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神时,怀抱里的思君面带纯真笑容,淡淡而道,“终于可以解脱了,易玄,谢谢你。”她扶手摸着他的脸,明明刚才还暖和的手现在只剩下冰凉,“能死在你手里,是对我最大的安慰。”她吞了吞呕出的血,“我曾经想过,如果我注定不能和你在一起,那就让你恨我入骨。若爱一个人只是一瞬,我宁愿你恨我。恨一个人可以一、辈、子。”话毕,思君气绝。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红妆是姑娘家最美的一刻,思君姑娘却将生命停留在了这里。
故事看到这里,我也已得到自己想要的,只是为何两人会这样,现实应该会告诉我答案。很快我找到了易玄身上藏着的魂殇匕,我让他亲手拿出,魂殇匕泛着红光,我从易玄体内分出,夺过魂殇匕,下手要割他的记忆,却在空中停了下来,魂殇匕红光渐渐淡下。
最终,我选择让他留着他的记忆,这是我对他该有的惩罚。
一阵天旋地转,扭曲了景象,再次睁开眼,我已活在现实。
我看着自己手上满是红痕,定是那梦中少将军做纸鸢时割伤自己遗下的,最痛的是背后一箭,虽然我没那般严重,不会流血,估计也是青红入紫,没半月是好不了了。
“阿楹,你醒了?”听到师姐的唤声,师兄也围了过来,“可有哪里受伤?”
“师兄,楹儿要多谢你的引魂香。”我用微笑言谢师兄的用心良苦,“若不是引魂香提醒我,我恐怕是出不来这悲伤的梦境。”
若仅仅是梦也好,但是它真实存在候易玄的过去。
“你太虚弱了,先去休息下吧!”师姐扶我起身,长时间靠睡在床边,浑身酸麻。
“不用了,师姐,容我一个人好好想想。”太悲伤的梦,我还没有收拾好心情,沉重的望着还在熟睡的候易玄,疯癫对他来说也许是最大的仁慈。
我重心不稳缓缓向门外而去。
“阿楹?”他守了一夜,有些疲惫的模样。真好,没有违背承诺,更没不辞而别。
开门看见大石头,憋在内心泪,奔涌而出,“大石头……”我扑进他的怀里,不管他答不答应。
他没有伸手抱我,仅是借他的胸怀让我哭泣,似乎可以哭到天荒地老,“你……看见什么了?”直到我气息平静,他才开口说话。
“我心里好乱,乱如麻。”我抬头接住言景温柔的目光。爱到极致若是伤害,我还有信心告之你,我喜欢你吗?我站直身子,勉强挤出笑容,“让你受惊了,我没事了。有些累,只是累到哭而已。”我吐了吐舌头,深深吸了口气,擦他身侧而过。
“我带你去个地方。”他反手抓住我,把我拉出了府。借了匹马,我们直策山林之中。
路过的地方如此熟悉,十里牡丹花尽头是座凉亭,思君姑娘曾在雨中起舞。路过溪水木桥,往前便到了思君姑娘的故居。为何大石头认得这里?
他停马于木屋前将我抱下,“候少将军和文姑娘之间的事,横都百姓无人不知,这里便是文姑娘所居之地,也许你在梦中的疑惑,会在这里面找到答案。”
“大石头?”他的身影变得高大耀眼,“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故事?”
“知道一部分,猜测了一部分,再拼凑了一部分,差不多也完整。”他将马绳拴好,缓缓向我走来。
“我是个不称职逐梦人。”我对自己也开始失去信心了,“我没用魂殇匕除易玄的梦魇,所以他醒来依旧痴傻,这样做我不知道是对是错?”我拉耸着脑袋,浑身没力。
“文姑娘已死,痴傻对于用情及深的候少将军未必不是件好事。”大石头分析的颇有道理。
“可是……”我仰头看着他,话到嘴边该不该说,犹豫半响,道,“我不是因为这个理由不帮他除梦魇的。”
“哦?”
“他杀了她。”我用极快的语调轻言,“亲手!”愁啊,愁到我感觉自己老了许多,“这也许是为什么候夫人不让我入他梦的原因。”我这次多管的闲事还真是多管了。
“为什么?”大石头露出惊讶的眼神,想必这一段他没猜出来也没拼出来。
“因为,文姑娘不喜欢他。他气急将她杀了,冲动真是魔鬼。”我摇了摇头,无法接受,“可是,好奇怪。”
“怎么?”
“文姑娘死的时候是在候少将军的怀里,她说能死在少将军怀里,是对她最大的安慰。”我不懂,完全弄不懂。
“既然如此,我们也到了这里,何不进去看看。”大石头的引领,我进入了木屋。
文姑娘的生活朴素极简,屋内所有东西都是用木头做成,竹床前的妆台上放了面镜子,周围的一切还停留在她出嫁的那天。我恍若看见,她在镜前精心打扮,给自己穿上嫁衣。
布满灰尘的妆台镜边搁着一只信笺纸鹤,太过突兀,所以惹人注目。我打开纸鹤,清秀字体映入眼帘:纸鹤寄相思,君当之归否?君披戎装来,红裳已易妆。易玄,今生你我无缘,愿来世你出生寻常人家,我们男耕女织,隐于乱世,可好?
