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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三月的秦川里,风暖日丽,云淡天碧,无数盛开的野花,星星点点地撒满了葱绿色的田野,使整条川道里充满了蓬勃的生机。那条从长安通往洛阳的官道,宽阔而平坦,像是一条金黄色的地毯。铺在绿色的大地上,一直延伸向远方,把狭长的秦川从中间划开。

这时,有一列长长的车队,好似一大串长途迁徙的甲虫,沿着那条官道,由西向东,缓慢地向前移动。蜀国的后主刘禅以及他的皇后嫔妃、皇子皇孙近百人,分乘着几十辆车子,举家迁往魏都洛阳。

司马昭从长安返回洛阳后,为了断绝蜀国军民的复国之望,防止巴蜀出现动乱,就传令留守成都的镇西将军卫瓘,把刘禅全家押送到洛阳。刚刚平息了成都那场内乱的卫瓘,仍然是心有余悸。担心把刘禅留在成都会成为祸根,巴不得早日把刘禅送出那个是非之地,以消除隐患。所以,在接到了司马昭手谕的次日,卫瓘就委托要去荆州赴任的胡烈,带领着五百骑军,押解着刘禅全家,踏上了前往洛阳的漫长行程。

在成都生活了五十年,也享受了五十年的刘禅,虽然不愿意离开气候宜人的成都和富丽堂皇的皇宫,到洛阳去过那种寄人篱下的日子;但他如今已经不再是一言九鼎的皇帝,而是要逆来顺受的亡国之君,只好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与全家人一起匆匆地离开了他的第二故乡,前往魏都洛阳。

姜维诈降复国计谋的破败,使忠于蜀国的文臣武将,或被乱兵所杀,或忧愤而死,或绝望之余归隐林泉,或闭门不出沉溺于亡国之痛;而那些功名利禄之人,虽已改事新主,苟且偷安,但谁也不愿背井离乡、别妻离子到洛阳去受人白眼。因此,当刘禅离开成都时,只有秘书令郤正舍弃妻子儿女,陪同刘禅全家上路。

以往刘禅每次外出游玩,都是前有威严整齐的仪仗队开路引导,后有众多的文武大臣相随陪伴,鼓乐齐奏,旌旗飘扬。可此次他离开成都时,却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陪伴着他的只有那一队队冷漠峻厉的魏兵和一排排寒光闪烁的刀枪。两相比较,使刘禅产生出一种严重的失落感,心中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二十多天来,刘禅及其家人在魏军的严密看押之下,昼行夜宿,饥餐渴饮,穿越了崎岖难行的蜀道和坎坷险峻的秦岭,进入了八百里秦川。在此期间,尽管胡烈对刘禅还算是客气和尊重,让他乘最好的车子,吃最好的饭菜;可长途跋涉中,再好的车子也无法与皇宫相比,再好的饭菜也比不上皇宫中的御膳,常使刘禅坐难安稳,食难下咽。

五十年来,刘禅何曾吃过这种苦,受过这份罪?经过了这一番折腾,他身子瘦下去了一圈,精神更是萎靡不振,晚上躺在驿馆里浑身酸疼难眠,白日坐在车子中则昏昏欲睡。他似乎已经分辨不出白天与黑夜。只觉得自离开成都以后,就一直处于摇晃之中,睡的时候像是醒着,醒着的时候又像是睡着,整日里迷迷糊糊,昏昏沉沉。

因为前些日子司马昭曾挟持魏帝曹奂奔赴长安,从洛阳至长安的各郡县,都对所辖的那段官道进行了修整,因而路面平坦,无沟无坎,车辆行走起来也平稳多了。刘禅半卧半坐在那辆还算豪华的车子中,似睡非睡,似醒非醒,迷迷怔怔地做起梦来:

他先是梦见自己被送到了魏都洛阳,司马昭亲自率领满朝的文武百官,出城十里前来迎接他。司马昭挽着他的臂膀,笑吟吟地说:禅公顺天应时,深明大义,使巴蜀大地重蒙王化,百万民众安居乐业,真可谓是功德无量!天子有诏,拜禅公为仁安王,居住在金墉城,上表不称臣,见君不言名,一切供奉皆如在成都。禅公可在洛阳尽情吃喝玩乐,颐养天年……,后来。他又梦见自己被倒缚双臂,押到了晋王府中。司马昭横眉怒目地盯着他,一拍几案,厉声喝道:刘禅贪图享乐,沉湎酒色,宠信奸佞,不理政事,将一个好端端天府之国变得百业凋敝,田园荒芜,哀鸿遍野,民怨沸腾。似这等昏聩庸碌之人,本应将其斩首示从,暴尸街头,以平民愤。但念其已先自归顺,故免其一死。立即将刘禅贬为庶民,赶出洛阳,给薄田百亩,茅屋数间,让其与家人自食其力……他连忙惊慌失措地以额叩地,苦苦地恳求着司马昭:晋王开恩!晋王开恩……

