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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二次婚恋

在机场幼儿园工作的丁香,爱人殉职两年挂零了,近半年来,不少热心人给她牵线搭桥,都被她推辞了。人们心里憋个谜,猜不透她到底是个啥心事。

这天傍黑儿,丁香交完班,从大一班把四岁的爱军接出来。见天气有点凉,便在她桔红色的毛衣外套了件黑色金丝绒坎肩儿。抱起来,轻捷地向家中走着,嘴唇轻轻吻着爱军的一个羊角辨儿。

“丁香同志!”飞行团的高政委从对面走来,热情地向丁香打招呼。

丁香一见高政委,两只胳膊神经质地倒换着把罩衣袖子往下拉了拉,盖住露在外面的桔红色毛衣。连忙说:“爱军,问伯伯好。”

“高伯伯好!”爱军天真地一笑,露出两排小白牙,脆声亮嗓地喊了一句,毫不陌生地扑到高政委的怀里。

高政委那锐利的目光,宛如照像机快门,“喀嚓”一眨巴,瞬间把丁香拉衣袖的动作收入眼帘。但他佯装没看见,乐呵呵地逗着爱军,眼神却不住地端详着爱军的毛衣,眼角的鱼尾纹聚拢来又荡开去——看来,丁香的确爱上了她前夫的老僚机、爱军的爸爸葛宏雷了。怎见得呢?一个月前,高政委代表团党委看望在某地机场执行试飞任务的葛宏雷,临回来时,葛宏雷把一捆包得严严实实的桔红色毛线叫高政委转交给帮他照料爱军的丁香,说是给爱军织毛衣的,高政委一掂,少说也有二斤重。织件小孩毛衣,买这么多线干啥?他疑问地看了葛宏雷一眼,葛宏雷的脸腾地红到脖子根儿。现在,这个秘密,终于泄露出来了。

“高伯伯,我的毛衣好看吗?”爱军见高政委盯着她的毛衣,甜蜜地咧着小嘴直笑。

“好看!好看!”高政委连声称赞。随即下意识地看了丁香一眼。只见她的脸上泛起桃花般的红云。

“丁香同志,叫爱军到我家去玩一会儿。哎,对了,团里有人要去试飞场,如果有事,明天一早儿告诉我。”高政委说完,抱着爱军转身就走。

丁香感激地看着高政委的身影,双手抹了一把发烫的脸,看了看毛衣领口,羞怯地笑了。

丁香回到家,按照路上想好的打算,忙活开了。她要亲手给葛宏雷做一些五香豆,这是他最喜欢吃的。当初,丁香的丈夫每次和他的僚机葛宏雷外出执行任务,总要叫丁香做点丁香豆。一来他本人有此爱好,二来葛宏雷也爱吃。所以,两个人每回都是二一添作五。眼下,丁香精心巧艺地做着五香豆,粒粒都饱含着对葛宏雷的一片心迹啊!

丁香做好五香豆,装在一个塑料袋里。她感到应该马上交给高政委,叫他转去。她正要开门出屋,猛然发现门槛旁有一封信。信?谁来的信呢!丁香的眉尖倏地扬起,又急速落下,形成个弯度不小的“?”号。她猫腰拾起,刚一拆开,信封里“呱嗒”掉出一张陌生男人的照片。这是怎么回事?!她惶惑地抖了抖信封,又从里面飘出一张小纸条。

原来,这封信是丁香在机场军人服务社工作的姐姐丁芳留下的。照片上的男人,是丁芳给她介绍的对象。丁芳见她没回来,又不便到工作单位去找她,就写了纸条说明情况,连同照片放在信封里,从门缝里塞了进来。说是叫她先考虑考虑,晚饭后还要来跟她详细商量,这可使丁香犯了难,眉头立刻皱起来了。

