒醉不醒,走动不得。这时,一位宫女对宇文温说道:“夫人多饮了几杯,只是行动不便而已,无甚大碍。但若此刻出宫,恐受外面寒风侵袭,就难说不生病恙。依奴婢之见,倒不如西阳公自己先回府上,将夫人交于奴婢二人搀扶至后宫休息。夫人由奴婢尽心服侍,西阳公只管放心,等明日再遣人接夫人回府,岂不更好?”

宇文温听得宫女一片盛情,出谋的又是一条两全之策,虽心中大不情愿。但也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只好谢过宫女,并再三叮嘱要好好照料,退出大殿回家去了。

宇文温走后,二位宫女搀扶起尉迟氏,走出大殿,来到宫中一间早已准备好的房间内,将尉迟氏扶倒在床榻上,为她脱去衣裳,拉过一条锦衾盖在身上,然后悄悄地走出来,轻轻将房门关掩,就转身向着天元皇帝的寝宫急急奔去。在那里,有天元皇帝丰厚的赏赐在等着她们。

半夜时分,尉迟氏从昏昏沉醉中渐渐醒来。她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气力。头脑胀痛,口中干渴得要命。她用一只胳膊支撑起身子,想坐起来寻杯水喝。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带着愉快的笑意的声音:

“夫人,是不是要喝水呀?朕早就为你预备好了。”

闻听此言,尉迟氏大吃一惊,顿时酒意全无,彻底清醒过来。她睁大双眼,这才发觉自己并未睡在西阳公府的卧房里,身边躺着的这个男人也不是西阳公宇文温,却是天元皇帝。最可怕可恼的是,她竟与天元皇帝躺在同一条锦衾之下!

尉迟氏惊醒之后,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她想起身跪拜,却又衣饰不整,只好拽拽锦衾掩盖一下,伏在床上哭泣道:

“陛下,奴婢有罪,望陛下宽恕!”

“噢?”天元皇帝温和地笑笑,也坐起身来,“夫人何罪之有?”

“奴婢在皇宫大殿之上醉酒,有失体统,应当治罪。”

“哈哈……”听了尉迟氏的话,天元皇帝爆发出一串嘹亮的笑声,这确是一种由衷的、开怀的大笑,如同猫儿在逗耍抓到的老鼠,“夫人说到哪里去了。今日是朕为庆贺天元而设宴群臣,君臣都应尽兴才是。多饮几杯,甚至放浪形骸也理所当然,不伤大雅。夫人以微醺滞留宫中,侍寝于朕,是夫人的洪福,也是朕的艳福,更是天意,何谈什么有罪无罪!”说着,就伸出双臂,欲将尉迟氏揽在怀里。

尉迟氏忙把头伏得更低,身子紧紧压在床面上,抽泣着说:“奴婢不敢。以奴婢微贱龌龊之身,怎敢玷污陛下龙体,还请陛下宽谅!”

“夫人此言差矣。”天元皇帝伸出手来,一边抚摸着尉迟氏的秀发,一边说,“普天之下,六合之中,所有的人体物件,其卑贱高贵、龌龊洁净与否,全看朕的旨意。只要朕喜欢的,想得到的,就是高贵洁净的,就是为朕生长造化的。夫人不必多虑。”说着,又要动手。

“陛下,情急之中,尉迟氏提高了声音,恳求道:“奴婢新婚,已是西阳公府之人。妇道关键,莫过于操守贞节。恳请陛下三思,恕奴婢难从之罪!”

“嗯?”天元皇帝一声冷笑,说:“这样说来,夫人把那西阳公宇文温看得比朕还要重了?除他之外,在夫人眼里,杞国公宇文亮是否也应高于朕之上呢?”

天元皇帝的这番话,让尉迟氏激灵一下打了个寒颤,浑身上下立时冒出一层鸡皮疙瘩。当她从酒醉中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今夜难逃一劫了。她却还要再三恳求推辞,其中有几个因由。其一,是她从心底里厌恶这个天元皇帝。虽说他只有二十一岁,但一看就知是个庸碌酒色之徒。其二,她心中确也惦念着自己的丈夫西阳公宇文温。彼此恩爱,且新婚燕尔,不能因为自己而辱没了丈夫的名声。其三,尉迟氏还怀有一线希望,自己毕竟是皇帝的侄媳啊!然而,在再三恳求的同时,她心中已隐隐感到,此事已不会有什么转机了。她清楚自己当下的处境,不过是鹰爪下的一只小鸡而已。之所以还要声泪俱下地恳请推辞,不过是动物垂死时的一种本能的徒劳挣扎罢了。现在,她听到天元皇帝说出了西阳公比朕还重、杞国公比朕还高之类的话来,就意识到事情将会多么严重了。尉迟氏暗念着丈夫的名字,心想:比起阖家的性命安危来,自己失节一事已显得微不足道了。如若能以小全大,保得一家老少安宁,就是失节也值得了。好在就此一夜,咬牙敷衍过去,换得天元皇帝舒心满意,等明日早早回家,此后就会相安无事了……天元皇帝已看出尉迟氏再无推拒之意,大喜过望,张开双臂朝尉迟氏猛扑过去……翌日,尉迟氏却未能脱身。她想服侍一夜即可回家的如意算盘打错了。的确,一位至高无上的皇帝得到的一件心爱之物,他若不玩个尽兴,玩得够了,他是不会轻易放手的。尉迟氏在宫中住了半月有余,才得天元皇帝恩准,回到西阳公府上。

杞国公宇文亮得知儿媳尉迟氏被留在宫中未回,就知道事情不妙。对自己的这位从祖兄弟、当今的天元皇帝宇文赞,他太知根知底了。还在身为太子时,宇文赞就以荒淫奢侈且性情暴戾而闻名于王公显贵之中。他自小有失调教,放纵任性,好坏无常。因为夜夜纵酒淫乐,他已是精气大亏,身体一天天垮了下来。至今刚二十岁出头,就整天一副恹恹之态,惟在见到佳酿美女之时,才能抖擞起精神来。如若武帝不是在北伐突厥的途中突然驾崩,多活十年八载,或许宇文赞先于其父早早归天了。

宇文赞自即帝位后,靡费荒淫更是肆无忌惮,而且喜怒无常、朝令夕改、责罚无度。不仅对朝臣这样,对后宫的妃嫔及宫女也是如此。稍不顺意,就呼唤手下将其杖背一百二十。最无道无德的是,如果今日哪一位妃嫔被杖责,到夜晚宣帝定去与她作乐。而这位可怜的女子还得百般逢迎,伺候得他尽兴舒坦。若稍有不慎,流露出些许伤痛或厌烦,那轻则又是杖背一百二十!

