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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绿瘦红肥

秋意深得惆怅。雨雾中,大地冷峻得没有一丝生气。“哒哒”的马蹄声在旷野中清脆回响,越发显得这一标人马孤零零的。

大队中间的马车上,一身青色布衣的杨彧手执马鞭,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晃着,心思却飞向了远方的巴州。离的巴州越远一尺,便越多一分牵挂。她过得好么?刘铖有没有迁怒于她?她是否正因为自己的出逃受苦?想及此处,心里越发地沉重了几分,以致于车内的呼唤声都未听见。

“小乙,小乙!”马车前的灰色布帘被人猛地掀开,探出一个总角少年来。少年十二三岁模样,面目清秀,只不过两弯吊梢眉下的一双细长眼睛却让他多了几分阴厉的味道。因为听不到回话,少年的脸上有了几分恼怒,使劲一推杨彧,斥道:“死小乙,想什么呢,没听见我叫你么?”

杨彧浑身一震,眼中厉光一闪而逝,低眉顺眼地道:“二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自逃出大巴山后,杨彧便一路隐踪潜行,一直向北,直至在青螺镇上刚好碰到有车队在招募车夫。他正思量着如何避开海龙帮的耳目,灵机一动下便化名杨乙应募了车夫一职。经过半个多月的相处下来,杨彧对这个车队也有了几分了解,知道这是荆州望族武氏的车队,因为在大巴山一带遭了剪径的强盗,虽然最终打跑了强盗,不过还是有几个车夫遭了毒手,不得已之下才在青螺镇临时招募车夫。

杨彧所驾的马车上坐着的正是武氏族长三弟武绍康的幼子,名叫武克己。虽名为“克己”,小小年纪却仗着家里权势,乖戾跋扈,一个不如意,便喊打喊杀。杨彧若不是还要借着车队掩护身份,早已拂袖而去。

武克己怒道:“本少爷问你,几时才到前面村镇?这一路风餐露宿,本少爷的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杨彧故做为难道:“二公子,这个您得问元总管,小的也不清楚。”经过几日的观察,杨彧发现这个二公子非常忌惮、甚至说惧怕这次的领队武家总管元弼,所以杨彧一旦提及元总管,武克己每次都只能无奈作罢。

果然,武克己脸色数变,眼中竟有掩饰不住的恐惧,悻悻然道:“狗屁的总管,还不是我们武家养的一条狗,迟早要他好看!”嘴里嘟囔着放下了车帘。

杨彧心下既好奇又诧异,他曾私下打听过,元总管这人是被家主自外面带回来的,据说是个落第的秀才,他也见过,平常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起来也与寻常书生没什么两样——这个元总管究竟是什么人?这不可一世的武家少爷,为何会对一个小小的总管惧怕至此?

细思片刻,杨彧忽地哑然失笑:“连我自己的前途如何都顾不上,又哪来的心力去管他人?”言念及此,索性抛开心中的疑惑,专心地驾车。

车队慢慢吞吞地又行进了半个时辰,雨雾依然无休无止,雨势虽不甚大,却绵绵不绝,众人都被淋得叫苦连天,杨彧即便功力日深,也远未达寒暑不侵的境界,怎抵得住这寒意的侵蚀,早已冷得瑟瑟发抖。终于前面传来一声洪亮的叱喝:“各位兄弟,咱们加把劲,元总管发话了,前面不远就是浦桥镇,我们去那里打尖休息!”众人听了这话,顿时精神一振,纷纷吆喝着催马前行,一时间,杨彧满耳都是滚雷般的马蹄声。

就这样疾行了半盏茶的功夫,雨雾中终于显露出苍青色的城墙,众人莫不是长吁了一口气,催动马匹汇入排队进城的百姓,缓缓向城门进发。

幸而下雨的天气里进城的百姓也不多,很快便轮到杨彧所在的车队。杨彧在车队中间不动声色地向城门口望去,只见城门口两侧各支着一个灰顶帐篷,看守城门的士兵都聚在左侧帐篷下躲雨,正对进城的百姓呵斥指点。右侧的帐篷下却只放着把竹椅,竹椅前放着一个火盆,火苗跳跃,烧得正旺。一个三十余岁的监门官正懒散地斜靠在竹椅上,烤着火。见到这么长的车队,那监门官霍地站起身来,疾步往车队走来,脸上挂着夸张的笑意,一双小眼里闪烁着狡黠的精光。

监门官笑眯眯地问道:“你们这是要全部进城么?”