丁香和丁芳虽是姐妹,但丁香却是丁芳一手拉扯大的。一九四九年春,蒋介石匪帮在我人民解放军的沉重打击下,一面狼狈南逃,一面对解放区进行狂轰滥炸,丁香的爹妈都被炸死了。那时,丁芳十岁,丁香还不满三岁。从此,姐妹相依为命。在十多年的时间里,丁芳像母亲一样疼爱丁香,从没叫她受过半点屈。缝补浆洗,不叫丁香动手;好菜好饭,留给丁香吃;每到过年,她自己拆旧翻新,总要给丁香做身新衣裳;为了使妹妹不感到孤单,丁芳等到丁香参加工作了,自己二十八岁上才结婚……这母女般的关系使丁香对丁芳百依百顺,生怕伤了姐姐的心。可是最近以来,为了丁香改嫁的事,姐妹俩不止一次地闹过别扭,惹得丁芳曾一把鼻涕两行泪地哭过一场,丁香的眼也成了一对“红灯笼”,但是谁没有说服谁。

今天,姐姐怎么突然又插了一杠子呢?丁香感到十有八九是知道了自己的心事,在从中作梗哩。

这时,丁香忽然听到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她以为是高政委送爱军回来了,走到门外一看,是一个路过的飞行员。丁香看到飞行员,立刻勾引起对葛宏雷的思念。她转回屋,看看塑料袋里的五香豆,看看丁芳写下的纸条,惆怅地叹息了一声:和葛宏雷的关系还没说明,姐姐又追着提亲,可怎么办呢?

丁香惴惴不安地坐在三屉桌前,愁苦地凝视着挂在墙上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她和爱人结婚时的合影,两颗久已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巴嗒嗒掉在面前的茶杯里……

五年前,丁香和飞行员张凌云结了婚。婚后,小两口儿十分恩爱。张凌云是飞钱和药。团里高政委,不止一次表扬她是飞行员的“好后勤”。同志们夸她是张凌云不上天的“铁杆僚机”。张凌云每次外出回来,总是感激地说:“丁香,我能够完成飞行任务,也有你一分功劳啊!”丁香亲亲热热地说:“瞧你说的,你们为了建设强大的空军,没日没夜地飞,我们应该把家管好哟。凌云,你就踏踏实实地去飞吧,人民都盼着我们的空军早日强大呀!当初,要是有你们空军,爹妈也不会……”她的眼圈红了。

两年前,张凌云和葛宏雷去试飞我国自行设计的一种新型飞机。经过多次飞行,取得了许多宝贵数据。当时,由于“四人帮”破坏军工生产,有的飞机部件质量不高,就在最后一次试飞中,张凌云的飞机出现了机械故障,在空中突然停车。指挥员命令他跳伞,可他却奇迹般地迫降了。科研成果保住了,张凌云却因受撞击而牺牲。噩耗传来,丁香的心碎了。她曾多少次梦见张凌云容光焕发地站在她面前,醒来,身边空荡荡的;她又曾多少回含着泪花,看着这张合影照片……在张凌云牺牲的第三天,丁香听到了一架飞机落地的声音,竟然认定是张凌云回来了,跑到门外张望。然而,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葛宏雷。她痛苦地望着这位曾是丈夫的僚机,多么希望能从他嘴里跳出一句吉利话呀,可是,憨直的葛宏雷只是使劲一挥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丁香同志,请多保重,张凌云同志虽然牺牲了,要是我不把新机种飞出来,我这个僚机就是豆腐碴捏的!”这刀砍斧劈的话,对痛苦的丁香是多么大的鼓舞啊!

就在张凌云牺牲不到一年,葛宏雷的妻子病故了,撇下个两岁的女儿爱军,葛宏雷是又当爹又当娘。当初,爱军在幼儿园,晚上不能接回来,葛宏雷总是放心不下。由于他一挂肠子牵两头,飞行中出现了多年来没有发生过的错、忘、漏动作。

这个情况传到丁香耳朵里,她感到不安。去找高政委,要求帮葛宏雷照看爱军。高政委一听,两只眼睛笑成了一对月牙。丁香没有子女,她对待爱军就像对待自己的女儿。冷了,怕她冻着;暖了,怕她热着。爱军身上的衣服,保准两天一换,多会儿也看不出个脏模样。爱军那脸蛋儿,胖嘟嘟、红艳艳地活像个大苹果,谁见了谁喜欢。葛宏雷自从有丁香照料女儿,无后顾之忧,飞行中再也没出过纰漏,头一年就荣立了三等功。那天,高政委特地把葛宏雷的立功喜报送到丁香家里,叫丁香临时给保存一下,等葛宏雷完成试飞任务回来交给他本人。丁香的脸一红,只顾给高政委沏茶倒水,不说同意收下,可也不说不同意。高政委鼓励地说:“丁香同志呀,葛宏雷能一门心思地搞好飞行,多亏你发挥了很好的‘后勤保障’作用嘞!”

