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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光荣与梦想〕——关胜自叙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却死了。”这首诗语句通俗,意味深长,富有哲理。自古以来,到世间走一趟的人不计其数,绝大多数只是匆匆过客,挥手一别,不带走一片云彩。可是,也有那么一些人,他们的肉体生命注定要死去,而另一种生命却长久地活着。我的老祖宗关羽,就属于“死了还活着”的那种人。

据史书记载,关羽字云长,河东解良人。东汉末年,他流亡到涿郡,适逢刘备起事,他和张飞一起投奔。刘关张三人结拜兄弟,情同手足。关羽有勇力,重义气。他曾被曹操所擒,受到曹操特殊礼遇,任凭曹操怎么笼络,他始终“身在曹营心在汉”,一直牵挂着刘备。为了报答曹操的盛情,他于万众之中取颜良首级,曹操封他为汉寿亭侯。后来知道刘备的下落,他千里迢迢去相会;为刘备节钺攻曹,水淹七军,声威大震……说实话,与历史上的著名人物相比,关公生前建立的功勋并不太大,犯过的错误倒不小,他不仅没贯彻好诸葛亮联吴抗曹的战略方针,而且大意丢失了荆州这个战略要地。尽管如此,关公死后不仅活着,而且地位越来越高,名声越来越大,甚至于幻化为神灵,受到民间的广泛崇拜和朝廷的高度尊敬。老百姓视他为万能之神,对他顶礼膜拜,祈求平平安安财源广进;朝廷推举他为忠义之神,希望文武百官向他学习,一心效忠皇帝和朝廷。

也许是遗传的原因,我的相貌与祖上关公很相似,正如《水浒传》里描写的那样:堂堂八尺五寸身躯,细细三绺髭须,两眉入鬓,凤眼朝天,面如重枣,唇若涂朱。由于相貌相似,我有意模仿关公,使一口青龙偃月刀,被人称为大刀关胜。受家庭环境影响,我一直把关公当做偶像,希望像他那样成为一代名将。为此,我认真研读兵书,刻苦练习武艺。然而,在平凡的年代要成为一代名将很不容易。从十八岁开始参军,一直奋斗到三十岁,我才当上浦东郡巡检。在同行看来还算进步较快,好歹混出了一点名堂,其实,巡检只是负责一郡的治安,相当于现在地级市的公安局长(县团级)。按照正常晋升程序,一个县团级的军官要混到一二品将军,还需要漫长的时间。再说,那时候官场比较混乱,职务提拔主要凭钱财和关系说话。随着年龄增长,我渐渐淡化自己的梦想,估计有生之年难以成为一代名将。在浦东当巡检,时光不知不觉地流逝,一转眼就过去了两年。我已经三十二岁了。三十二岁,对于现代人来说,还意味着青春年少;对于我们那年代的人来说,却不是青春的年龄。亚历山大活到三十二岁,几乎走到生命的尽头,也几乎征服了全世界;据说恺撒活到三十二岁时,遥想亚历山大英年早逝却成就一番大业,反思自己还一事无成,忍不住流下羞愧的眼泪。我活到这年龄,还是一个小巡检,空怀一身武艺和韬略,深感愧疚。

正当我感觉有力无处使的时候,上司丑郡马宣赞向朝廷推荐了我,让我领兵攻打梁山泊。出征之前,当朝宰相蔡太师亲自接见我,并且特事特办,破格提拔我为将军。枢密院从山东、河北等地调拨精锐军队一万五千人,任命我为领兵指挥使,郝思文为先锋,宣赞为后卫。这样我与宣赞依旧是上下级关系,所不同的是原来他是我的上司,现在我是他的上司。我很珍惜这次机会,希望一举拿下梁山泊,既为朝廷立下大功,也为梁中书出一口恶气,那样我可以得到蔡太师的赏识,前途将会一片光明。也许由于立功心切,我对这次出征准备不充分,而且过于轻敌,以致出师未捷便做了俘虏。第一次交锋,我奋力迎战林冲、秦明两员猛将,着实领教到他俩武艺的高强,若不是宋江过早鸣金收兵,我肯定会败下阵来。当天夜晚,呼延灼跑到我的军营,向我表露重新归顺朝廷之心,这使我分外高兴。没想到,呼延灼有意赚我,让我中计被擒。原指望,这次出征旗开得胜,一战成名,结果却如此糟糕,我感到非常惭愧,无脸面对朝廷。说实话,当时如果有一条地缝,我真想钻进去一死了之。不过,宋江的确义气深重,他不仅待我以礼,而且动之以情。在无法向朝廷交差的情况下,我只好在梁山泊入伙,跟随宋江替天行道了。