刘禅被郤正从梦中唤醒后,浑身仍旧颤抖不止,内衣也已经被冷汗湿透。他睡眼惺忪地瞅着郤正,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暗自庆幸刚才的情景是梦幻而不是现实。

郤正自从陪伴着刘禅全家离开成都以后,既不乘车,也不骑马,而是跟随着刘禅的车子步行,以便能够随时听从刘禅的召唤。多亏他从小吃过苦,养成了坚强的意志和坚韧的毅力,竟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顽强地坚持了下来。他这种忠贞的行为。不仅使刘禅大为感动,而且还赢得了胡烈和那些魏兵的好感与敬重,对他变得格外客气,并为他提供种种方便。尽管郤正没有被长途跋涉拖垮,但这两千里路漫漫行程,翻山越岭,风吹日晒,也使他减去许多肉,脱了一层皮,由白净丰满变得黝黑精瘦,像是成了另一个人。刚才,他被刘禅的梦话惊动,赶紧蹬上车来,把刘禅从梦中唤醒。

郤正一边用袍袖为刘禅揩拭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压低了声音问:“陛下方才为何惊呼?莫非又在做噩梦?”

刘禅瞅着已判若两人的郤正,哀叹一声,愧疚地说:“朕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巴蜀百姓,更愧对于汝……”

郤正苦笑了一下,无奈地说:“覆水难收,事已至此,陛下只好随遇而安。”

刘禅像吃了黄连似的,两腮抽搐了几下,咧着嘴说:“令先在朕身边坐下,朕有话要与汝说。”

郤正连忙婉言谢绝:“臣岂敢与陛下并肩而坐!”

“事到如今,朕与汝皆为亡国之人,令先何必如此多礼!”刘禅硬扯住郤正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小声地把刚才梦中的一切如实地告诉了郤正,接着又提心吊胆地问,“以令先之见,朕到洛阳以后又会如何?”

郤正沉思了好大一会儿,才低沉地回答:“臣以为,魏国既不会拜陛下为王,亦不会过于薄待陛下,而是介乎二者之间,让陛下衣食无虑,安度晚年。”

“愿上天与列祖列宗保佑……”刘禅有些担惊受怕地说。

郤正偷觑了刘禅一眼,紧皱起双眉,沉默不语。

刘禅祷告完毕,又问郤正:“如今到了何处?”

郤正若有所思地回答:“前面不远处便是潼关。过了潼关,再有五六日就可到达洛阳。”

“五六日后就要到达洛阳……”刘禅像个丑陋而又胆怯的小媳妇,就要见到威严而厉害的公婆似的,浑身痉挛般地颤抖着,心惊肉跳地自语着五日之后,刘禅及其全家被押送到了魏都洛阳。事情果如郤正所预料的那样,司马昭既没有亲自率领着文武百官出城十里前去迎接,也没有令人把刘禅捆绑进晋王府,而是派遣贾充在洛阳城的西门外等候着刘禅及其全家,把他们接进了城中;刘禅全家既没有被迎进魏国的别宫金墉城,也没有被逐出洛阳,而是被安置在一座东汉的旧王府内;一日三餐,虽不是钟鸣鼎食,美味佳肴,但也算是精细丰盛,味道可口。

从成都到洛阳,翻山渡水,长途跋涉两千多里,刘禅全身的骨头架子都快要被颠散了,简直变成了一瓘剔去了骨头的软肉。一连两天,他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就像是一头贪吃贪睡的大懒猪。而那些过去只知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皇后嫔妃、皇子皇孙,除了知道吃喝玩乐之外,别无所能,吃饱睡足以后只能躲在各自的房中消磨时光。府中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一切事情,都只能靠郤正一人去办理,天天从早忙到晚,连个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一天跑下来,比在来洛阳的途中还要累。

到了第三天,刘禅的睡眠补充足了,疲乏消除了,才把郤正唤到了他的居室,糊里糊涂地问:“令先,今天是何日?”