“发挥了很好的‘后勤保障’作用!”丁香重复着这句话,觉得很耳熟。噢,想起来了!这不是张凌云活着的时候,高政委表扬自己时常说的一句话吗?丁香脸热了。这时,她渐渐感到:自己紧闭起来的爱情的心扉,在不知不觉中向葛宏雷打开了……

但是,尽管丁香在极其谨慎、细微而秘密地培育着对葛宏雷的爱情,可是终究避不开每天都在关心她婚事的丁芳。从丁香对爱军的分外溺爱,到丁香躲躲闪闪地用葛宏雷买的毛线织毛衣,使丁芳特别担心丁香对葛宏雷真的有了心思,她怕妹妹再当寡妇啊!为了切断这不应该谈的爱情,前些天,她给丁香介绍了附近工厂的一个科长,说了两回,丁香没往心里搁。今天,她特意先把照片送来,然后再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不怕你丁香不顺从。

眼下,丁香心里觉得乱极了。但是,光这么傻坐着也不是个办法呀,她决定把自己的心事告诉高政委,也好争取点主动,她往上一理垂在脸颊的头发,坚定地站起身来。

丁香满怀期望地去找高政委,高政委到团部去了,她只得失望地走了回来。

老远,她发现屋里的灯亮着。不用猜,准是姐姐丁芳来了。她一进屋,迎接她的是一股扑鼻的香味,只见屋当央的饭桌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的面条汤,里面还有两个荷包蛋,果然不假,丁芳听到推门的响声,从厨房走了出来。她虽然还不到四十岁,看上去却要比实际年龄大得多。头发里已稀疏地有了白发,眼角也爬上了细碎的鱼尾纹。她责怪地说:“一天到晚总那么忙,连饭都不知道吃了。”

丁芳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丁香的对面,慈祥地看着吃饭的妹妹:“爱军怎么没跟你一块回来?”

“高政委把她带到家里玩去了。”

丁芳轻轻地舒了口气:“我给你留的纸条和照片都看见了吧?”

“嗯。”丁香点头作答。

丁芳微微一笑,接着,一连声地讲起她介绍的那个对象来。她说,男方虽比丁香大几岁,但长相却显得很年轻,前妻又没留下孩子,单身一个,脾气也好,他每月工资不少,丁香过门就可以当家作主。这么好的条件,打着灯笼也难找。嫁给他,将来该是多么舒坦的小日子啊。

丁香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行不行你倒是说话啊!”丁芳见妹妹不吱声,眼里射出了责备的光芒。

丁香见姐姐有些生气,感到很不忍心。姐姐是自己的唯一的亲人,她像母亲一样可亲、可爱,应该把自己的心事告诉她,取得她的谅解和支持。于是,她把碗筷送到厨房,沏了一杯茉莉花茶,送到丁芳手里,亲切地说:“姐,你把这个同志说得再好,可是,我也不能脚踩两只船,搞三角恋爱呀!”

“什么?你……你到底看上谁了?”丁芳惊恐地看着丁香,声音有些发颤。

丁香不紧不慢地说:“其实,我不说你也知道了。就是爱军的爸爸……”

“当真是他!”丁芳打了个寒噤,脸色变得发白,目光痴呆地盯着丁香和张凌云的合影照片,嘴角痛苦地蠕动着,但说不出话来。

丁香和张凌云结婚,原本是丁芳的主意。丁芳的爱人是场站机营股的助理员,她在随军前,常为丁香的婚事发愁。条件差一点的,她不同意;离得远一些的,她又不放心,挑来挑去总也找不到个心满意足的。后来,她听说飞行员政治地位高,待遇也特殊,一结婚就可以带家属,而且饭钱不用自己掏腰包,等于比同级干部多拿一两级工资。再说,小伙子们都是百里选一选拔出来的。找一个飞行员,姐俩儿又能到一起,一举两得,再好也不过了。她多方托人,最后给妹妹选中了张凌云。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丁芳感到对不起妹妹,也对不起死去的爹妈,恨自己当初不该给她介绍个飞行员。好在丁香还年轻,决定再给她找一个舒心如意的爱人,填补她心灵的创伤。谁知道,丁香偏偏又爱上了葛宏雷。她感到很后怕,哀求地说:“妹妹,原先姐叫你和凌云结婚,是姐姐的过错。这回保准再也不能叫你提心吊胆了。你就依了姐姐吧,啊?”

