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碧落的脸颊一片酡红,似是抹上了一道霞光。她低头拉住我一阵小跑。我懵懵懂懂地被她拽到明城墙上。然而到了无人处,她便松开我,向前跑了几步,然后在我前面慢慢走。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在浓雾里,她的背影显得很单薄。晨光熹微,她像深秋梧桐树枝头的一片泛黄卷起来的叶子,在风中飘飘荡荡,随时有落下来的危险。年代久远的城墙已有了缝隙,生命顽强的蔓草在其中生长,在冷风里颤栗。我感到冯碧落就像断了线的纸鸢,在天空里飘飘悠悠,越飘越低,在接触地面的那一刻,她的生命就意味着终结。
我们就这样默默地走着,直到冯碧落终于开了口,说她想死。原因我早就料到了,只是开口不得,老大妈的眼光是很精准的,但我一个男人总不能傻乎乎地问一个未婚的普通朋友:“你是不是怀孕了?”
我不晓得冯碧落遇到这种事为什么会找我,按照我与她的交情,这样私密的事应该不会找我呀!我又不是孩子的爸爸。然而我还是很有绅士风度地说:“我会尽力的,但是我的能力有限。”冯碧落并是真的想死,一个真正想死的人会自己悄悄地死去。而冯碧落也许只是想找一个人倾诉一下,商量出一个办法,看得出来她活得很压抑。
冯碧落回过头,望着我苦笑:“小北,你知道我遇到什么事吗?”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有一家医院收费很低,专门帮助……遭遇意外的少女。”我字字斟酌,小心翼翼,免得伤害到冯碧落。
冯碧落蹲下来,扯起一根细草揉着,说:“我不是缺钱,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去。”她站起来,随手一扬,细草飞起来,飘到我的脸上,落在我的衣领里,冰凉的,像雨滴。
“向小北!你带伞了吗?”遥遥传来了林霁月的询问。
意识流动,我又回到了现在。我这才察觉,下雨了。林霁月用书挡在头上,一瘸一拐地折回来。原来她的一只高跟鞋的后跟断了。她的模样有些狼狈,我忙从书包里掏出伞,撑开,迎着她跑去。
我忽然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从远处看林霁月,觉得她的肤色苍白如雪。风大雨斜,她就像一个纸扎的人一样前后摆动,似乎要被风吹走。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我不自觉地想起了这几句话。林霁月清冷柔丽的容颜被雨水洗涤后,显得有些憔悴,如池中只可听雨声的残荷,娥眉美目间凝结着几分忧郁,几分凄凉,像极了古代闺阁里幽怨的少女。
雨越来越大,蓊郁茂密的树林冉冉升腾起雨雾,构成了云缭烟绕林密雾浓的中国水墨画的意境。我想,林霁月与我是否是画中人呢?烟云氤氲,细雨迷离,一把小小的雨伞,两个年纪相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