我皱起眉头疑惑起来,“从信中看得出从头到尾文姑娘都不曾变心,可是,为什么?”希望大石头能懂,“这红裳已易妆,什么意思?”
他接过我手中的信笺,看了看,轻叹的声调,“原来如此。”
“你知道什么,大石头?”
“我只是听横都百姓有传,侯少将军荣归,苏王要将唯一的掌上明珠苏绯璃公主赐婚于他。”
“所以……就这样硬是拆散了一对鸳鸯?”我音调过大,或许吓到了大石头。
他半响答我,“若是文姑娘愿意当偏房,也不用留书自杀,结局或许就不一样了。”
“笨石头!”我粉拳敲了下他的胸口,“我若是思君姑娘,也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的。为什么明明相爱却要当小啊?这不公平。”自杀?大石头刚刚说了自杀,“你刚刚说,其实文姑娘早已想死?”
“嗯!”不痛不痒的拳头对大石头毫无作用,他点点头回答我的问题,“都已约定来世,怕是文姑娘嫁人是假,那天穿嫁衣是准备寻死的。只是,候易玄快了她一步将她杀了。”我的天啊,这信息太大,我一时半会儿无法全部接受,“我想候少将军还没看到这封信便疯了。”大石头补充了句。
“哎~早知如此,我应该在梦里除他梦魇,让他恢复往昔,文姑娘才能死而无憾。”我总不能又入他梦一次吧?背部的伤还痛着呢。可是有什么办法让候易玄没那么痛苦呢?至少让他看到这封信。
“我方才已经说过,文姑娘已死,侯少将军疯了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你总不能让候少将军娶公主吧?这样对公主也不公平。”
“哎~对了,我有办法了。”我完全没有在意大石头在说什么,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大石头快带我去那天我们见面的酒楼,快!”
圆月被浓云遮挡,屋里的易玄在寒夜轻吟,“山悠悠,水悠悠,十里牡丹花正浓,许你烽火尽头绫罗红绸;过轻舟,策鞭马,一鞠黄土相思抹,谁料戎装归故沧海桑田……”
一只发光的红色的纸鹤因天地灵气而聚,出现在易玄的面前,就像那日文姑娘披着的红色嫁衣,它上下挥动翅膀好像要带易玄去哪里。
“思君?!你来了?”痴呆的易玄傻笑着,跟随纸鹤光脚路过石子路、溪水,偶有大石绊脚而跌,他爬起一路跟随。直到把易玄带到文思君的墓冢前,周围铺满纸鹤,闪着金光的红色纸鹤直冲思君墓碑前的信笺纸鹤散成金色尘埃消失不见。
“易玄,你来了?”信笺纸鹤飞悬于半空,开始说话。
“思君?”候易玄像恢复正常一样哭了出来,“真的是你。我那天并非想杀你,思君。”他跪在那里不停自责。
“是我,易玄,我不怪你,从来都不怪你。我在等你娶我,等了好久。带我回家,可好?”
“好,好,我们回家!”他危危捧手,信笺纸鹤飞于他掌心中,不在动弹,“思君,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恢复了些精神的易玄倍加呵护的把纸鹤捧回了家。
见他憔悴的背影,我不禁叹息,曾经的意气风发少年如今折磨成枯木般。我从不远的大石后走出来,身后站着大石头和那个江湖骗子。
“大骗子,谢谢你!这是你的酬金。”我将从候夫人手中得到唯一的十两金子给了他。
“挣钱真容易!下次还有这好差事,记得叫我。”他掂了掂重量,笑嘻嘻的说,“姑娘,我叫迟尉珩,可记住了。”
“你走吧,大骗子。”我应付的点头,招手让他离开。见他在我面前使出这些小把戏,我已经对他那些惊人的把戏毫无喜爱。
“好无情的姑娘!”他抱怨了句,同样消失在了黑幕中。
“我们,也回去吧!”大石头拉起我的手离开。
我回身看了看思君姑娘墓前的白色引路灯笼,一瞬而灭。就好像她们的故事到这里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文姑娘最后留给候易玄的纸鹤信,我已完美交与易玄,这样可以弥补我在梦里没有出手相助而留下的遗憾。
候易玄的双手护了苏王的天下,却伤了他最爱的女人,也许处在乱世他们别无选择。思君姑娘,愿你们来生没有乱世,没有身份之别,长相厮守。
今夜,群星璀璨生辉,我愿今生只为这一捧温柔,永生不悔。我低头看着他牵我的手,寒夜也变得温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