丁香摇摇头:“姐姐,我和凌云结婚,完全是我心甘情愿的。他突然牺牲了,可他是为了保护科研成果,为了使空军尽早强大,我应该感到自豪才对。这回我又愿意嫁个飞行员,前后左右都想到了。姐姐你就依了我吧?”

“不是姐姐不依你。”丁芳难过地说,“我是要你多往长远里想想,你找葛宏雷,到底图个啥呢?”

是呀,到底图个啥呢?这个问题,丁香还真没有往深处想过。她沉吟片刻,坦率地说:“要是同他结了婚,爱军就长久有了依靠,能使他更好地踏下心来搞好飞行。图的,就是这个。”

“哼!”丁芳不满地横了丁香一眼,“你为这个,为那个,就是不为你自个儿,凌云的牺牲,难道你眼泪往肚里咽得还少吗?日后,他万一……”她说到这里,抽抽嗒嗒地啜泣起来。

丁香听到丁芳的哭声,不知是认识上的分歧,还是思想感情上的差异,产生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厌烦,忍不住地提高嗓门说:“我的事,你不用管好不好。”

“什么?不叫我管!”丁芳的心被丁香刺疼了,恼怒地说,“爹妈在世我作一半的主儿,爹妈不在世我就得五两加半斤。你想迈过我这一步去,不行!”她气冲冲地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回头扔过一句带气的挖苦话,“你看上了葛宏雷,敢保人家就同意?别到头来落个烟袋锅一头热!”

丁香听了心里猛地一震:是啊,自己是不是在搞一厢情愿呢?她陷入了茫然的惶惑中。

丁芳前脚刚走,爱军就后脚跟着跑进屋来,撒娇地扑到丁香怀里:“阿姨,带我看电影去吧。”

丁香“嗯”了一声,两眼不住地端详着爱军。爱军的长相特别像她爸爸葛宏雷:健壮的体格,黑黑的眉毛,深湛、明亮的大眼睛。尤其是那略微往上翘的嘴唇,要多像有多像。丁香越是细看爱军,越觉得心里像撒了一把蒺藜,毛刺刺地作痛。

“阿姨,走吧。”爱军摇晃着丁香的胳膊,小嘴噘了起来。

“好,走。”丁香抱着爱军去礼堂,在路过丁芳的门口时,心里跳动得厉害,急忙把脸扭向了一边,生怕叫丁芳看见。

“丁香同志!”丁香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啊!”丁香吓了一跳,急忙收住步,回头一看,原来是高政委。顿时,眼眶里罩满了泪水,她多想把满腹的心事,痛痛快快地倒一倒啊!怎奈当着爱军的面,不好讲出口。

高政委好像知道了丁香的心境,热辣辣的目光里深藏着鼓励和期望。含蓄地说,“你看,小爱军有多幸福,我每次见到老葛,他都对我讲,把爱军交给你,他最放心不过了。”他把目光又移到爱军身上,只见爱军脚穿一双丁字带的红皮鞋,一条白底浅绿格的平纹裤,裤缝还镶着花边:上身的打扮没有变,头上的两个羊角辫用米黄色尼龙发带结扎在一起,成了一朵美丽的牡丹花。高政委有意地问道:“爱军,你穿得可真漂亮啊!头上的这朵花是丁阿姨给你扎的吗?”

爱军自豪地一歪脑袋:“那当然了。”

“这么说,丁阿姨很希罕你喽?”

“那当然了。”

“嗬嗬,你怎么老是当然哪,看样子你还满骄傲嘛。”

“那当然了。”

高政委忍住笑,看看丁香那被喜悦所染红的脸,进一步问道:“爱军,过几天我带你去找你爸爸好吗?”