就连当年武帝亲自为他选配的嫡妃、当今的皇后杨丽华,宣帝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对待皇后也是动辄非打即骂。杨皇后出身不凡,其父隋国公杨坚,是武帝依仗信赖的心腹宠臣,为周朝立下过汗马功劳,位高权重,举足重轻。而宣帝宇文赞却全然不去理会老岳父,依旧我行我素。

宇文赞即位不足一年,就传位儿子,自己专做起一心声色犬马的天元皇帝。这对于国家社稷是福是祸,王公群臣尚推测不出结果。不过,只要他整日里只知道纵酒淫乐,就意味着不知哪位姑娘要交好运了。而令杞国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交好运的竟是自己的儿媳!

得知儿媳回到府上,宇文亮密嘱儿子一定要细细查问,弄出个究竟来。其时,尉迟氏早已羞愧难当,加之丈夫逼问得紧急,只得将天元皇帝强行留宿侍寝的前后经过全盘托出。闻听此言,宇文亮父子如五雷轰顶,捶胸顿足,目眦尽裂。

于是,宇文亮父子二人马上派人召集了十几位自己的心腹将吏,前来商议计策。字文亮说:“众所周知,当今这位天元皇帝放弃朝政,倾心于淫纵,且一日盛过一日。长此下去,国家社稷倾覆只是早晚的事。我位列宗室,诸公也是国家的忠良将臣,难道我们就忍心坐视国家灭亡而无动于衷吗?”

听宇文亮这样说,在座的诸位将吏不禁发出一连串愤懑哀怨的叹息。有人问:“敢问杞国公,有何良策来制止此种误国祸国的局面蔓延吗?”

宇文亮与儿子交递了一个眼色,压低声音说:“天元皇帝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除去他无可救药的脾性使然以外,还依仗着郧国公韦孝宽手握重兵。我想今晚即袭取韦公营寨,夺得兵权,天元皇位便可不推自翻。那时候我等尽可另立新帝。此计还需诸公鼎力相助,大家以为如何?”众人当即一致赞成,并歃血盟誓,约定晚上举兵。

入夜,天色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宇文亮亲自率领数百兵马,在夜幕遮掩下,向着韦孝宽的营寨疾驰而来。进到距营寨三五百步处,宇文亮勒住马,举手示意让队伍停下,向营寨内细细观察。营内一片寂静,只有数点灯火一明一灭,明灭间映出三两个手持刀枪、来回游巡的兵士身影,一切与往日无异。宇文亮轻声说了句:“天助我也!”遂策马领兵,呼啸着杀进营寨。待砍翻岗哨分兵冲入几个营帐一看,宇文亮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是一座空营!宇文亮的马蹄踏入了陷阱!其实,在他们歃血为盟、约定起事之后,当即就有人将消息透给了韦孝宽。韦孝宽立刻奏报天元皇帝,并遵旨在此张开罗网,只等宇文亮投入进来。

这时,宇文亮一看自己闯入了一座空营,知道大事不好,情急心虚,朝身边兵众大喊一声:“撤!”却已是来不及了。就听得一声呼哨,营寨外立时灯火齐明,四面八方早已埋伏多时的兵马铁桶一般围攻上来,一时间杀声震天。宇文亮的兵马阵脚大乱,被杀得丢盔弃甲。宇文亮左突右挡,好歹杀开一条血路冲出营寨,看看左右,手下仅剩不足十人。到了这般地步,他已无意也无力去夺得兵权、推翻天元皇帝了,心里只想赶紧逃回府去,设法携家人尽快逃离京畿,保全性命。几个人逃出不足二里,忽见前面一座小土坡下突现出十几炬火把,同时就听有人喊道:

“杞国公,留下头颅再走!”宇文亮定睛一看,正是郧国公韦孝宽领百余人马挡住了去路。

宇文亮双手一拱,说:“郧国公,当今天元皇帝昏庸无道,世人有目共睹。昏君不倒,国家倾覆,殃及百姓。我身为宗室,走此今天一步,从大处讲是为了国家社稷,顺应天意,从小处说也确是出于无奈。郧国公深明大义,洞察秋毫,更应与我等共同起事,定会一呼百应!”

“哈哈……”韦孝宽大笑,“好一个宇文亮,你我身为周室重臣,为人臣者,就当忠于君王,莫问他昏庸与否,有道无道。话又说回来了,今夜之事,若不是本将军事先得报、巧作安排,此时的韦某怕早已做了你杞国公的刀下鬼了,还遑论什么有道无道?不要多言,快快下马受死!”