郤正不假思索地回答:“今天是四月九日。”

“我等已离开成都多少天?”

“已经三十九天。”

“四月九日……三十九天……”刘禅喃喃自语了一阵,又心神不定地问道,“我等到洛阳已经三日,为何不见魏国天子封赐之诏书?”

“或许……”郤正沉思了一会儿,宽慰着刘禅,“陛下不必焦虑,或许是魏国天子知陛下长途跋涉。旅途劳顿,欲让陛下歇息几日后再行封赐。”

“唉——”刘禅长叹了一声,惴惴不安地说:“怕只怕夜长梦多啊……”

郤正沉稳地说:“陛下莫要心急。既来之,则安之,陛下且耐心等候。”

刘禅瞧了瞧疲惫而憔悴的郤正,懊悔地说:“疾风知劲草,危难见忠臣。只怪朕忠奸不分,贤愚不辨,知令先太晚,致有今日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之难。倘若朕早识令先之德才,听纳令先之忠谏,何至于如此!”

“陛下不必自责。”郤正苦笑着安慰刘禅,“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一切皆有历数,不可强求。臣能服侍陛下,此生足矣!比起大将军为光复社稷而被剖腹挖心,臣羞愧难言,岂敢不竭尽心力,效忠陛下!”

“姜维真乃忠义之士!可惜……”刘禅面露羞惭之色,还想说些什么,忽听府门口有人高声喊道:“天子诏书降,刘禅到大堂受诏!”

府门口的这一声高喊,好似一杯五味俱全的混合液,灌进了刘禅的胸中,酸、甜、苦、辣与惊、惧、喜、悲各种滋味和感情一齐涌上了他的心头,使他分不清到底是何种感受和滋味,只是不知所措地愣怔着。

“魏帝诏书已到,陛下快到大堂受诏吧。”清醒的郤正虽然心中也很不是滋味,一种亡国之痛充满了他的胸腔,但他还是强压住这种深重的酸楚,理智地提醒着刘禅。

“受诏?如何受诏?”一生中颁布过无数次诏书的刘禅,只知道如何降诏,却不知道如何受诏,慌忙求教着郤正。

此时的郤正真有些哭笑不得,可受诏的时间又不容拖延,他只好一边搀着刘禅向大堂走去,一边给刘禅讲解着接受诏书的礼仪与细节。

刘禅匆匆忙忙地来到了大堂上,按照郤正所说,跪伏在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颤抖着说:“降臣刘禅恭迎圣诏!”

传达诏书的宦官瞟了刘禅一眼,清了清嗓子,高声地宣读起诏书:

……盖统据天下,覆载万物,应以安宁为重,以万民为本。故而孕育群生,乃君主之道;顺承天意,乃天地之义。上下通畅,然后万事协和,国泰民安。曩者汉室纲纪紊乱,四海震荡,黎民涂炭。我太祖武皇帝承奉天命,济世拯民,翦除凶逆,安抚华夏。尔先考刘备,乘龙争虎斗之际,趁九州不宁之机,凭借山水阻隔,占据巴蜀之地,遂使西隅未归大统,孤悬于外。近六十年来,征战不已,干戈不息,百姓倒悬,如陷水火。朕继承先祖之遗志,决意平定四海,一统天下,使众生重蒙王化。故挥王者仁义之师,耀威于益州之地……尔深明大义,以臣民为贵,顺天应命,俯首称臣,使巴蜀免于血腥之灾。朕嘉尔功德,特封尔为安乐县公,赐食邑万户、绢万匹、奴婢百人;封尔诸子为县侯,各赐食邑一千户;封尔诸孙为亭侯,各赐食邑五百户……

听罢诏书,刘禅自离开成都后就悬着的那颗心总算落了下去。尽管他没有美梦成真,被封为仁安王,但觉得魏帝待他也不算薄,封赐也还算丰厚。如此一来,他不仅可颐养天年,而且子孙也都有了着落。他长舒了口气,一边叩首一边感激地说:“臣刘禅受诏谢恩!”然后毕恭毕敬地接过诏书,诚惶诚恐地把它供奉到大堂的香案之上。

刘禅恭恭敬敬地送走了传诏的宦官以后,喜悦之色溢于言表,十分庆幸地对郤正说:“令先,如此看来,朕之归顺强于硬拼多也!”