爱军恋慕地依偎在丁香那丰满的胸脯上:“丁阿姨去,我才去。”

“傻孩子!”丁香的胸口一阵滚热,兴奋地亲了爱军一口,急步走上了礼堂的台阶。临进门,她回头向高政委嫣然一笑,心里在说:“政委,我明白你的心意了。”高政委向她点点头,好像是说:“丁香同志,爱情是属于志同道合的人们,勇敢地进击吧。”

丁香充满力量地走进礼堂,找到座位号,叫爱军坐在她腿上,双臂合围把她拢在怀里。爱军脸上漾着幸福的笑,把头紧紧贴在丁香的脸上,“阿姨!”爱车忽然像想起什么,小声地说:“爸爸常叫听你的话,你要是我妈妈多好。”

丁香胸脯急剧地起伏着,把爱军搂得更紧了。

电影开映了,上映的是《长空雄鹰》。喇叭里机声□□,炮声阵阵,银幕上出现一个又一个激烈的战斗场面。这一切对丁香来说都失去了吸引力,她眼睛盯在银幕上,心却已飞到了另一个战场:葛宏雷自从担负起长机试飞任务后,不避风险,沿着张凌云的航迹,展翅奋飞。一年多来,他试飞完一种新机型,又参加了试飞其它新机型的任务。这是多么值得可敬可爱的飞行员啊!

突然,一个念头涌上丁香心房:应该主动向葛宏雷写封表明爱情的信,不能再犹豫了……

丁香回到家,先打发爱军睡觉,然后心情急切地给葛宏雷写开了信。她写了撕,撕了写,一封不长的信,却折腾到后半夜。转天一大早儿,丁香就把信和五香豆送到高政委家里。

一连几天过去了,丁香一面顶着姐姐的压力,一面捏着手指计算着时间:信早已收到了,合乎不合乎他的心意?怎么还不见回信呢?她焦切地等待着,期望着……

这天,门外突然响起邮递员的声音:“信!”

“信!”丁香心里一阵慌乱。她想信,盼信,真的听到信来了,两条腿却像生了根似地迈不动步。直到外面喊了第二声,她才慌忙把信拿了回来。

丁香一看,果然是葛宏雷来的。信眉上几个醒目的大字像长了翅膀,立刻飞入她的眼帘,又落到她的心上。

丁香同志:

丁香的心“咚咚咚”地跳得老快,震动得她竟然难以自制,好像即刻要蹦出来。她急忙用双手将信按在胸口上,足足延续了一分钟。就在这一分钟里,她饱尝着爱情赐给她的甘甜和幸福。可是,当她重新看信时,双手微微有些颤抖了,脸色也随着信上的内容发生着变化。

来信收到了。因为试飞正进入紧张阶段,信晚回了两天,请原谅。

看过你的信,我整整想了好几天。我非常感谢你对爱军的照顾,也非常感谢你对我的好意。实话说,我也曾经有过这个愿望,可回头一想,很不现实。我的老战友的牺牲,给你造成了很大的痛苦。作为他的老僚机,不应该叫你再为我们提心吊胆……

对了,顺便和你商量一下,这里有个研究员,年龄跟你相当,工作又很安定,想给你介绍一下。随信邮去一张照片,你瞧瞧行不?

请再一次原谅我吧。

葛宏雷

一九七八年八月试飞机场

丁香看完信,如兜头一瓢冷水,似盖顶一声惊雷,她“哇”地一声趴在桌子上哭开了,一起一伏地耸动着肩胛,她是多么伤心和委屈啊!她埋怨葛宏雷太不理解人的心,人家如果不经过深思熟虑,会主动向你敞开心怀吗?为了要嫁给你,碰到了多大阻力呀!要是想追求安乐,早跟别人结婚了,还用得着你介绍吗……

正在这时,丁芳赶来了。她一看丁香哭得像个泪人,又瞥见桌上的信,不用猜就知道是遭到葛宏雷的拒绝了,心里感到很高兴。她搬过凳子坐在丁香身边,右手搭在丁香肩膀上,以教训的口吻说:“还哭个什么劲儿呢?要是早听我的,能有这同事吗?”

丁香使劲咬着下嘴唇,呆滞不语,像个木头人。

丁芳以为丁香开始圆心转意,埋怨地说:“当初不知道你吃了什么迷魂药,偏偏看上他了。哼,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他看不上我们,我们还看不上他呢!”