说着,就率众兵围了上来。宇文亮等几人刚才在营寨内殊死拼杀,早已是精疲力竭,加之寡众悬殊,根本无法抵抗。不多时,便一个个被砍翻在地。宇文亮更是被韦孝宽一刀斩下马来,结果了性命。

这时候,皇宫里的天元皇帝宇文赞也并没休息。他尽量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在静静地等候着韦孝宽的消息。

今日午后,韦孝宽匆匆奏报宇文亮欲在今夜举兵谋反。宇文赞听罢先是一惊,旋即大喜。惊的是,若宇文亮举兵事成,那后果不堪设想。喜的是,事先得知了消息,这就大不一样了。他对韦孝宽说:

“这是宇文亮自己找死,朕也无奈,只好成全了他吧。”

遂与韦孝宽如此这般设计好了剿灭宇文亮的陷阱。

自韦孝宽走后,天元皇帝就一直在静候佳音。韦孝宽来了。而且带来了宇文亮的人头。

天元皇帝立即下令宿卫军抄斩宇文亮、宇文温全家,惟独赦免尉迟氏,并命专人于当夜将其护送至宫中。

三天后,天元皇帝传旨:封尉迟氏为长贵妃。又过了三天,他将小宗伯辛颜之、博士何妥等几位臣卿召来,让他们共议一件事情,就是:

“朕欲立尉迟长贵妃为皇后。”

自从即位至今,宇文赞已立了四位皇后,即:天元大皇后杨氏、天大皇后朱氏、天右大皇后元氏、天左大皇后陈氏。这次,他要新设一个天中大皇后,由原天左大皇后陈氏充任,立尉迟氏为天左大皇后。

听说天元皇帝又要增立皇后,几位臣子一时都没了声响。沉吟良久,最终还是小宗伯辛颜之先开了口:

“陛下,自古至今,历朝诸国,君王皇帝只有一位,而皇后亦只能一人。本朝今日立有四位皇后,于先朝传统律制来说已似有不妥。微臣以为,万不可再增立新的皇后。”

“哦,是吗?”辛颜之语音未定,天元皇帝慢吞吞、冷冰冰地反问了一句,满脸怫然之色。又巡视左右,见一个个都不再吱声,又说:“就没有别的说法了吗?何卿,朕想听听你的意思。”

博士何妥原本就是个巧言令色、阿谀奉承之徒,刚才听了辛颜之的一番话,随即又看到天元皇帝忧愤不悦的神情,就明白了自己应该如何对答,忽听天元皇帝指名要听自己的说法,慌忙答道:

“陛下,微臣以为,小宗伯刚才所讲不无道理,但也不尽然。先秦的古代王朝就有先例:帝喾有四位妃子,虞舜也有两位妃子。如此看来,先代立后,亦并没有数限。臣以为,立一位还是几位皇后,并非按先朝传统律制不可,也与国家社稷兴盛安宁与否无关。惟陛下旨意而可以行之。”

何妥的一番话,听得天元皇帝脸上顿时转怒为喜。他拊掌大笑,说:

“好,好!何卿无愧于博士,学识渊博,贯通古今,想朕所想,言朕欲言,好极,好极!增立皇后一事就这样议定了。相关文本之事,还劳诸位办埋吧。”

众臣僚唯唯喏喏,遂退身出了大殿。天元皇帝又了却了一桩心事,极是惬意。他面对铜镜抿了抿鬓发,吩咐内侍传谕下去:天元皇帝要驾幸长贵妃宫中。他想把已确定增立皇后的好消息亲自告诉尉迟氏。

天元皇帝刚要动身,天元大皇后杨丽华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哀切地唤了一声“陛下!”,随后双膝一弯,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宇文赞猛地一怔,问:“发生何事,值得如此慌乱?”“陛下,臣妾听说又要增立皇后?”宇文赞舒了一口气,就说:“是啊。几位臣卿刚刚议定。”杨丽华抬起头来,双目直视天元皇帝:“臣妾以为,此事断不可行!”天元皇帝宇文赞一听,便铁青着脸问道:“你说,为何不可?”“陛下一而再,再而三地增立皇后,有违纲纪,臣妾恐朝野耻笑。”“谁敢!”天元皇帝右手一拍桌案,冷笑着说,“朝野之中无人对此说三道四,依朕看来,惟有你才是目无纲纪,胆大妄为,竟敢当面耻笑朕!”尽管天元皇帝声色俱厉,杨丽华却依旧神情若定地说:“臣妾以国家社稷为重,冒犯上之罪进谏,还望陛下三思。”“大胆贱妇,今日你还要反了不成! ”天元皇帝恼羞成怒,向殿外大声吼道:“来呀,杖背一百二十!”杨皇后虽然弱质纤纤,却不肯求饶,杖责下来,脊背已是非肿即紫,皮肉模糊了。宇文赞见状,吩咐宦臣:“将她抬往后官,请太医疗伤。 ”说罢,抬腿要走。“陛下!”宇文赞听声不禁一愣,转身一看,只见杨丽华双臂撑地,颤颤微微地爬了起来。她说话的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语气却依然那么坚定:“陛下,请再听臣妾一句话。陛下当以朝纲社稷为重,增立皇后一事断不可为!”天元皇帝怒不可遏,围绕着跪在地上的杨丽华转了两圈,然后朝身边的宦臣顿足吼道:“将天元大皇后拖入别宫,赐她自尽!”吼罢就朝殿外走去。未出殿门,又转身回来,咬着牙、气恨恨地对杨丽华说:

“今日朕先杀你,改日再诛杀你们全家!”说完,这才在内侍宦臣的簇拥下出了殿门,朝尉迟长贵妃的住所去了。宣政元年(578)六月戊戌(二十七),皇太子宇文赘即皇帝位,即周宣帝,他立即召拜原东宫幸臣郑译为内史中大夫、开府仪同大将军,委以朝政。让元勋于谨之子于智诬告齐王宇文宪谋反,加以杀害,与宇文宪亲善的将军独孤熊、王兴、豆卢绍也被杀害,罪名也是“谋反”,但是无依据,当时人称之为“伴死”。于智则因诬陷有功,封齐国公。

同年闰六月,阿糜姐姐杨丽华被宣帝册立为皇后,这样十来岁的少年阿糜一跃而成了当朝皇舅。七月在毫州(今安徽毫县)总管任上的杨坚由于是皇后之父而征归朝廷。任太司马,变成宰相。史书记载阿糜“以高祖(杨坚)勋,封雁门郡公”,感觉在这个时间,由姐夫所封。

宇文赞尊周武帝后突厥阿史那氏为皇太后,亲生母亲李氏为帝太后。李氏为南方汉人,这使宇文赞的生活作风方面有很多南方风习。宣政二年( 579)正月,周宣帝受朝于皇宫路门,下令脱去胡服,开始与魏衣冠服汉、群臣,并且改元大成,大赦天下。置四辅官,任命大冢宰赵王宇文盛为大前疑,相州总管蜀国公尉迟迥为大右弼,申国公李穆为大左辅,大司马隋国公杨坚为大后承。但是没过多久对官制屡加改动,数行赦宥,以致无成规可言。尽管置宰相,但宣帝对大臣们并不放心,他常令左右伺察群臣,如果有错,辄行诛谴,使朝风为之一变。