郤正闻听此言,摇了摇头,双眉紧皱,脸上布满了痛苦的表情,久久未语。

刘禅见郤正沉默不答,还以为他没有听清自己的话,提高了声调又重复了一遍。

郤正偷觑了刘禅一眼,神情庄重地说:“小人恭候着主公之吩咐。”

“小人?主公?”刘禅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莫名其妙地问,“令先何出此言?”

郤正把目光移向供奉在香案上的魏帝的诏书,心情沉重地回答:“从今以后,陛下是安乐县公,我是县公府上之家丁。故而,我只能自称小人”称县公为‘主公’;而主公也千万不可再自称朕“以免引起灾祸。”

“对对对,令先言之有理!”刘禅仍没有品味出郤正话里的真正滋味,一边连连点头,一边麻木地说,“从今以后,汝就称我为主公”我也亦不再称‘朕’。

“主公……”郤正悲哀地叫了一声,两行热泪潸然而下。

刘禅打量着郤正悲痛的模样,疑惑地说:“令先为何如此伤心,莫非因未受到封赐?待我日后见到天子或晋王,言明汝之德才,为汝讨个官爵。”

郤正悲哀地说:“主公千万不可如此。小人甘愿做一名家丁,终生侍奉主公。”

“既然如此,汝为何悲伤?”刘禅仍迷惑不解地问。

“我……”郤正老泪纵横地回答,“我之心天知地知,北地王知,大将军知……”

“这……”刘禅直愣愣地盯着郤正,认真地琢磨着郤正话中的真正含义。

可是,还没等刘禅琢磨出个结果来,府门口又传来一声高喊:“中护军到!”接着,贾充便耀武扬威地走进府门,直奔大堂而来。

郤正见此情形,连忙揩去泪水,搀扶着刘禅迎出门去。

前几日曾是贾充奉司马昭之命,把刘禅接入了洛阳,并送到此处。因此,刘禅对贾充怀有几分感激之情,边拱手施礼边客气地说:“贾将军光临敝舍,禅未能远迎,罪过,罪过!”

贾充也拱了拱手说:“禅公封为安乐县公,可喜可贺!”

刘禅侧身让道,恭敬地说:“请贾将军到堂上用茶!”

“充公务在身,不能久留。”贾充摆了摆手,公事公办地说,“充奉晋王钧谕,前来告知安乐县公:明日午时,晋王在府中设宴,为安乐县公接风洗尘。请安乐县公准时赴宴。”

刘禅满脸瓘笑,殷勤地说:“晋王对禅恩重如山,禅岂敢不从命!”

“既然如此,充回晋王府复命。告辞。”贾充又朝刘禅拱拱手,耀武扬威地走出了府门。

刘禅目送着贾充走出府门,才回过头来对郤正说:“令先莫要悲伤,明日见到晋王,我一定要为汝讨个官爵!”

刚刚压下去的悲哀神情,又一次布满了郤正的脸庞,他黯然神伤地说:“主公何必要把小人放到炉火上去烤!”

为庆贺司马昭进位晋王,司马昭的府中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宴席频频,歌舞不断,很是热闹了一阵子。那阵势,比当年曹奂登基时还要排场、红火。

由于要宴请刘禅,刚刚平静了几天的晋王府里又变得热闹了起来。为了向刘禅炫耀中原大国的气势和司马家族的权势,整个晋王府被装饰得花团锦簇一般,比刘禅在成都的皇宫还要显得富丽堂皇,恰似一座人间仙境。那些奉命前来作陪的文武官员,都峨冠华服,提前来到了晋王府,聚集在那座宫殿般的大堂之外,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一边交头接耳地私语着,一边左顾右盼地张望着,等候着刘禅的到来,想亲眼看一看那个因贪图享乐而误国亡国的昏庸皇帝到底是何等模样。

将近午时,刘禅在贾充的引导下,只带着郤正一人,来到了晋王府。已经等得有些心急的文武官员,刷地一下把目光全集中到了刘禅的身上,像是观赏一件稀罕物似的,细细地打量着犹如只笨鸭子一般摇摇摆摆地走过来的刘禅,品头论足,议论纷纷。窃窃的私语声仿佛风吹松林似的,忽高忽低,起伏不定,一阵接一阵地涌进了刘禅的耳中,弄得刘禅像是如芒在背,满脸通红,脚步紊乱,身子摇摆得更加厉害了,随时都可能栽倒在地。

一脸严肃神情、身板挺得笔直的郤正,见此情形,向前跨了一大步,搀扶住刘禅,低声地说:“主公请自重!”