谁知,丁香烦躁地一扭身子,把丁芳的胳膊甩到一边:“姐,我自己的事,让我自己处理嘛。”

丁芳气得嘴唇直哆嗦:“你,你过去不撞南墙不回头,现在撞了南墙还要装头硬呀!哼,你不叫我管,我倒觉得管对了!葛宏雷人倒是个好人,就是成天不要命地飞,嫁给他,说不定哪天也留给你个空枕头!”

“你……”对飞行员的歧视和诅咒,是丁香最接受不了的,于是顶撞地说:“我爱的就是葛宏雷这样的人。就是守一辈子寡,我乐意!”

整整一个下午,丁芳缠着丁香不肯离开。她知道不趁这个当口叫丁香应下自己提的亲事,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丁香呢?她虽然很生葛宏雷的气,可是又觉得有好多问题解不开,想弄明白后,再考虑以后怎么办。这样一来,一个逼着表态,一个硬不松口,屋里的空气一直紧张。

这时,屋外传来高政委的话音:“丁香同志在家吗?”

丁香赶忙擦擦脸上的泪痕,理理蓬松的头发,正要应声,门却被推开了。啊!只见高政委领进来一个魁梧的飞行员。

谁?——葛宏雷。

“你?你……”丁香觉得一阵头晕,两眼直冒金星,身子也失去了平衡。她赶紧依在墙上,鼻子一酸,两行泪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不知怎的,丁芳一见高政委、葛宏雷,心虚地直往墙脚躲。

葛宏雷怔怔地看着丁香,觉得她好像瘦多了,俊秀的脸盘变得很憔悴,春水般净的眼睛被泪水遮罩着,忧郁的云翳代替了往日的微笑,她在经受着多大的刺激啊!葛宏雷心里充满了怜爱、内疚和感激,厚厚的嘴唇翕动着,语塞地说不出话来。

高政委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丁芳:“给,这是葛宏雷给我看的,还是物归原主吧。”

丁香泪眼模糊地看着丁芳,心想:“莫非姐姐事先给葛宏雷去信,打了预防针?”

是的。那还是在丁芳劝阻丁香的当天,她见丁香对葛宏雷实心实意,感到单靠劝说难以奏效,便在葛宏雷身上打开了主意。她连夜给葛宏雷写了一封信,讲述了丁香辛酸的童年,倾吐了张凌云的牺牲给丁香造成的巨大痛苦,恳求葛宏雷要谅解她这个当姐姐的苦心,请他帮助找个能使丁香在生活上得到幸福的对象。

高政委发现丁香手里拿着两页纸,知道是葛宏雷的回信,要过来交给葛宏雷。葛宏雷懊悔地“嚓嚓”几下把信撕个粉碎。

丁香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一颗冷却了的心渐渐又热起来了。她把谅解的目光移到葛宏雷的脸上,正好和葛宏雷炽热的目光相遇,彼此积攒在肚子里的千言万语,都在这对视中充分交流了。

高政委笑着说:“丁香同志,有个问题看来还得向你请教。有人说,找当兵的在一起生活时间少,不够幸福;找飞行员,又有风险,简直是一种不幸。可你怎么就偏偏爱上葛宏雷了呢?坦白坦白吧?”

丁香看了葛宏雷一眼,发窘地背过身去。

“丁芳同志,你弄明白了其中的奥秘没有?”高政委笑眯眯地看着丁芳。

“我……我……”丁芳不知如何回答,憋得满脸通红。

“怎么都不吭声?”高政委爽朗地笑着说,“你们不说我说吧。前几天,我一个喜爱文学的战友,送给我两本书,一本是《谁是最可爱的人》,一本叫《苦菜花》。我又重新翻了翻,都很感动人,推荐给你读读。不过,要有的放矢,最好来个温故知新。”他抬腕看看表,问道:“哎,丁香呢,晚饭打算拿什么犒劳我们呀?”

“包饺子!”丁香亲昵地看着葛宏雷,而她那光彩照人的眼睛里放射着暖人的光辉——一种洋溢着青春活力的高尚心灵的光辉!

1978.10.于云南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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