周武帝信任的宗室重臣宇文神举、王轨和宇文孝伯这时成了宣帝最痛恨的人,没过多久,即被宣帝借故杀死。王轨等先帝忠臣均怀社稷之重,立有大功,忽以无罪被诛,天下无不伤惜,但是面对不受制约的皇权,谁也没有办法加以制止。这时候,君子失势,小人得志。

人存政举,人亡政息,因为出了一个昏暴之君,北周朝廷面貌突然大变,“政刑日乱”,“刑政乖僻,昏纵日甚”。宣帝只知吃喝玩乐不理朝政,幸臣郑译追征北齐散乐,齐集京师,为皇帝表演。历史上称为宣帝“居丧才逾年,辄恣声乐,鱼龙百戏,常陈殿前,累日继夜,不知休息”,又“多娶美女以实后宫,增置位号,不可详细记录,游宴沈酒,或旬日不出”。宣帝所居宫殿,帷帐皆饰以金玉珠宝,极丽穷奢,光华炫耀。他自己更游戏没有规律,晨出夜归,特别喜欢让京城少年穿妇人服饰,入殿歌舞,以为喜乐。而当皇帝的国计民生,治国责任,全抛到了脑外。

宣帝成天酗酒,差不多天天都在醉乡。有宿卫宫伯下士杨文占在宣帝酒席前歌曰:“朝亦醉,暮亦醉,日日恒常醉,政事日无次。”宣帝听后十分生气,重杖杨文桔,当场将其活活打死。而且号称“强直”的大臣乐运,见宣帝“昏暴滋甚”,亲诣朝堂面陈宣帝“八失”,其一为“大尊比来事多独断,不参诸宰辅,与众共之”;其二“搜美女以实后宫,仪同以上女不许辄嫁,贵贱同怨”;其三“大尊一人后宫,几日不出,所须闻奏,多附宦官”;其四“下诏宽刑,不到半年,更严前制”;其五“高祖斯雕为朴,崩未逾年,而遽穷奢丽”;其六“徭赋下民,以奉俳优角抵”;其七“上书字误者,要问罪,杜献书之路”;其八“玄象垂诫,不可以谘诹善道,惰布德政”。最后声言:“假若不革兹八事,臣见周庙不血食矣”。宣帝听后十分生气,狂喊着要将乐运推出斩首,多亏内史中大夫元岩奏称:乐运不顾死以求名,不如放之“以广圣度”,宣帝这才“感悟”。次日,又突然称乐运“实为忠臣”,赐以御食而放免。但是,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上言谏诤了。

宇文赘当皇帝才一年就失去兴趣,第二年突然宣布将皇位传绐七岁的儿子宇文衍,史称静帝,并改元大象( 579)。宇文羹自称天元皇帝,因此居称“天台”,冕二十四旒,较古制多一倍。车服旗鼓皆倍于前王之数,周静帝居住的地方称正阳宫,尊皇太后为天元皇太后,帝太后为天元帝太后,他自称“天”,不允许臣民说高、天、大、上等字,凡官名有这些字的统统改掉。把姓高改为姓姜,九族称高祖的改为“长祖”。又改敕曰“天敕”,诏制曰“天制”。周天元狂妄地认为自己就是天,他的皇帝儿子是天子。周天元每次召近侍入宫议论,经常讨论“兴造变革”,但从没有言及实际国家政事。

周天元又别出心裁地制定了部分十分不合情理的法规,一切凭他兴趣凭他一句话,例如“唯宫人得乘有辐车”,“令天下车皆以浑成木为轮”。又下令只允许宫人“加粉黛”,粉用以傅面,黛用以画眉,而“天下妇女皆不得施粉黛”,只可以“黄眉墨妆”。周天元就只有这样的知识水平,要把天下女子打扮得怪里怪气,任他一人来欣赏。周天元下令铸“永通万国钱”,一以当千,强行聚敛民财,在市面上流通。周天元起初嫌武帝所制定的法律《刑书要制》在量刑定罪方面太重,而轻而易举地将其废除,但是没过多久民经常犯法。周天元更恶闻臣下规谏自己的奢淫过失,为慑服群臣和民众,即重修《刑经圣制》,结果用法益深,刑律较《刑书要制》更为苛重。新的法律规定,“宿卫之官,一日不值,罪至削除”,就是开除官职。“逃亡者皆死,而家口籍没”。“鞭杖皆百二十为度,名曰天杖,之后又加至二百四十”。“其决人罪,云与杖者,即一百二十,多打者,即二百四十”。连宫人女官也躲不过“天杖”,后妃们虽为周天元宠幸,也多遭杖背,因此朝廷内外恐怖,人不自安。臣民皆重足而立,屏气积郁而不敢呼吸,皆求苟免,担心得罪。周天元滥施淫威,妄图通过“威虐”来慑服臣下,因此上下离心,莫有固志。

二十一岁的宇文赘自为太上皇,让七岁的儿子当皇帝,十分荒唐,更荒唐的是他又平行立了五个皇后。大象元年( 579)二月,天元立妃朱氏为天元皇后,朱氏比宇文赘大十多岁,差不多可以当他的妈妈,出身寒微,南方人,本是小时伺候天元皇帝的丫环,遭强暴生宇文衍。宇文衍既得立为帝,年老色衰的朱氏因子贵得到尊崇。天元皇帝又为自己七岁的儿子纳柱国司马消难的女儿为正阳宫皇后,尊自己的生母天元帝太后李氏为天皇太后,后来又改天元皇后朱氏为天皇后。在大象二年( 580)二月壬午(二十六)突然又改称天元皇太后阿史那氏为天元上皇太后,天皇太后李氏为天元圣皇太后。癸未(二十七),立天元皇后杨丽华为天元大皇后等共立五皇后。

