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一来一回之间,转眼就又过了半个月。
爰仪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过慕容冥了。
是日,午后的画堂春,掩映在一片晴朗的阳光之下。不安分的虫鸣声陆陆续续地传进爰仪的耳朵,却没有扰到她专注的神思。
画堂的花厅里,她正坐在临窗的桌子前,拿着针线缝着给慕容冥做的衣服。
“唉,姐姐这还没出阁呢,就做这些妇道人家才做的事情,那慕容公子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能得姐姐这般相待?”浅墨一面抱怨着爰仪偏心慕容冥一面将收着风干的迷迭香花瓣的篮子放到了爰仪面前。
爰仪抬头看了一眼浅墨,扯开一丝笑颜:“迷迭香花瓣你替我收到茶罐里吧。”
“哟,姐姐,你这就要赶我走啊?”浅墨撒着娇坐到爰仪旁边的椅子上,“我呀,偏就不去。姐姐呐,画堂春现在冷清得只剩下一个男人了!连珑儿都不在了……”
听闻这话,爰仪蓦地停下手里的活计,脸上的表情僵了僵。是啊,珑儿也消失许多天了……
爰仪心底泛起一阵无奈。她自是不在意画堂春冷清与否的,她的心早都许给了慕容冥,又怎么能再违心地去待别的客人?可是珑儿毕竟陪了她这么久,要她不担心也难。但珑儿有着灵性,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
相比起珑儿,她更担心的是冥。冥,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许久都不来画堂春了?难道,他也和世间所有的薄情郎一样,抛弃她了吗?
“得,姐姐现在眼里心里,怕是只有慕容公子了!”瞥见爰仪有些迷惘的神情,浅墨忍不住嗔道,“我呀,也就不碍姐姐的眼了,这就去和清茗将迷迭香花瓣收起来去!”说着她便站起身做了个鬼脸,朝外跑走了。
爰仪看着那小巧的跑出去的身影,摇摇头,无奈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忙碌着手中的活儿。
光阴一点一点地流逝着,倏然间就到了入夜时分。
华灯初上,秦淮河两岸的红灯陆续亮了起来。浅墨也走进了花厅,为爰仪掌上灯,看见爰仪认真专注的神情,她从心底轻叹口气,未敢打扰,便悄悄离开了。
夜,越来越深了。
更深露重,秦淮河畔的笙箫歌舞声也渐渐歇下……
爰仪停下针线,累得趴在桌子上沉沉睡了过去。终于,做好了呵……
慕容冥到的时候,浅墨和清茗也早已经沉醉在香甜的梦里了。
他轻步走进屋子,想着爰仪大概也歇下了,便想去内室看看,可才走到花厅,就见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可人儿。
还好,她还在。幸好,她还平安无事。
慕容冥总算放下了悬着半个多月的心。
只要她还在,只要她还好好的,那他就可以安心了。
“傻丫头。”慕容冥面上多了一丝舒心的倦懒神色,他无奈一语,脱下穿在身上的外面的青衫袍子,披在了爰仪身上。
接着他拿起爰仪已经做好的放在桌子上的翠白色袍衫,细细看着:锦缎丝绸的布料,领口和袖子边上都绣着松柏的图案,与翠白的底色几乎融为一体,那针法和绣工,都和上回爰仪给他换上的那身白锦衫袍一模一样。
慕容冥心里一热,将那翠白的袍衫穿到身上,不高不矮、不肥不瘦,恰恰合适。她,从未给他量过身板尺寸,却将他的衣服做得如此合身,他实在不得不感动莫名。原来,他在她心里,已经是根深蒂固。
“书儿……”慕容冥低唤一声,在爰仪趴在桌上露出的半个额头上落下一吻。
“冥……”爰仪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从梦里惊醒过来。
她看见了身上的青袍,又看见穿着她刚做好的翠白袍衫的慕容冥,眼眶瞬时湿润:“我,这是在做梦吗?”
“傻丫头,你没有做梦,是我。”慕容冥眨了一下眼睛,看着爰仪,“这么晚,怎么不去屋里睡?”
爰仪没有答话,而是将头靠在了慕容冥的怀里。
慕容冥伸开手臂抱住她,两人便相依坐在窗下,对着大开的窗户看着天上的繁星。
“书儿,若能一辈子都这样抱着你,那该多好。”
“冥,你会忘了我吗?”
“不会。”慕容冥轻声在她耳畔说着,“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万代南尊,庙堂兴荣,怎比相濡白头,一世逍遥。”爰仪缓缓开口,对上慕容冥后面的话。
“书儿,你真是才女。”慕容冥称赞道,旋即又接了一句话,“一剑凌空,纷纷扰扰世上潮。”
“七俗缠身,浮浮沉沉天下事。”
若说爰仪的这句话是对着慕容冥的话的,却也不尽然。她多了解他呵,他的心事,她又怎会不知?然而这样不道破的玄机,怕也只有他们心里清楚。
两心知,不相问。
书儿的话并不多,她只要安静地坐着,便让人不能忽视她的存在。慕容冥喜欢和她待在一起时这样的感觉。
他,并不需要一个不了解他的女人。
而书儿,却是唯一一个将他看得透彻而又理解他的人。
慕容冥,这辈子,你注定要被怀里的这个女人把心拴得牢牢的。慕容冥在心底暗暗说着,但我,心甘情愿被你拴着。
“书儿,让我睡会儿吧。”慕容冥将头依偎在爰仪的肩头,“只有在你这里,我才能睡个安稳的好觉。”
是啊,他已经多少年没有睡过安稳觉了,时时刻刻都要提防着会有人来取他性命,时时刻刻都要警惕着身边是否有危险的存在……
遇见她之后,在她身边,他才又能开始睡得安稳。因为她,是他唯一信任着的女人。她爱他,不要名,更不要利,而是以诚、以心相待。
“睡吧。”爰仪伸手抚抚慕容冥靠在他肩上的头,欲要拉过自己身上的青衫袍子给慕容冥盖上。
“别动,我不冷。”慕容冥按住了她要去拉袍子的手,“这袭青衫,你留着,以后若是天凉了就拿出来披上,要学会照顾自己。”
爰仪一时塞言。而慕容冥已经闭上眼睛,沉沉入睡。
爰仪动也不敢动的抱着慕容冥,将他抱得紧紧的。
是呵,如果这样他便能睡得安稳一些,她宁可彻夜不眠地守着他,看着他。只要他睡得安稳,她便满足了。
爰仪看着他安静的熟睡相,俊朗的脸上,虽然疲态尽露,但明显他时常紧蹙的眉头已然舒开了。她静静地看着他,心疼不已。这个男人,为了能早点见到她,怕是已经三天三夜连着赶路而没有休息过了……
爰仪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抬手拭去。复又伸手轻轻抚摸着披在她身上的青衫袍子,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这是冥的衣服,是冥给她披上的衣服,她的心底泛出一阵感动。
冥,这件袍子,我会好好珍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