经郤正这一提醒,刘禅才想起了今天早上郤正对他的再三叮咛和教给他的种种礼节,心中的慌乱减轻了许多。他稳住了心神,调整好脚步,不紧不慢地来到了大堂前的台阶下,向着四周的文武官员拱拱手,声音不高不低地说:“诸位大人,禅久居巴蜀,初到洛阳,不谙中原礼仪,请各位大人见谅!”

刘禅的这一言行使周围嗡嗡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因司马昭有言在先,那些文武官员也不敢太放肆和失礼,就参差不齐地向刘禅拱拱手,高一声低一声地说:“见过安乐县公。”

刘禅刚与文武官员见罢礼,一名衣着华丽的王府家丁就出现在大堂的台阶上,高声宣布:“晋王口谕:请安乐县公与文武官员进堂入席!”

在贾充的引导下,刘禅和郤正缓步走进那座瓘金砌玉的豪华大堂,来到了一副高大的象牙屏风前。刘禅旧习难改,又把郤正事先的再三叮咛忘到了脑后,像是过去游山玩水、观景逛庙一样,倒背起双手,东张西望地打量着这座比蜀国的朝堂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大堂,心中不由得生出羡慕之情。郤正几次给他使眼色,让他不要如此失礼,他都没有觉察。

刘禅正上下左右地瞅着这座装饰华美、流光溢彩的大堂,有人高声通报:“晋王驾到!”那些正在默默地注视着刘禅的一举一动、心中暗暗品评着刘禅的文武官员,闻听此言,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躬身垂首,恭迎着司马昭。只有刘禅似乎还没有清醒过来,依然我行我素,一边啧啧地咂着嘴巴,一边观赏着大堂内高雅华贵的摆设。

郤正见使眼色无效,只好偷偷地扯了扯刘禅的衣襟,小声地提醒着他:“主公,晋王驾到。”

反应迟钝的刘禅这才清醒过来,明白了此处并非成都的皇宫,而是洛阳的晋王府;现在他已不再是蜀国的皇帝,而是魏国的安乐县公;他的生死祸福,都完全操纵在司马昭的手中……于是,他赶紧收起那副忘乎所以的样子,躬身长揖,恭卑地说道:“刘禅参见晋王!”

刘禅一语未了,司马昭已从象牙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他先是用鹰隼似的目光把刘禅仔细地打量了一遍,脸上流露出一种复杂多变、难以言表的神情,随后他淡淡一笑,上前扶住刘禅,低缓地说:“安乐县公不必多礼。”

刘禅直起腰来,仍旧耷拉着脑袋,低沉地说:“禅途穷而归顺,自知罪过深重。承蒙晋王宽宏大量,赐禅以官爵府第,使禅得以安度晚年。禅感恩不尽,没齿难忘!”

“往昔之事已不复存在,安乐县公不必耿耿于怀。但愿安乐县公能颐养天年,多福多寿!”司马昭矜持地笑了笑,转换了话题,和颜悦色地问,“安乐县公长途跋涉,颠簸劳顿,贵体无恙乎?”

“多谢晋王关怀!”刘禅恭敬地回答,“一路之上承蒙胡将军多方照顾,禅之贱体倒还安康。”

司马昭又微笑着问:“安乐县公久居巴蜀,初到京师,对中原水土可还适应?”

刘禅赔笑答道:“中原温和湿润,禅未感到有何不适之处,请晋王不必牵挂!”

“安乐县公对所居之府第可还满意?如觉得有所不便,本王再给安乐县公另选一座府第居住。”

“禅对居所十分满意,晋王不必再为禅之居所费心!”

“如此就好。本王也就放心矣。”司马昭颇为得意地笑了笑,当仁不让地在居中的主位上坐了下来,然后指着右首的一个客位说,“安乐县公请入席!”

“多谢晋王赐座!”刘禅略作谦让,在司马昭的右边的一张几案前坐了下来。

司马昭又向那些仍躬身垂首、肃然侍立的文武官员摆了下手,提高了声调说:“诸位也请入席吧。”

“谢晋王!”文武官员齐声应答,各就各位。

司马昭瞟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刘禅,指着左边的一个空位问:“安乐县公可知此位为何人而设?”

“……”刘禅眨巴着眼睛,无言以对,只好求助地瞅着郤正。郤正附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他才如梦初醒,恍然大悟地说:“莫非为吴国孙休而设?”