周武帝禁废的佛教道教被周天元又恢复,自己与佛像、天尊并南面而坐,“大陈杂戏,令长安士民纵观”。为了享乐,周天元还遣使简视京兆及诸州士民之女,选充后宫,而且大兴土木,在洛阳新修宫殿,人民十分受罪,政治腐败黑暗到了极点。

这时候杨坚以周天元的岳父转大前疑为宰相,常在天元左右,“每巡幸,恒委居守”。杨坚曾对周天元当面切谏,认为法令滋章,“非兴化之道”,没有采纳。杨坚于是私下对大将军宇文庆议论说:“天元实无积德,恐寿亦不长”,但深自韬晦。杨坚的女儿杨丽华性情柔婉,而周天元昏暴滋甚,喜怒乖度,经常无辜大骂杨后,欲加罪于她。但温柔的杨后进止详闲,辞色不挠,周天元希望所有人都像狗一样服从他,见自己的老婆有人格尊严也不开心,于是恼羞成怒,赐杨后死。后母独孤伽罗听说以后赶忙入宫请罪,叩头流血,天元见丈母娘低声下气拜伏于自己脚下,这才气消,免杨丽华一死。杨坚由于位望隆重,遭到周天元的忌恨,有一次发怒,天元冲着杨后说:“必族灭尔家”。并马上把杨坚召人宫,吩咐左右说:“若脸色有变,即杀之”。杨坚至,神色自若,似乎没有发生什么,这才作罢。周天元不允许有任何人对自己表示一丁点不满,连妻子岳父也不例外。

这时,历史的机遇和转折出现,周天元因酒色纵欲过度,于大象二年( 580)五月乙未(十一日)一病不起。天元召在禁内掌机密草书诏的小御王刘肪、御正大夫颜之仪入卧内,欲交待后事,但是已经不能言语。刘昉见静帝幼冲,以外戚杨坚有重名,而且是皇后之父,众望所归,因此和领内史郑译、御饰大夫柳裘、内史大夫韦蕃及御正大夫皇甫绩密谋,引太前疑杨坚辅政,杨坚初不敢当,刘昉急了,说:“公若为,马上做,如果不,防自为也”。天大的好事岂能拱手相让,于是杨坚点头答应,称受诏居中侍疾,进入禁宫。这天,周天元崩殂,年方二十二,静帝宇文衍才八岁。郑译、刘唠等秘不发丧,矫诏以杨坚总知中外兵马事,宫中惟颜之仪知其中有诈,不愿署诏。颜之仪是大学者颜之推的弟弟,为人正直,刘防等明白不可屈,乃代其署名,诏诸卫府兵马并受杨坚节度,于是杨坚于一夜之间掌握了北周中央军政大权。

这一年,少年皇舅阿糜年十二岁,他肯定是见过姐夫周天元,周天元的个性嗜好等对阿糜一定有影响,阿糜领略过姐夫骄奢淫逸、纵情声色的生活,天元大陈百戏,令人纵观的盛大场面很可能打动了少年阿糜的心,使这位皇舅十分高兴,什么鱼龙漫延之乐,以后就为阿糜所效法。但是,天元的暴亡也深深震撼了杨氏一家,有的人从正面吸取了周天元败亡的教训,例如隋文帝杨坚;也有的人从反面接受了周天元的骄奢纵欲的乐趣,如后来的隋炀帝杨广。

隋国公杨坚呆坐在书房里,眼瞅着窗外刚发新绿的柳枝怔怔地出神。他时常这样呆坐着。翻开书卷并不阅读,备好笔墨亦不书写。茶凉透了也未喝上一口,一坐就是半晌。

自宣帝即位后不久,杨坚就常常被一种莫名的郁闷忧虑之情包围着、压抑着。宣帝即位,长女杨丽华由太子妃立为皇后。杨坚身为国丈,兼世袭隋国公爵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按常理,杨坚此时身家显贵,位高权重,似不该再有什么忧愁之事了。其实不然,那整日缠绕着杨坚的忧虑郁闷之情,恰恰与他的身世家庭有关。

杨坚的父亲杨忠,曾是北魏时鲜卑将领独孤信麾下的一员武将,深得独孤信宠信。北魏永熙三年,杨忠随独孤信投奔时在长安的鲜卑大贵族、关西大都督宇文泰。也就在这一年,北魏分裂,成为西魏和东魏,杨忠与独孤信便都成了宇文泰掌国的西魏重将。由于在同东魏的战争中,杨忠勇猛善战,攻无不克,屡建功勋,使他在朝野之中声名显赫。然而,让杨忠威名远播的并不仅仅是征战骁勇,更与他的一段传奇般的故事相关。

那年,宇文泰率领将士们在山野中进行大围猎。所以要围猎,并不是单单为了捕获多少野羊、山兔之类的猎物,还主要为演练兵勇。谁都知道,战争是夺取天下、开拓疆土的最有效力的手段。谁拥有一支勇猛顽强、精于骑射的军队,打江山、坐天下就成功了大半。而骑射之功得时常操练演习才可日益精良。在不打仗的岁月里,最接近实战的操练演习就莫过于围猎了。围猎时队伍的排列布置,也跟与敌军对垒时的兵阵布法不相上下。兵士们在主、副将领的统率下,左右拉开,阵线长达数里甚至十数里不等,还需因地利而定,相互间以旗鼓为信号联络。

这一天,围猎的兵阵已布置停当。杨忠立于宇文泰一侧,只等猎物出现,听主将一声号令,即可率兵冲锋陷阵。轰赶猎物的队伍已出发多时。原来,当这边在排兵列阵的时候,就已派出了一支队伍,自左右两翼出发迂回到前方一二十里的地方,然后或击鼓鸣锣,或摇旗呐喊,总之,得造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声势来,才能把藏匿在荒草乱石和树丛中的那些野羊 1U兔之类的动物惊吓出来。受到惊吓的动物们只想到把这些呐喊声、锣鼓声。远远地抛在身后就能逃脱性命,却不知在它们前面,有数以千计的弓弩射手正搭箭引弓,等着它们到来。此时,宇文泰和杨忠所领的部下正在等待着面前将要出现的这种壮观场面。