从车队里纵马驰出一个汉子,翻身下马,向监门官一抱拳,道:“大人,在下王延宗,乃是荆州武氏的护院,今次是护送我家三爷的公子去巴州探亲回来,途经宝地,一路车马劳顿,想在城里打尖休息,请大人行个方便!”

监门官笑眯眯地摆了摆手,一迭声道:“方便方便,方便得很!只是我们浦桥的规矩,就是凡外来者,进城一律先交一两银子进城费,你们这么多人,自己算算需要缴纳多少,交了钱后自然就方便了!”说话间,随手招来一个兵勇,向他打了个眼色道:“石头,这位爷是荆州武氏的家门,要带车队进城休整,你带几个弟兄一定要给伺候好咯!”

这个名叫石头兵勇也是老兵油子了,闻弦歌便知雅意,哈腰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待恭送上司离开后,把腰一挺,斜眼睨视了王延宗一眼,“还不速速报上人数?”

王延宗见他一副如此盛气凌人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转念一想这里离荆州尚远,武氏在荆州虽然是望族,究竟影响力也未及这里,再者这守城的兵勇向来惫懒难缠,走遍天下莫不如此,与他计较没得丢了身份,当下木然道:“此事王某也做不了主,差爷但请稍候,等我请示我家总管!”

石头两眼一翻,鄙夷道:“原来你不是管事的,那还在这里跟我纠缠什么?赶紧叫管事的过来!”

王延宗阴沉着脸向他一作揖,转身去了,不过片刻功夫,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钱袋,将钱袋递给石头,冷然道:“这是两百两,我们总管说,这么个下雨天里,众位辛苦了,多余的就算是给各位兄弟的酒钱——我们可以进城了么?”

石头掂了掂钱袋,脸上笑逐颜开:“可以,当然可以!狗子,放行!”朝看守拒马的兵勇大声吆喝了一句,小跑着往上司那边去了。

车队终于进城,主大街上行人也不多,车队一路畅行,沿街走了几百步后,众人已远远望见一片错落起伏的马头墙。转过拐角,眼前豁然出现一片开阔地,古朴的雕花大门前一杆旗子高高飞扬,杨彧隐约看见旗上书着“平安客栈”四个斗大墨字。杨彧跟着前面人马将马车停在空地上,车上的武克己早已按捺不住,跳下马车,抢步进了客栈。

杨彧正要进客栈,眼角余光瞥见有人招手,不由顿住了脚步,狐疑地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灰色粗布褂衫的年轻人憨笑着正向自己招手,杨彧认得他,他是和自己一起应募进来的路十一,平时沉默寡言的,却与杨彧最为熟稔。

这路十一长得浓眉大眼,四方脸庞,笑起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一股憨劲,与寻常百姓苦力几无分别。但是杨彧与他相处的半个多月下来,发现他眼中偶尔会闪过不同寻常的神采,但他掩饰的极好,若不是杨彧正值亡命之时,极为敏感,可能也发现不了。

杨彧笑着过去道:“路兄弟,怎么了?”

路十一憨笑道:“也没什么,我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什么都不懂,想呆会儿我们同住,好好关照我一下。”

杨彧苦笑道:“我也是第一次出远门,正好我们互相照应吧!”说完,和路十一相视一笑。

两人携手进了客栈,车队除了五辆马车里的少数武家亲眷外,其余三十骑全是护卫,这一哄进来,大堂里顿时乱成一片。好在早有人过来打前站,客栈派出来足够多的人手,不一会儿便安顿好了。

杨彧果然与路十一住一个房间,都是赶车的苦力,待遇怎也好不到哪去,两人住的是那种人字号的大通铺,紧挨着柴房,倒也清净。一共五个车夫挤在一处,有一个车夫名叫李闰,仗着是武家里的老人,硬是占了里面靠墙的位置,杨彧与路十一是无所谓,其他二人因是新丁,只能忍气不语。

