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醉生楼似乎罩着一层神秘而又朦胧的面纱,让人蠢蠢欲动。
楼中一如既往的喧嚷,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位客人,衣着崭新华丽,身材偏瘦,穿金戴银,瞧着是个有钱的主,但是面生。醉生楼的姑娘们除了老客也会留意新客,若是碰上个有钱出手大方的,那是得了运气。
此人一进门,老鸨拉着笑脸问着,客官上楼坐。使了个眼色,便有姑娘扭着水蛇腰过来了,谁知那客人将手一挡,从袖中掏出几片金叶子来往老鸨眼前晃了晃,粗犷的声音喊道:“我要见花魁。”
这一声让楼里安静了会,不一会儿又恢复了热闹,每天这样的人见得多了,身上有几个臭钱,便嚷着要见花魁,可往往也就那么点钱。老鸨看着那几片金叶子不以为然,脸上堆笑道:“咱醉生楼的姑娘个个赛过天仙,这位爷不妨呀先坐下,我让姑娘们出来给您瞅瞅,您若是瞧哪个顺眼了只管拉了去便是。”
那人仿佛根本没听进去,撂出一个锦囊往桌上一放,重复道:“我要见花魁。”
老鸨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但还是拿起锦囊看了一眼,脸色立马变了,这里头全是价值不菲的玉石,只一颗那便是高价啊,几乎是瞬间,她脸上溢满了笑容,回道:“爷怎么称呼?真是贵客登门,安歌这会儿还在歇息,爷不妨再等会。先让姑娘们陪着喝几杯。”孙安歌这会倒不是在歇息,而是刚好有客人在,那个客人老鸨也得罪不起,是个当官的,官还不小。
那客人的眼睛朝着楼上望了一眼,将锦囊收了回去,老鸨的眼珠子都快跟着去了,他也不答他是谁,只说道:“你让她过来让我看一眼,这锦囊就归你了。”
老鸨心中暗喜,这好办呀,不过是看一眼,就怕一看看出什么幺蛾子,不过孙安歌向来有手段,脱个身也是易如反掌。她打定主意,让孙安歌与此人见上一见,到底是锦囊的诱惑大。
那客人很快被安排在一间厢房里,老鸨也是厉害,很快,孙安歌便款款行了进来,今日她微施粉黛却面若桃花,衣裳淡雅,非俏丽非浓艳,依然是光彩照人。老鸨将锦囊塞进袖中,轻轻地关上门,心中早已乐开了花,完了还吩咐了一句,安歌身体不适,爷要懂得怜香惜玉,让她早点回去歇着。
那客人点点头,看安歌的眼神并没有任何贪婪之意。
醉生楼的对面是一座酒楼,名为无花楼,据说楼主以制酒闻名,每制出新酒都会免费三日,这不,今日也是,楼中全是人头,比醉生楼还热闹。
三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两位公子。
墨衣公子生得极俊俏,一双极其有神的眼睛盯着对面的白衣公子看了许久,手中的纸扇也扇了许久,才说道:
“师父,多日不见,你又老了些许。”
“……”
风楚玉忍不住白了宋子岑一眼,简直收徒不慎,手中的酒杯没有停,一饮而尽,此次的新酒不愧是香醇入口,他开口问道:“还要多久?”