忽然,就听得一声长长的、震撼山野的吼啸。这声音发自他们的身后。众人回身一看,只见从不远处一座被林木遮掩的乱石岗下,窜跃出一只斑斓猛虎!杨忠他们在排兵列阵的时候,竟忽略了这座不起眼的树丛石岗。看来这老虎已伏藏多时,见这队人马侵扰它的领地,心下早有愠怒。又看这些人久久没有离去的意思,终于忍无可忍,就一跃而出,来显示一下山林之王的尊严和威风。

老虎怒吼着,径直向宇文泰猛扑过来。弓箭手们也一时乱了阵法,七拥八凑地围上来,搭起弓箭就要向奔跑着的老虎开射。

这时候就听杨忠大喊了一声:“不要莽撞,免得乱箭误伤将军!”话音未落,杨忠已经站在老虎前方。待老虎扑过来,他侧身一避,同时抬起左臂往虎背上一揽,从腰部将老虎紧紧地箍住。老虎摆一下腰身,竟未挣脱,遂扭头朝杨忠张开了血盆大口。就在这一刹那,杨忠的右手嗖地插入老虎嘴里,随即听他一声大喝,从老虎嘴里扑地迸射出一注鲜血,原来杨忠将老虎的舌头连根拔了出来。还没等疼痛已极的老虎再发淫威,杨忠用铁钳样的手指死死地扼住了它的咽喉,纹丝不动,越掐越深。可叹这只山林之王,腰身被牢牢箍住,咽喉被深深掐死,浑身上下已动弹不了,只剩下一条钢鞭似的尾巴凶狠地抽打着地面,发出啪啪声响,扬起一团团尘土碎石。一阵阵飞扬的尘土将杨忠和老虎一同严严实实地笼罩起来,外面的人已看不清这一人一虎的身形。等到尘埃落定,就见杨忠正在用一把泥土擦搓着手上的鲜血,嘴上还不断噗噗地吐着细沙和草叶。那只斑斓猛虎瘫卧在他脚下,早已没了气息。

这一场恶斗把宇文泰及部卒们看了个心惊肉跳,目瞪口呆。他们熟悉杨忠驰骋沙场的骁悍,却未见他与猛兽格斗也如此英武,又是保全了大将军的性命,宇文泰又是感激,又是欣喜这样的忠勇之士天下不可多得。于是,宇文泰当即为杨忠赐字:“掩于”。在鲜卑语里,掩于就是猛虎的意思。而赐姓、赐名、赐字是鲜卑君王和贵族给予下属汉族将官的崇高荣誉。得赐掩于之后,杨忠更是声名大震。

不久,西魏由北周取而代之。杨忠当然是北周的开国将领,地位日隆,官至柱国大将军、大司马,爵封隋国公。

武帝天和四年,杨忠去世。当时已是隋州刺史的二十八岁的杨坚。承袭了隋国公的爵号。

正是由于这样的身世,杨坚在武帝宇文邕朝中也颇得赏识重用。在为皇太子选妃子的时候,武帝选定了杨坚的长女杨丽华。倍受宠信的将臣,又成了皇亲国戚。对这种恩宠有加的荣耀待遇,杨坚不敢有一时忘怀。他时时提醒着自己,周朝天下是凭借自己父辈等人的鲜血性命换来的,故此,我杨坚才得皇帝恩宠,全家才能有今日的显赫荣华。如若周朝失了天下,杨家也必定失去了今天的一切,甚至性命不保。所以,身为朝廷重臣,当尽心竭力辅佐君王,以图国家社稷安宁昌达,乃至千秋万代。因而对于朝政国事,杨坚始终兢兢业业,不辞劳苦。这样便更得武帝信赖。凡武帝每每巡幸外出,宫中之事都一并交由杨坚掌理。谁想好景不长,武帝北伐突厥途中驾崩,换上了自己的女婿,一个荒淫无度的宇文赞做皇帝。

杨坚虽不过四十岁便成了名符其实的国丈,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太了解这位皇婿了。自他即位后,杨坚几乎天天都在计算着因宣帝昏庸无能而朝中社稷会发生的情况,以便及时应付。可谁知宇文赞做了没几天皇帝,便传位八岁的静帝,自称天元,一门心思吃喝玩乐去了。

有一次,宇文赞竟当着先朝几位老臣的面,说:

“有众爱卿辅佐朕子,朕也就放心了。所谓国家社稷稳乱与否,说到底就是一个皇权、皇位的掌握。只要坐在皇位上的人姓宇文,那么天下依然是朕的天下,国家也还是朕的国家。江山不改,社稷不移。至于国家可以繁荣兴盛到何等程度,朕还未曾设想。但照此下去,至少不会败坏到哪里去。是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发一语。

自称天元皇帝的宇文赞整日里不是在宫中与妃嫔仕女嘻笑取乐,便是设宴群臣,放纵豪饮。还竟然把侄媳也霸占了,累及杞国公全家惨遭诛杀。国君如此,自己的女儿虽为皇后,在后宫忍辱受罪是什么样子,也可想而知了。受到这些国事家事的压抑,杨坚时常忧心忡忡、郁郁寡欢也就不足为怪了。

愁闷的时候,杨坚除了在书房呆坐着,也还常跟夫人独孤伽罗念叨一番。独孤夫人是杨忠的上司、鲜卑大将独孤信的女儿。杨忠与独孤信生死之交,友谊甚深,独孤信就将自己的小女儿许配给了杨忠的儿子杨坚。而独孤信的长女则是周明帝宇文毓的皇后。独孤氏嫁给杨坚的时候年仅十四岁。鲜卑族有夫人参政的传统,因而无论是国事家事,独孤氏都好与杨坚商讨议论,出出计谋。不过近大半年来,两人每每商讨议论,最终的结果就是夫妻相视发出的一声声忧愁的叹息。

窗外,随微风摇曳的柳条,送来了阵阵嫩绿的清香。庭院里的月季花已突现出了骨朵,地上的野草也生发出嫩叶。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山川原野又开始呈现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色。而惟有宇文氏治下的国家,却在日夜不息的声歌乐舞中,一天天显露出衰败的颓势。难道说,北周王朝刚传了五代,才二十几年光景,就气数将尽了吗?

