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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暴力即景(2)

欲出还留,探头,缩头。

那还是你吗?没有亲吻,

没有温存,更像是残杀。

死命抓住生机,生殖器

像暴烈的手臂,死掐住,

动弹不得,如同吞噬在

巨大的嘴里,尖叫,

我呻吟着想起。

我们将要同归于命之际,

我拒绝再回忆,

就像醉酒者的失忆。

然后你紧紧抓住我手臂,

我的身体,战栗,飘摇,

就好像轴轮离散的渡轮;

你仍然将我紧贴,

我们发线像雨后的门拱,

湿漉,你把我囚在怀里,

直到我睡去——

这就是昨夜的爱,

我们早上醒来,

紧拥芬芳、愉悦轻快,

这就是做爱后的早晨。

标题“昨夜”就已经点出了诗歌的回忆视角。开头一句直言相告“第二天,我几乎有些害怕”。“害怕”什么?紧接着就给出了答案,害怕的是“昨夜”的“爱”。诗歌中的“我”竭力想明白这“爱”是什么。她回忆的过程就是性爱的全部过程: 从欲望的萌动,到高潮的来临,最后,雨收云散,风平浪静。而随着回忆的深入,情感也在起波澜,首先是“闭上眼睛”,接着是“呻吟”,再到“沉醉”,最终“睡去”。

在回忆过程中,第一张画面似乎与己无关,那是蜻蜓在正午灼热的阳光下交媾,一切都那么可笑,那么遥远。但这是假象,一场“暴雨”就隐藏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接着扑面而来。没有任何过度的空间,欲望就在“我”的心中萌动,“像什么在动/蠕动,准备脱蛹而出,/个头很大,也不言语/闷着头,闭着眼,/疯狂呻吟,扭动,厮磨,/欲出还留,探头,缩头”。这几行诗将欲望的“欲出还留”描写得十分形象。但身为女人,毕竟还有羞涩、掩饰和克制。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身为丈夫的“你”,完全抛掉了这些伪装,直接进入主题,“没有亲吻,/没有温存”。性爱不过是一场肉体之间的战争,“更像是残杀,/死命抓住生机,生殖器/像暴烈的手臂,死掐住,/动弹不得,如同吞噬在/巨大的嘴里,尖叫”。而性爱的高潮也就等于“同归于命之际”,那一刹那,没有时间容得下思索和回忆,只有听命于本能,如同醉酒,几乎疯狂,远离理智。这场性爱战争的结果是“我”成为了“你”的俘虏,“你紧紧抓住我手臂”,但“我”依然不甘心束手就擒,趁“轴轮离散”之际,“渡轮”一样的身体就准备开溜。可惜最后一丝企图依然没有得逞,你仍然“贴”死我,而“我”不过是“你”门拱后的“囚”徒。性爱的风暴最终平息之时,也是“我”臣服之际,“睡去”。

在诗歌的最后,似乎已经是雨过天晴,“我们早上醒来,/紧拥芬芳、愉悦轻快,/这就是做爱后的早晨”。但有理由相信,正如诗歌开头一句暗示出的惊魂未定之感笼罩着全篇,这何尝不是下一次风暴来临的前兆?

如果说《昨夜》中

清晰地看出是对夫妻间性政治的描摹,那么《无爱之性》中男女关系的面目就相当暧昧含糊:

无爱之性

他们是怎么做的,他们做爱

却没有爱?美丽如舞者,

在身上滑翔,如冰舞

滑过冰面,手指掐进

对方的躯体,脸

红得像牛排,酒,湿漉

如初生婴儿,离开母亲怀抱。

他们怎么能

怎么能、怎么能、我的上帝、怎么能

平静如水,不爱

一起到这里的人,

当云雨散过亲吻的肌肤,怎么能轻盈

缓缓起身?他们是真正的信徒,

纯粹主义者,他们

不接受虚假的救世主,爱

牧师胜过上帝。他们

不会混淆爱人和享乐,

他们像伟大的跑手: 他们知道孤独

在路上,寒冷,狂风,

鞋子是否合脚,心血管道是否健康,

和床上伴侣一样,只是沿途的风景,

不是真相;真相只是:

孤独的身子孤独于世,

消磨掉它最好的华年。

诗中的“他们”可能是夫妻,也可能陌生人。这表明,欧茨的诗歌世界并没局限于家庭,而是跨过了此道藩篱,关注更广阔的社会和人生。她从性的角度入手,最后得到的是人生的感悟。

诗歌的标题直接点明所想理解的问题:“无爱之性”。既然没有爱,那又怎么做爱,这个问题困扰着诗人。她一开始似乎非常理性,竭力从审美的角度来理解,“美丽如舞者,在身上滑翔”。但这只是“性”,没有“爱”;没有“爱”,也就没有温度,这舞虽然美,但只如“滑过冰面”。这是从远观的角度来审视,不过,如果拉个近镜头,就会发现这“无爱之性”的古怪,“手指掐进/对方的躯体”,一个“掐”字道尽了“无爱之性”的动物性特质。“脸/红得像牛排,酒,湿漉/如初生的婴儿,离开母亲怀抱”。到此,诗人还是尽力用理智来理解这古怪的“无爱之性”。从红色的脸联想到牛排,再从脸上的汗水,想到红酒,想到初生的婴儿,想到被母亲抛弃,也就是被爱抛弃。这些没有爱却在一起做爱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醉“酒”的“无爱孤儿”。