“然也。”司马昭向郤正投去赞赏的一瞥,感慨地说,“安乐县公已顺天应时,弃暗投明;然而,吴国孙休却依旧执迷不悟,负隅顽抗。故而,本王只好虚席以待,望其早日幡然悔悟,迷途知返,使四海之内归于一统,天下百姓共享太平!”

刘禅连忙讨好地说:“晋王之仁德,世人共知;晋王之神威,传扬天下。以禅度之,不久之后,孙休必会步禅之后尘,来到此处参拜晋王!”

“若能如此,则天下百姓之大幸也。本王也定要在此处大摆宴席,为孙休接风洗尘。届时,请安乐县公前来作陪。”司马昭变得一脸严肃相,郑重其事地说。

“禅责无旁贷,甘愿效劳!”刘禅满脸瓘笑地说。

司马昭再次露出了笑容,扭脸瞧着侍立在刘禅身后的郤正,和蔼地问:“此位莫非大名鼎鼎之郤正先生?”

郤正赶紧侧转身去,朝着司马昭躬身长揖,不亢不卑地说:“小人正是郤正。”

“免礼,免礼。”司马昭认真地打量着郤正,颇为欣赏地说,“本王早闻郤正先生之大名,今目一见,果然是气度非凡,名不虚传!”

“晋王过奖矣。”郤正直起身来,神情严肃地说,“小人乃一无用之儒生,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只不过是苟且偷生、虚度年华而已。”

“郤正先生过谦矣!”司马昭满脸笑容地说,“本王久闻先生德行高洁,才华横溢,心地纯正,忠贞不渝。今观先生之行,听先生之言,果真如此。似先生这等德才兼备之人,乃国家栋梁之才,必堪重任,岂可虚度年华?”

刘禅闻听此言,突然想起了昨日曾向郤正许下的愿,马上顺水推舟地说:“晋王真是慧眼识英才。令先之德才均不可多得,堪为大用。若令其束带立于朝,必大利于国、大利于民。”

“安乐县公言之有理。”司马昭边连连点头,边笑眯眯地说,“本王思贤若渴,如今贤人就在面前,岂能不加以重用?”

郤正再次朝司马昭躬身长揖,冷峻地说:“小人乃亡国之人,能终生服侍主公心已足矣,无意于官爵。请晋王玉成小人!”

“胡烈将军所言果然不差,郤先生真乃忠义之士也!”司马昭赞赏地瞅着郤正,高声吩咐家丁,“速为郤先生加设一席!”

“主公在此,小人断不敢落座!”郤正连忙婉言谢绝。“请晋王莫要将小人置于针毡之上!”

“既然如此,本王便依了郤先生此事。至于任职一事,本王恐要有违郤先生之意也。”司马昭哈哈一笑,举起几案上的金樽,大声说,“今日本王略备薄酒,为安乐县公接风洗尘。请诸位不必拘束,开怀畅饮!”

酒过三巡之后,大堂上的气氛开始活跃起来。刘禅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举动变得不那么呆板僵硬了。司马昭也显得格外兴奋,笑着对刘禅说:“本王久闻安乐县公深通音律,精晓歌舞。今日让本府之歌舞班为安乐县公歌舞一番,如何?”

刘禅多年来总是对酒当歌,对于无歌无舞之酒饮起来觉得索然寡味,忙笑着说:“禅久闻中原之歌舞精妙绝伦,天下无双,早欲一睹为快。”

司马昭淡淡一笑,随即吩咐家丁:“歌舞侍候!”

“歌舞侍候——”随着家丁的一声高喊,早已在大堂外恭候待命的歌舞班,应声进入大堂,在中央的空地上歌舞起来。霎时间,乐声骤起,舞姿翩跹,大堂之上变成了一个歌舞场。

四名衣饰华丽、裙裾飘荡、身材修长、乔装打扮的妖冶女子,或发髻高耸,或双鬟斜倚,各执两条长约二丈、一端内裹有短棍的彩绸,伴随着时高时低、时急时缓的音乐,翩翩起舞。她们时而扭柳腰移莲步,快速旋转;时而跑跳腾踏,挥臂抛扬彩绸。随着舞姿的不断变化,那八条长长的彩绸或翻飞滚动,如彩云翻卷;或斜曳拖地,如朝霞普照;或横飘空际,如长虹高悬;或回环缭绕,如花环旋转。舞到精妙之处,只见满堂彩绸翻滚,而不见舞者的身影。

刘禅虽大半生每日沉湎于声色歌舞之中,但如此精彩的舞蹈,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禁不住兴高采烈地赞叹道:“妙哉!妙哉!真是精妙绝伦,天下无双!”