杨坚望着窗外的景象,禁不住又是一阵悲叹。

听得门外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抬头看时,夫人独孤氏急匆匆走进来,满睑惶恐之色。杨坚忙问:

“夫人,出了什么事?”

独孤氏气喘吁吁地说:

“……皇后、被赐死……”

杨坚大惊,顿时失声叫道:“天理何在啊!”

这时,独孤氏已平定了喘息,对杨坚说:“先别急,急也无用。赶紧想些办法救女儿一命才是!”

杨坚毕竟在朝已久,经历过许多世面,他很快稳定下来。他紧锁眉宇,倒背双手,在屋里踱了几个来回,然后果断地对独孤氏说:“此事还是由夫人出面为最好。”

独孤氏一怔:“为什么?”

“那天元皇帝尽管无道,但毕竟年轻,还不至于跟一位老夫人计较而一点情面不给,更何况你是他的岳母。并且,对妇道之言,他亦不会有多大的猜忌疑心,夫人只管多讲些陪罪的话、好听的话就是了。而我身为朝廷重臣,若去面见天元,恐他猜疑有挟迫之意。如言语间稍有不慎,他又会疑你有谋反之心。这样不但救不了女儿,闹不好会与杞国公遭同样灾祸,殃及全家!夫人你想,是不是有这样的道理?”

独孤夫人听罢,点头连连称是,也顾不得再多说什么,一边向外走着,一边吩咐家人备车,急急忙忙奔往宫中面见天元皇帝去了。

事后证明,杨坚让夫人出面求绕的策略是完全正确的。天元皇帝开恩,没跟独孤氏过多计较,免去皇后一死。但如此浩荡皇恩得来不易,是岳母独孤氏双膝跪在女婿面前,将额头磕得渗出血珠儿来,高高在上的天元皇帝才给了她这个非常大的面子。

独孤夫人放心走了,天元皇帝却就此落下一块心病。他想,关系到女儿性命的大事,为什么杨坚不来见朕,却让夫人出面求情?朕将他的女儿毒打囚禁,还要赐死,杨坚能不悲伤、气愤吗?由气生恨,恨到极处又会怎样?一连串的问号搅得宇文赞心气不宁。他又把博士何妥召来,问:

“你说说看,大前疑杨坚不来见朕为皇后求情,会不会另有缘故?”

“这个……”何妥迟疑了一下。杨坚是朝中位高权重的丞相,又是天元皇帝的岳父,从道理上讲,不可能是结怨甚深、势不两立的对头。所以,自己万万不能为逢迎天元皇帝而把杨坚贬得太惨。如果说了对杨坚不利的过头话,等几天之后国丈与皇婿间的一时龃龉冰释,天元皇帝一高兴,将自己骂杨坚的话透给他,那可就是要人命的事。

何妥沉吟片刻,答道:

“陛下,在微臣看来,隋国公是将陛下责罚天元大皇后当作了家中的私事而已。他虽为国丈,却更是朝廷重臣。如出面求情,恐有国事家事混淆之嫌,会使陛下为难。所以,让夫人出面处理家事,似应更合情妥贴一些。除此之外,愚臣想不出还会有别的什么缘故了。”

宇文赞听罢,点了点头,心里却说:好个何妥,真像泥鳅一样粘滑得可以,两边都不想得罪。便又说:“杞国公宇文亮与朕是从祖兄弟,身为宗室、爵至国公,他都有举兵叛逆之举。那许多的别臣外戚之中,是否也会有人心存非分之想呢?”“回陛下,微臣确实不知,岂敢乱讲。”何妥回答时,一脸的尴尬。天元皇帝也悟到刚才的话欠妥,他本意是影射杨坚,却忽略了面前这位博士,也是个不姓宇文的外族臣子,岂不是一网打了满河的鱼?于是,他和善地笑笑,说:“何卿不必多虑。”遂命他退下。天元皇帝的疑虑并未就此消除,他想出了一套办法。他虽赦免天元大皇后杨丽华一死,却命她暂居别宫,名义上是因她病体不便挪动,只好就地疗伤。实际上就是软禁。同时在隋国公府周围布下眼线,日夜监视杨坚及其家人的行动有无异常。十几天过去,毫无所获。天元皇帝又用了第二招。他传召杨坚进殿议事,并吩咐宿卫兵士,一旦察觉杨坚神情异常,便可见机行事,将他立斩于殿下。

说是议事,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大事可议。杨坚来后,君臣二人只是闲聊,扯了些风调雨顺、民风如何之类的话题。最后还谈到,当今能与本朝相抗衡的只有南陈,应相机征讨,等等。杨坚神情自如,谈笑风生,更顺从着宇文赞说了许多好听的话,全与往日无异。天元皇帝见无从下手,也就没了谈天说地的兴致,便放杨坚回去。

天元皇帝对杨坚心存猜忌,却苦于抓不到把柄,一时没了主意。杨坚从宫中出来并没有回家。他悠哉悠哉,一副闲逛的样子,来到了内史郑译府上。

他已经觉察到了一丝不祥的征兆。自从独孤夫人出面求天元皇帝免女儿一死之后,杨坚时刻在心里揣着三分警惕。他知道这位女婿不会轻易罢手。这回奉召进殿议事,见天元皇帝根本没有议论国家大事的意思,全是在没话找话,还时常辞不达意。脸上亲切和蔼,一看就是强装出来的,时隐时现出丝丝缕缕藏匿于其后的焦躁和不安。再看那班侍卫,一个个端足了架势,清一色的剑拔弩张、如临大敌的严肃面貌。杨坚心下明白,今日若稍有差池,轻则性命不保,重则合家被诛。于是,他也有了对应之策,一味地顺着天元皇帝扯出的话头往下说,陪着他神聊,哄得他高兴,才终于脱出身来。

等到与郑译在客厅落座之后,杨坚即收起了刚才装出来的那副悠闲的神情,直截了当地说:“郑译兄,天元陛下对臣下疑心日重,照此下去,不知道哪天,就会有杀身之祸降临!”