换了身干衣服后,杨彧二人一同来到大堂,大堂里早已坐满了人,这些护卫举止粗豪,虽有任务在身,不能畅饮,但小饮几杯后,话匣子一开,大堂里便有些吵杂。二人随遇而安,也是饿得狠了,要来一些吃食后,便伏案大嚼。

忽地,大堂里话语声渐渐低了下去,杨彧诧然抬头,只见不知什么时候门口进来一红一绿、打扮十分怪异的人。这二人一男一女,男的瘦如竹竿,穿着一身绛红长衫,眉毛粗疏,一双三角眼里闪着毒蛇般的冷光,毫无血色的薄唇紧紧抿起。女的却胖如水桶,将一身绿衣罗裙撑得鼓胀,圆脸上擦着厚厚一层粉,厚唇殷红似血。

那女的一双三角眼在大堂上扫视了一遍,待看到杨彧时,眼中冷芒暴涨,径直朝杨彧走了过来。杨彧并不认识二人,但看到那女的脸上神情,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心知不妙。

“杨兄弟,这二人是‘绿瘦红肥’,江湖中颇为有名的夫妻杀手,你什么时候招惹他们了?”说话的竟是同桌的路十一,神情讶然地看着杨彧。

杨彧顾不得路十一怎么会认识这两人的,情知这二人多半是刘铖聘用的杀手,当下心思急转,却见那女的随手抽出一张绢帛,对着杨彧一比,问道:“你就是杨彧?”

杨彧看不到绢帛上内容,只能硬着头皮道:“你认错人了,我是姓杨,却不叫杨彧!”那女的一声冷笑,声音尖锐如刀:“有人买你的命,识相的自己了断吧!”

杨彧还未搭话,旁边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两位朋友,有何贵干?”众人转头望向声音来处,原来是不知何时,王延宗来了。

那女的瞥了一眼王延宗,冷然道:“我们找的是他,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话音未落,只见绿影一闪,那男的已闪身挡在王延宗面前。

王延宗面色不变,凛然道:“我们荆州武氏虽然说不上是世家大族,但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我不管你想找谁,这里有的只是武家的人,你们最好不要乱来!”

那女的嘎嘎一笑,笑声如恶枭夜啼,刺耳之极:“荆州武氏,好了不起么?”说话间,突兀出手,胖手竟软如无骨,化作一条毒蛇般缠向杨彧。

那男的也与她心有灵犀般一齐出手,双手一曲,姿势古怪地抓向王延宗脖颈。王延宗怒哼一声,不闪不避,一拳捣出,拳出无声。那男的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半途中手上加劲,正欲一招废了王延宗。不料平地突然涌起一股拳劲,这股拳劲厚重浩大,煌煌然如山岳峭拔,峥嵘毕露。

那男的招式用老,变招无从,怪叫声中,被一击而飞,半空中双手怪异扭曲,竟是废了!那女的听到丈夫叫声凄厉,心知有变,不得不撇下杨彧,猛一转身,刚好看见他被一拳轰得倒飞的场景,不由心中一寒,飞身扑上,接住自己的丈夫。

谁知手刚搭上丈夫的脊背,便觉一股绝大的劲力传来,浑身一震,骨骼噼啪作响,接连撞翻了三四张桌台,才停住身子,再抬头时脸色已青白如死:“这是……后土拳劲,你是王延宗!”

王延宗冷笑道:“还算有点见识,就凭你们绿瘦红肥这种下一品的角色也敢在我们武家头上撒野,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女的抱着自己的丈夫,垂首道:“我们不知道武家有您护着,是我们不识真颜,还请放我们一条生路!”声音凄惶无助,再不复之前的不可一世。

王延宗不屑道:“杀你们只会脏了我的手,滚吧!”目送二人如丧家之犬般逃出了客栈后,转头深深看了杨彧一眼,道:“你跟我来一趟!”说罢,转身向后院去了。

杨彧第一次目睹如此强大的拳力,早惊得呆了,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路十一,见他木然端坐,只暗暗向自己使了个眼色,只好既狐疑又忐忑地起身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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