司马昭的心思似乎并不在那歌舞上,一边心不在焉地观看着,一边频频地瞟着刘禅,听到刘禅这么一说,就扭过脸去问:“安乐县公来到洛阳后还思念巴蜀否?”

刘禅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四名飘然若仙的妙龄女子,不以为然地随口答道:“此间乐,不思蜀。”

“此间乐,不思蜀。”司马昭故意提高了声调,把刘禅的话重复了一遍,让在座的文武官员都能听清。

那些文武官员闻听此言,都不由得哑然失笑,用一种奇特的目光打量着仍旧目不转睛、神情专注地观赏着歌舞的刘禅。

侍立在刘禅身后的郤正闻听此言,脸色大变,急忙俯下身去,在刘禅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刘禅这才把目光从那四名歌舞伎的身上收回来,十分尴尬地垂下头。

司马昭微微一笑,转而问郤正:“郤先生知此为何舞乎?”

郤正面沉似水,低沉地回答:“此乃《巾舞》也,系汉代杂舞之一,与《鼙舞》、《铎舞》、《拂舞》并称为四舞。”

司马昭款款一笑,又问:“本王闻听此舞另有一名,且颇有来历,郤先生知其详否?”

“小人略知一二。”郤正不慌不忙地答道,“此舞又名《公莫舞》。楚汉相争时,项羽在鸿门宴请沛公,意欲趁机害之。席间项庄拔剑起舞,欲杀沛公。项伯亦拔剑起舞,以袖相隔,使项庄无从下手,并日:‘公莫害沛公。’后人据项伯舞袖之姿改作此舞,并取项伯之言,称之为《公莫舞》。”

司马昭听罢郤正之言,认真地说:“郤先生果真熟读经籍,精通史事。佩服,佩服!”

郤正忙正色说:“此乃雕虫小技耳,既不能安邦,亦无法治国。惭愧,惭愧!”

郤正话音刚落,突然鼓声大作,震得大堂嗡嗡直响,微微颤抖。六六三十六名健壮汉子,列成方阵,出现在大堂正中。这些肌肉发达的彪形大汉,皆为武士装束,各执一面鼙鼓,显得威武雄壮,令人生畏。随着一声高吼,汉子们一齐击打起鼙鼓,边击边舞。伴着那咚咚的鼓声,壮汉们或奔跳蹿跃,或腾挪转踏;队形时分时合,时圆时方。在座的文武官员,一面观赏,一面击节拍掌与之相合。整座大堂内气氛热烈,情绪高昂,使人感奋,令人惊叹。

此舞跳罢,鼓声戛然而止,大堂内霎时安静下来。司马昭再一次把目光移向郤正,微笑着问:“陈思王曹子建生前酷爱此舞。曾写下《鼙舞歌》。本王虽曾读过此歌,但却一时难记其详,不知郤先生可曾读过此歌?”

郤正面不改色,沉稳地反问着司马昭:“陈思王之《鼙舞歌》共有《圣皇》、《灵芝》、《大魏》、《精微》、《孟冬》五篇,不知晋王欲听何篇?”

司马昭双目紧盯着郤正说:“就请郤先生为诸位吟诵《精微》篇,如何?”

“晋王有命,小人岂敢不遵。”郤正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抑扬顿挫地吟诵道:

精微烂金石,至心动神明。

杞妻哭死夫,梁山为之倾。

子丹西质秦,乌白马角生。

邹羡囚燕市,繁露为夏零。

关东有侠女,自字苏来卿。

壮年报父仇,身没垂功名。

女休逢赦书,白刃几在颈。

俱上列仙籍,去死独就生。

太仓令有罪,远征当就拘。

自悲居无男,祸至无与俱。

缇萦痛父言,荷担西上书。

盘桓北阙下,泣泪何涟如。

乞得并姊弟,没身赎父躯。

汉文感其义,肉刑法用除。

其父得以免,辨义在列图。

多男亦何为,一女足成居。

郤正的吟诵声高低起伏,错落有致,犹如高山流水,在大堂上回荡萦绕,令在座的文武官员惊叹不已,都不禁用敬佩的目光瞅着他。就连司马昭也大为惊讶,高声赞扬道:“郤先生真是学富五车也!可敬,可敬!”