郑译点头认同,说:“这种情势我已看到了,不知仁兄有什么办法可以化解?”

“唉!”杨坚叹了一声,“要想从根本之处化解恐怕已不可能,只能是缓解。还需你从中帮我一把。”

郑译干脆地应道:“不必客气,请尽管吩咐。”

杨坚说:“今日又听天元陛下谈及征讨南陈之事。你身为内史,与陛下朝夕相见,不知他是否真有讨陈的意思。”

“确有此意。”

“那就好极了。讨伐南陈,必需几位将帅领兵出征。如若议定将领人选,万望郑译兄在陛下面前尽力举荐愚兄。只要远离京师,杨坚就逃脱了樊篱。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要想再加害于我,就会有点力不从心。到那时再从长计议。”

这的确不失为一条良策,郑译听罢即表赞同。不过,他又进一步叮嘱杨坚说:

“这不是三两日即可完成的事。我这里极力举荐绝无问题,仁兄也得耐下心来,万万不可急躁,更不能露出一点蛛丝马迹。切记言行举止须慎之又慎。不要有任何口实把柄落人他人手中。只有如此,事情才会办得顺畅一些。否则……”

一席肺腑之言,令杨坚感动不已,忙连声称是,说:“请放心,愚兄心中有数,拜托了!”

让杨坚和郑译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二人密商好的脱身良策,还没来得及实践就无用了。因为刚刚入夏,天元皇帝就病倒了。

起初,宇文赞见这次病势来得凶狠,就吩咐太医下几剂猛药,想一举攻克,谁知五七日下来竟毫无起色,身体反衰败得越急剧,整日躺卧床榻上,活动一下都感到极为困难。他这才心服,自己确是真元尽亏,难以再起了。情急之中,他令人速召小御正刘防、中大夫颜之仪人宫,打算面嘱后事。不曾想他病情瞬息多变,及至刘防等人来到病榻跟前,宇文赞已是面色灰黄,喉咙嘶哑,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刘防等人见此情景,只好说了几句请陛下静心调养之类的安慰的话,就急忙退了出来。

刘防已经看明白,天元皇帝时日不多了。他急忙找到了内史郑译,先对他描述了天元皇帝的病况,然后说:

“天元陛下病入膏盲,已是无药可救。你我身为朝臣,当为国家社稷担忧,想出些办法来应付眼下的局面。”

郑译说:“御正所言极是。多年来,北方突厥屡屡寇边,南有强陈虎视眈眈。一旦天元陛下驾崩,皇帝年幼当政,根本无力掌理国家大事。如若外寇乘虚而入,恐又引发内乱,国家将不堪设想。必须即刻选一位强者监国辅政才行。”

刘防说:“内史大人说得在理。我想,大前疑杨坚在朝多年,朝野之中威信颇高,而且又是皇后之父,请他出来监国辅政,定是众望所归。”

这话说到郑译心里去了。眼下朝中能担此重任者,非杨坚莫属。况且。日前二人商讨脱身计策时,杨坚说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话,想必他心里也早有了些打算。现在请他出面辅政,定不会有什么推辞。于是,刘防、郑译二人立刻驱车隋国公府,找杨坚一同详细商议。

没想到,杨坚竟是一口回绝,拒不应承。他说:

“二位只想到一面,并未看到另一面。虽然我是皇后之父,但总还是外戚。如若监国辅政,恐有挟私谋位之嫌。”

“隋国公大谬!”刘防一听就急了,“大人,都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你还顾忌他人议论!”

郑译也说:“外戚并非要害,关键要看是谁。这么多年来,以隋国公的处事为人,不但博得诸多汉臣的信服敬佩,就是许多鲜卑王公将臣也与你友谊甚深。隋国公监国辅政,定会倍受拥戴。”

“话虽如此,但试想,几位藩王在外,且各自握有兵权,怎会甘心俯首贴耳称臣于外戚?一旦闹出大乱,必然殃及百姓。其结果可不是你我担待得起的!千思万想,还以为不妥。”

刘防急得嗓子眼儿里都要冒火,他一拍大腿站起来,说:“请隋国公还是先不要去担心几位藩王作何感想。事已至此,我说几句杀头的话吧。天元皇帝即位以来,持政无能,荒淫奢靡,屡违天意,群臣有目共睹。江山社稷已经不堪,天下百姓民怨鼎沸。幸得他病势危重,国家才有了一线得救的转机。此时此刻隋国公若不监国辅政,天元皇帝的那几位藩王兄弟定是不甘寂寞,一个个当仁不让,争夺皇位。到那时,不但天下大乱不可避免,你我等人的身家性命恐也难保了!如果隋国公对辅政一事再三辞让,那只有叫我刘防来监国,管他群臣服不服、天下乱不乱呢。就是乱,也乱得痛快!内史大人,你以为如何?”

刘防一急,竞使出个激将法来。郑译也故作紧张,说:“绝非上策,万万使不得。隋国公,你就不要再顾虑许多了!”

情势所迫,道理也讲得透彻了,再不应允,与情与理都说不过去。杨坚终于说了句:“好吧!就依照二位所说行事。”

接下来,三个人又秘密议定了几件需马上办理的事情。

郑译、刘昉二人回到宫中,立即主持布置了宫禁事宜,以静帝圣旨宣告:天元皇帝病重期间,文武百官无有宣诏不得进宫,违者以谋反之罪立斩!接着,他们又假传圣旨:召大前疑、隋国公杨坚人宫侍疾。杨坚便堂而皇之地来到宫中。这一切都瞒过了静帝——一个十岁的孩子,只要有人哄着他玩儿得高兴就行了。再说,静帝身边的人,都是刘唠、郑译安排的心腹,宫中所进行的事,一丝也透不进静帝耳朵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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