“他们怎么能/怎么能、怎么能、我的上帝、怎么能/平静如水”。连续重复“怎么能”表明诗人已经陷入了含混和矛盾,再也无法用理智来回答她在诗歌开头提出的问题。但她的心情最终还是“平静如水”下来,继续追问如果“不爱/一起到这里的人/当云雨散过亲吻的肌肤,怎么能轻盈/缓缓起身?”显然,这个问题诗人没有办法回答。她只有将这个问题留给她刚刚呼吁到的“上帝”,是“上帝”让她重回冷静的思考和追问。然而,与她对上帝的信仰相比,这些人“不接受虚假的救世主”,他们“爱/牧师胜过上帝”。

至此,诗歌的情绪从“轻盈”转为“沉重”。诗人引为同道的不是“滑翔”的“舞者”,而是“伟大的跑手”:“他们知道孤独,/在路上,寒冷,狂风,/鞋子是否合脚,心血管道是否健康/和床上伴侣一样,只是沿途的风景”。在此,生命成了一次旅途,每个人都要单独完成的行旅。那些没有爱却在一起做爱的“舞者”,在某种意义上,是害怕孤独,是希望人生共“舞”来驱散孤独。而诗人直接点出这是人生的虚妄,人生的“真相”只是:“孤独的身子孤独于世,/消磨掉它最好的华年”。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人生的绝望和灰暗,因为还有“上帝”的救赎。“孤独”的是“身体”,但心灵绝对不会“孤独”,因为还有对上帝之爱。

家庭的暴力和性的暴力司空见惯,可能流于平凡,而暴力最极端的形式,当然是战争,尤其是威胁着人类命运的世界大战。作为对暴力书写非常敏感的女性诗人,欧茨也把笔触伸向了国际政治空间。不过,她不像常见的男性诗人那样正面着墨战争的壮观或惨烈,而是选取特殊的视角,以不经意的方式撩开战争的一角,让人偷窥一眼历史的风暴。比如这首:

列宁格勒公墓,1941年冬

那年冬天,死者不能安葬。

大地冰封,挖墓的人饥饿无力,

棺木作了柴火。他们被略微遮盖,

在这零下的天气,用儿童的雪橇,

拖往公墓。他们躺在地上,

有些裹着黑布,

缠着绳子,像球形的树根,

等着移栽;有些裹着床单,

苍白的薄纱缠成锥形,

僵硬如蚕茧,等从中破开,

孕育出新的生命;

但大多数是直挺的僵尸,

盖着的东西掀开,裸露的腿肚

像节紧绷的木头,暴露在裹布

外头,一只手伸出,

没有安息迹象,只是希望回来,

哪怕面包里只有胶水和锯末,

哪怕这严寒的冬天兵围城下。

诗歌的标题不只是寻常地提示一下时间和地点,相反,它们耐人寻味。读者的第一直觉是“1941年冬列宁格勒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个问题在诗歌的结尾方才点明:“兵围城下”。由此可见,诗歌的背景是幽深的历史画卷。1941年,第二次世界大战,激战正酣。是年9月,德军长驱直入,深入苏联腹地,将列宁格勒团团围住,达九百天之久。诗歌的标题暗示的恰是战争暴力中的孤岛岁月。

标题中的“公墓”已经暗示了不祥将要发生。“那年冬天,死者不能安葬”,在许多文化中,死者都应该入土为安。因此,自然而来的问题是“不能安葬”的原因何在。接下来两行,对此给出了部分解释,“大地冰封,挖墓的人饥饿无力,/棺木作了柴火”。三言两语就点出了情势的危机: 外无援兵,内无粮草,加之天寒地冻,对待死者也就只有草草了事。所以随便用东西遮盖一下就拉到公墓,放在地上。值得注意的是使用的“儿童的雪橇”,足见武器也吃紧,整个城市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边缘。

这些躺在地上的死者构成了残酷的暴力画面:“有些裹着黑布,/缠着绳子,像球形的树根,/等着移栽;有些裹着床单,/苍白的薄纱缠成锥形,/僵硬如蚕茧,等从中破开,/孕育出新的生命;/但大多数是直挺的僵尸,/盖着的东西掀开,裸露的腿肚/像节紧绷的木头,暴露在裹布/外头,一只手伸出,/没有安息迹象,只是希望回来”。其中,“裹着床单,/缠着绳子,像球形的树根”,就如同被“死神”绑架;只不过“树根”在“移栽”之后有可能重新发芽,而人一旦被“黑”色的死神“移栽”到地狱,就只有成为鬼。“蚕茧”里面可能孕育新的生命,蝴蝶会破“茧”而出,但死者不再会复生,在他的体内孕育新的生命的只能是蛆虫。这使得最后那个“手”的意象更加触目惊心,那“没有安息迹象,只是希望回来”。在殷切的希望背后是死神默然的拒绝。但是,反过来说,也正见出人生命的顽强,哪怕是生活在饥寒交加、弹尽粮绝的孤城,也不愿向死神臣服。

总体来看,欧茨的诗歌语言流畅,感性,意象鲜明。也许有读者会认为她的跨行过于自由,其实,在貌似自由的后面,有着隐秘的意图,那就是通过分行来传达所要强调的信息。从结构上说,她的诗歌共同的特色就是采取回忆的视角。这种视角为她的诗歌带来了某种奇妙的平衡和张力,读上去更有韵味。在那些形形色色的暴力书写之后,我们还能体味到某种温情,某种不可磨灭的身体意志。在暴力肆虐的今天,反思暴力,也许是消除暴力的绝佳起点。在此意义上,欧茨的诗歌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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