郤正仍面无惊喜之色,冷静地说:“晋王过誉矣。献丑,献丑。”

此时,大堂内乐声再起,八八六十四名责人装扮的武士列队来到大堂中央。他们一个个铜圈勒额,长发披肩,或执剑弩,或执干戚,一边伴着乐声起舞,一边引吭高歌:

汉初建国家,匡九州。蛮荆震服,五刃三革休。安不忘备武乐修。宴我宾师,敬用御天,永乐无忧。子孙受百福,常与松乔游。蒸庶德,莫不成欢柔。

材官选士,剑弩错陈。应桴蹈节,俯仰若神。绥我武烈,笃我淳仁。自东自西,莫不来宾。

我功既定,庶士咸绥。乐陈我广庭,式宴宾与师。昭文德宣武威。平九有,抚民黎。荷天宠,延寿尸,千载莫我违。

神武用师士素厉,仁恩广覆,猛节横逝。自古立功,莫我弘大。桓桓征四国,爰及海裔。汉国保长庆,垂祚延万世。

高亢嘹亮的歌声伴着迅疾矫健的舞姿,使那些武士显得勇猛异常、锐不可当,充分地展示出男子汉的阳刚之美,具有一种浓烈的一往无前的气势和慑人心魄的力量。

曾一度显得十分尴尬的刘禅,又被这精彩的歌舞吸引住了,脸上重又显露出欣悦的神情。

司马昭见状,再次扭过脸去对刘禅说:“此舞安乐县公必定十分熟悉。”

“此为《巴渝舞》,乃賨人所创,至今仍相互传习,就连巴渝之地儿童为戏时,亦跳此舞。”大概刘禅对出于巴蜀的歌舞十分熟悉,就有些卖弄地说,“责人猛锐善舞,武王伐纣时曾召之为师,歌舞以凌殷人,使殷兵倒戈。故世人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汉高祖闻賨人勇锐,招为前锋,观其作战勇猛,又善歌舞,十分喜爱,以为此即武王伐纣之歌,乃令乐人习学之,在军中使用,后又成为汉之宫廷乐舞,并为此专设了巴渝鼓员……只是其歌辞与今日所闻大不相同,禅不知何故,请晋王能不吝赐教!”

“安乐县公果然对巴蜀歌舞十分精通!”司马昭狡黠地一笑,漫不经心地说,“此舞原有《矛渝本歌曲》、《弩渝本歌曲》、《安台本歌曲》与《行辞本歌曲》四篇。但因其歌辞是用赉语写成,故艰涩难懂。黄初年间,王粲向賨人之首领请教歌辞之意,写成了《矛渝新福歌曲》、《弩渝新福歌曲》、《安台新福歌曲》与《行辞新福歌曲》,即今日所唱之辞也。”

刘禅边听边频频点头。恭维着司马昭:“晋王真是博闻强记,通古博今,禅闻之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司马昭诡谲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安乐县公久居巴蜀,今在此观赏巴渝歌舞,是否引起思念巴蜀之情?”

原本喜形于色的刘禅,突然像是被马蜂蜇了一下,立即现出一副痛苦的表情,闭上双眼,牺惶地答道:“先人坟墓,远在巴蜀,乃心西悲,无日不思。”

司马昭听罢,眯缝起双眼瞅着刘禅,有些奇怪地问:“安乐县公此言,与郤正先生之语何其相似也。”

刘禅好似一个正在行窃的人被当场抓住一般,马上睁开了双眼,惊奇地瞧着司马昭,诧异地说:“晋王真乃神人,何以得知此乃郤正之语?”

“哈哈哈一一”司马昭开心地大笑起来,揶揄地说:“安乐县公倒是位诚实之人。”

在座的文武官员都忍俊不禁,捂着嘴笑起来。

刘禅感到莫名其妙,有些不知所措地瞅着郤正。

郤正神情冷峻,默然无语……

觥筹交错,歌舞杂陈,这次盛宴一直持续了两个多时辰,到夕阳西下时才结束。司马昭把刘禅送出大堂,目送着已经有了七八分酒意的刘禅,在郤正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出晋王府,对侍立在身边的贾充说:“刘禅无情到此种地步,即使诸葛亮在世,也难保蜀国不亡,何况姜维邪?”

贾充也感慨地说:“此等昏聩庸碌之君,如不亡国,真是天理不容!”

司马昭依然注视着已经渐渐远去的刘禅和郤正的背影,叹息地说:“只可惜姜维、郤正等人明珠暗投,枉费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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