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岑让丫鬟将杨知舟请到了花厅处,备了茶水糕点,她实在想听听这个杨伯伯到东禹的经历,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地方。
杨知舟一言九鼎,倒真寻了些野生灵芝来,早已差人去献了老太太,今日见他只觉消瘦不少,但更壮实了,脸色依旧黝黑,多了许多风霜细纹,可精神头很足。
宋子岑奉了茶道:“杨伯伯一路辛苦。”
杨知舟接过饮了一口,说道:“你当初说得没错,长白岭确实是个好地方,光我没见过的草药便有许多种,此次实在是收获颇多。”杨知舟的眼中泛着难以言喻的神采,只有真正热爱某一样东西才会有这样的神态,他思绪一转,忽然起身道:“草民恐怕要拜见郡主了。”
宋子岑慌忙制止,笑道:“杨伯伯,咱就不兴这个礼了。说实在话,岑儿十分羡慕杨伯伯,无牵无挂,行万里路,想去哪就去哪,不像岑儿,只能呆在这深宅里。”
杨知舟有一瞬的微愣,因为他知道宋子岑说的不是场面话,反而是心里话,一个姑娘家说出这番话也确实是与众不同,可他作为长辈,却能够理解,他一直觉得,宋子岑是个特别的人,不像那些循规蹈矩娇滴滴的闺中女郎,更像一个……他想了下,脑中冒出的只有两个字,那就是战士,她像一个隐藏的战士,随时准备出征,杨知舟不自觉的摇了摇头,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惊讶。
“外边不比家里,十分艰苦,你们女儿家还是安安妥妥的,相夫教子,也是一种享乐。”杨知舟还是以长辈的口气回道。
宋子岑笑笑,斟了口茶道:“杨伯伯此次去可有什么见闻?”
杨知舟顿了顿,说道:“我本以为长白岭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碰不到什么人,没想到不仅碰到个人,还碰到个怪人。”
宋子岑来了兴致,问道:“什么样的怪人?”
“是个健硕的年轻人,他一路往北,既不采摘草药,也不寻人,看着漫无目的,又好像有着自己的目的。随身带着一个木匣子,当宝贝一般。甚至在昏倒后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找这个木匣子。当时他体力透支晕倒,正好被我救了。”杨知舟回忆道。
“确实挺怪的,莫非匣子里是珍宝?可是即便有珍宝,在茫茫森林里又有何用。”宋子岑说道。
“正是如此,我起初也是不解。后来我坦言我是为了识遍天下草药才翻山越岭,我问他,来长白岭有何目的,他说只是来看看。我还觉得不信,无缘无故带着个盒子跑深山里有什么好看的。直到我们分别那天,我才知道,他确实只是来看看,应该说是为了一个人来看看。”杨知舟继续道。
“为了一个人?”宋子岑奇道。
“对,为了他心爱的人。那天他站在悬崖边上,打开了木匣子,里头是一个瓷罐,他小心翼翼的将里边的东西一把一把地撒向青山,边自语着,你曾经说过要来这里看看,所以今日我带你来了,你喜欢青山白云,喜欢高山流水,喜欢温顺的小鹿,今后它们都将陪伴着你,就像你如今陪伴着它们一般。我听完这话,终于明白过来了,那瓷罐里恐怕是骨灰。他是为了给心爱的人还愿,将她带过来了。我见他神情忧伤,便也不去打扰。又怕他想不开做傻事,就立在一旁看着。”杨知舟想起当时的情景还是十分感叹,“谁知他就静静地站了很久,一直都不动,我不得不宽慰他要想开点。他转身看着我说,他不会做傻事,失去生命中珍贵的人让他知道更要珍惜身边人,他说劳烦我帮他挑一株珍稀药草,他的妹妹马上就生辰了,带回去送给她。我便答应了,同时也放了心。”
“倒是个性情中人。”宋子岑评道。
杨知舟点点头:“后来我们就分道扬镳了,我见落在那的木匣子看着精致,木质也珍贵,便仔细看了看,只见上头刻了易安两个字。”
“你说什么?”宋子岑端茶的手一顿。
“就是那盒子上刻了易安两个字,十分娟秀。”杨知舟重复道。
宋子岑浑身一震,母后,是她母后的盒子,她的思绪开始波动,她不停地回忆着想着,猛地想到前世的一件事,转头问道:“那个年轻人是否身材魁梧,眉角有一道轻微的疤痕?”
杨知舟沉思片刻,才回道:“这么一说,那人脸上确实有一道疤痕,只是具体在哪个位置,我是记不大清了。”
宋子岑激动地紧攥双手,是了,是了,母后的匣盒别人不可能轻易用,所以那个人正是宋子岑心心念念的二哥,东禹国的二皇子舜宇。前世的他与老将军之女青梅竹马,可将军之女从小体弱多病,终究没熬到两人的婚期,那时候二哥心灰意冷,带着她的骨灰消失了整整半个月,原来他是去给她还愿了。这么说起来,就说得通了,没想到,一切都像是冥冥的安排,竟让杨伯伯碰上他了。
宋子岑理清之余,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她的脑中灵光一闪,又问道:“杨伯伯,方才你说,那个人要了珍稀草药给他的妹妹当礼物?”
杨知舟见宋子岑一会皱眉一会舒眉的,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回道:“正是。”
妹妹?妹妹!为何她的二哥有妹妹?前世的东禹国三个皇子一个公主,她是唯一的那个公主,也是最小的妹妹,可今世她生在了大凌的丞相家,她不是应该在东禹消失了吗?那这个妹妹又是谁,难道是亲王的女儿?可她记得前世里并无什么深厚交情。
“杨伯伯,你见多识广,东禹国皇室里头可是有三个皇子?”宋子岑起身问道。
杨知舟点点头。
“那……公主呢?”宋子岑问道,只觉心跳极快。
杨知舟想了想道:“有一位公主,据说从来没人外人见到过,极其低调。东禹的皇帝也从来不提这位公主,东禹国的人似乎都忘记了他们国家还有位公主,正是清平公主。”
宋子岑一下子坐了下去,许久说不出话来。她实在是太震惊了。这么多年来,她何曾想到,东禹国还有个公主,偏偏也是清平公主。如若她们是同时生下来,她成了大凌国的庶女,那么那个清平公主又到底是谁呢?
这种感觉实在是难以言喻,宋子岑百思不得其解,可又毫无头绪,看来她必须找个机会去一趟才行。
“你是否不舒服?你为何知道那个人头上有疤?”杨知舟问道。
宋子岑定了定神,才回道:“只身一人在荒山野外,想着有个磕碰也是正常的,都是子岑猜测的。这会儿日头烈得很,稍有些暑气罢了,杨伯伯接下来要去哪里?”
“西疆。”杨知舟语气笃定。
宋子岑愣了一愣,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说道:“听闻神医凤公如今在北域。”
杨知舟眼睛一亮:“当真?”
宋子岑诚道:“我师父见过他,千真万确。杨伯伯若想见他,不妨去北域走走,也是个好地方。”
杨知舟点点头,凤公是他一直想要见的人,回道:“倒也可以。”
宋子岑松了口气,能拖则拖罢,她不知她能改变多少人的命运,可她会尽全力去改变,她稳住气息,让自己静下来,清平公主的消息对她而来是个未知的重大消息,她知道这其中有牵引,或许有神秘的牵绊,她现在还无法预知,她要静下来。因为后天,是不可失手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