宋子岑不慌不忙道:“大约一刻钟。”
风楚玉的手指叩着桌面,一时没做声。
“你担心孙姑娘?”宋子岑问道。
“不是,我在担心那个客人。”风楚玉回道。
“怕他反悔?”宋子岑微微一笑,“他不会,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若他未下决心,也不会由着我们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宋子岑看着风楚玉,“师父,你知道一个人复仇的意愿有多强烈吗?他为了复仇将不惜做任何事情。为了他的妻儿为了他的双亲更为了他的父老乡亲。”
风楚玉看着宋子岑执着的眼神,稍稍一愣,他当然理解。风楚玉轻轻斟满一杯酒,才道:“右寺丞张贺也是命该绝了,即使再有背景,品行不端早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他最大的弱点便是好色。他垂涎孙姑娘已有,今日好不容易见上了,岂会容忍孙姑娘被其他客人占了便宜去。”
“最重要的是张贺是三殿下的人,在大理寺里头多少有些作用,暗中帮忙不说,明着也帮了好几回。他若一死,三殿下最多哀叹几声失了个手下,不会痛心疾首。可当他知道,杀死张贺的是个流民,还是从贵州来的流民,他就不得不着急了。刚出了刺客的事,又出了官臣被杀之事,皇上恐怕会动用督卫司里头最厉害的监察队去查,自然会查到驻守西南的荣国侯身上。”宋子岑接口道。
“荣国侯圈地夺地强拆驱逐,滥杀无辜之事被查出,恐怕不会有什么好果子,皇上要查的事,谁都无法左右。三殿下将会失去了一条有力的臂膀。而他开始思考,慢慢的思考,为什么会这样。宴会上的刺客是流民,醉生楼杀人的又是流民,醉生楼是谁的地盘?太子的地盘。所有的事情都是针对他而来的,他会愤怒,愤怒太子下手太快,两人的争斗将越演越烈。”风楚玉平静地描述着这一切。
宋子岑看着杯中清醇的残酒,说道:“表面上是太子得利。可太子也不会高兴,因为他根本就没想过这么快挑起争端,他反而会不安,所有的事情并不是他掌控发生的,所以他才会不安,他将更加怀疑从中作梗的人,有一个人将是他怀疑的第一个对象。”
风楚玉以手沾酒,在桌上写下两个字,煜景。
宋子岑的唇角浮上一抹笑意,前世的荣国侯本来支持的是三皇子煜泰,后来被七皇子煜景收买了人心,如今断了三皇子的一条臂膀,无疑就是断了煜景的一条臂膀。
宋子岑将目光望向窗外,若有所思。
这会儿,正当醉生楼里的老鸨如获家珍地数着锦囊里的玉石时,醉生楼的外头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便是混乱地脚步声和叫喊声。
“出人命啦!!出人命啦!”
老鸨一个激灵,匆匆赶至门口,也是一声惊叫,地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正是今日孙安歌的客人张贺,竟直直从醉生楼的楼上摔了下来,早已一命呜呼。
“快报官!快报官呀!”老鸨苦着脸,要哭出来了。这是个大官,这是要她的命啊。
孙安歌哭哭啼啼地奔了出来,对着老鸨说道:“妈妈,方才在厢房里好好的,不知怎么的张大人就闯了进来,与那客人一句两句地吵骂后,就厮打起来了。谁知那客人力气大,把张大人给推下楼了。这可如何是好?”
老鸨慌忙推着孙安歌往里走,轻声道:“你去房里待着,千万就记着此事与你无关。”孙安歌应着,抬头望了眼对面楼里的人,不声不响地退进去了。
老鸨先是喊了人去通报,又找个几个大汉把那客人绑了一通,就等着京兆尹的人来,盘算着,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这个客人身上,醉生楼撇得一干二净便可以了。
无花楼里的宋子岑看到地上的那一幕,还是忍不住放下正夹了菜的筷子,风楚玉察觉到,便说道:“回去罢。”场面确实血腥了点。
宋子岑点点头,两人一路下了楼,正要上马车,却听宋子岑说道:“师父,你先回。我去趟灵国寺。”
风楚玉顿了顿,想着这个徒弟到底还是女儿家,恐怕是心怀慈悲。便由着她去了。
而事实上,宋子岑并非是怜悯惨死之人,她知道有的人死有余辜,而往后她的手中也将沾染更多的鲜血,这不过是开场。她答应过那个流民,在他被抓之后,去寺中给他的亲人们请法师超度,怕他们死成孤魂,无安身之处。
凉月当空,像一个圆盘。
宋子岑踏进寺中,只见飘起的香灰如同一片片花瓣飞扬在空中,织起一幅虚无缥缈的空帘,铜炉中的火焰燃烧着,忽明忽暗。
巨大的佛像慈祥地望着她,她仿佛听见诵佛的歌声,飘入她的耳中,眼前是一幕又一幕前世的画面,有欢笑有痛苦,她忽然湿了眼。
模糊的夜晚中渐渐现出一个挺拔的身影来,玄衣金线,银制的面具透着冷意,他一步一步走至宋子岑身旁,看她发怔的侧影看了许久,开口道:“宋小姐,我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