此前,我对梁山泊没有什么好感,总觉得草寇出没的山寨是藏污纳垢之地:真正的良民百姓大多安分守己,一般不会聚众闹事;只有那些乌合之众,才喜欢凑合一起,干些打家劫舍、奸污妇女的勾当。走进梁山泊,我才发现这是藏龙卧虎的地方,那些头领并不是缺乏教养的草莽英雄,他们当中有不少来自官府的精英:像品格高尚武艺高强的林冲,侠肝义胆见义勇为的鲁智深,出身将门武功超群的呼延灼、杨志,刚正不阿智勇双全的裴宣,还有出身贵胄且仗义疏财的柴进……他们都是人中豪杰。初来乍到,宋大哥便将我推上第五把交椅,排在五虎上将的首位。这让我受宠若惊。我知道,论武艺我并不一定能排在五虎将之首,论官位我也不见得比别人高多少,只是当了两年县团级巡检,征梁山前才被破格提拔为将军,所有这些算不上骄傲的资本。今后要在梁山泊站稳脚跟,我得展示自己的本领,否则别人会小看大刀关胜。首次代表梁山泊出征,我格外小心谨慎,与宣赞、郝思文引领五千兵马,迎战单廷、魏定国率领的朝廷大军。单魏两员大将,一个号称圣水将军,一个号称神火将军。开始交锋,他们活捉了我的副将宣赞和郝思文;后来我亲自出马,没费多大力气便降服水火二将,使他们归顺梁山泊。这次取胜,既提高了我的声望,也增强了我的自信。从此以后,我经常带兵冲锋陷阵,取得了骄人的战绩,没有辜负宋大哥的厚爱和信任。

对于自己在梁山泊好汉中的排名,我当初确实不太理解,后来才知道这是宋大哥的一片苦心,因为他非常敬仰我的祖上关云长,希望我能体现祖上的风范,成为忠义的化身。在我们那个时代,忠义是贤臣良将的最高美德。宋大哥虽然身在梁山,心里却时刻不忘忠义二字。他盼望朝廷招安,一方面是为了报效大宋朝,奉献一个臣民的忠义之心,另一方面也是为兄弟们博得个封妻荫子、青史留名。我相信,许多从官府过来的兄弟可能和我一样,主要是被宋大哥的忠义情结所感动才答应归顺梁山泊。作为一个大宋臣民,我对宋大哥的招安抉择举双手赞成。从道义上讲,天下臣民效忠皇帝及其朝廷天经地义,我们接受朝廷招安,算是弃暗投明走正道,毕竟大宋是当时唯一正统的王朝,效忠大宋是臣民应尽的本分,反抗大宋就是乱臣逆贼。自古以来,只有为正统王朝效力的人才能青史留名。关公之所以受人尊敬,是因为他忠于刘备而非曹操或孙权,而刘备是汉代帝王子孙,具有继承正统的合法性。从利害关系看,我觉得招安对所有兄弟都有好处,大家可以获得朝廷的正式任命,成为吃皇粮的国家干部,不但享有稳定的工资福利待遇,而且比作草寇拥有更好的名声。诚然,事情往往事先想象得很好,真正执行起来却不尽如人意,甚至会事与愿违。梁山泊兄弟接受招安之后,我们践行效忠朝廷的诺言,打败了外敌平定了内乱,并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一百零八条好汉,阵亡的阵亡,受伤的受伤,幸存下来的,也没几个落得好下场。宋大哥、卢员外被害死,吴军师、花将军上吊身亡,没有哪个兄弟活得风光。一场轰轰烈烈的聚义就这样烟消云散,只有天空依然挂着那个月亮,每当我举头遥望,心里便充满无限的惆怅。

我算是幸运的,跟随宋大哥、卢员外到处征战,没有丧命,也没有受伤。剿灭方腊后,朝廷调我到济南府当兵马总管。作为地方武官,我非常注重兵马操练,以提高战斗力。那一年冬天,金兵大举围攻济南,我带领将士们顽强抵抗,确保济南安然无恙。金兵久攻不下,便派人与府尹刘豫联络,诱之以重利,劝他投降。刘豫见利忘义,胁迫官民弃城投敌,对此我表示坚决反对。没想到,刘豫不仅不采纳我的防御建议,反而使阴谋诡计,将我置于死地。我没有战死在抗金的沙场,却死在大宋官员之手,想起来真让人扼腕,让人叹息,让人痛心!刘豫叛变降金不久,受到金人册封,居然沐猴而冠,在我大宋沦陷的北部山河,人模狗样做起了傀儡皇帝。

当刘豫得意洋洋之际,我的冤魂正在阴曹地府里游荡。活着,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固然令人感到委屈和遗憾,但有一点值得欣慰,我对大宋的忠诚和热爱至死不渝,就这样去见老祖宗关公,他不会为我感到羞耻。假如我像刘豫那样投敌求荣,即使当了十年八载傀儡皇帝,也决不会感到荣耀。

“点评”大刀关胜,你被列为梁山泊五虎将之首,并非浪得虚名。所谓英雄,就是被英雄的抱负激励了一生的人。你一直怀着英雄的抱负,希望像祖先关羽那样青史留名。拿破仑有一句名言,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样,不想青史留名的英雄,不是真正的英雄。当然,青史留名不外乎建功立业,或者为国捐躯。从攻打梁山,到投奔梁山,再到接受招安,你一路走下来,并没有值得骄傲的英雄壮举。不过,当国家面临危难时刻,你勇敢站出来抵抗外敌侵略,方现出英雄本色。尽管你被背宋投金的刘豫杀害,可是你对祖国的忠诚永远值得后人敬仰。那个刘豫,虽然一时沐猴而冠,却被钉上历史的耻辱柱,遗臭万年。对祖国的热爱和忠诚,永远是人类最美好的情感,也是英雄好汉不可或缺的。否则,就不能成为真正的英雄。

关胜小档案

姓名:关胜        出身:军官

星相:天勇星       绰号:大刀关胜

最得意:名列五虎将之首  最失意:打梁山泊被擒

最痛心:不能为国捐躯   最不幸:被刘豫杀害

最擅长:使青龙偃月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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