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话都让你说了，合着爷就是替你主子跑腿的小厮？”六皇子气到极致反而一脸平静，拿扇子点着胡九天的胳膊，不轻不重地笑道，“爷这几年脾气是好了些，竟到了让人随意糊弄的地步了！”
听六皇子语气不善，胡九天无可奈何地吸了口气，长揖一礼，满脸苦笑地应道：“六爷这话，实在是令在下惶恐！”说着又叹了口气，语气为难中又带着些苦恼，瞄着六皇子的神色，含糊地补充了一句，“我们姑奶奶说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你情我愿，若六爷觉得不妥，我们再想另法子便是，万不能让六爷不快。”
六皇子心头的气闷聚起又散开，眨眼间眼底又恢复了一片沉寂，冷笑着盯着胡九天：“她这是拿话堵爷？”
胡九天脸上明晃晃写着“有口难辩”，忙摆着手连道“不敢”，弓着身子又作了一揖。
六皇子脸上半点波动都没有，冷冷地看着胡九天装模作样。等胡九天的脑门都快挨着膝盖了，六皇子才扯了扯嘴角，语气平静地开口道：“回去告诉你主子，她这份心意，爷记下了！”话音未落，人已经拂袖离开了，宽大的绣袍从胡九天眼前抚过，带起一股冷风。
胡九天摸了摸鼻子，僵立了好半响才直起身子来，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身上的长衫，也不用人引路，自个儿便照着原路一径出了皇庄。
青山在暗处盯着胡九天的走远了，身形利落地转到后院跟六皇子回了话。
六皇子负手站在清风斋的窗边，扬手将手边的一碟子鱼食儿倒进了临窗的溪水里，默了半响才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嘴角轻扬，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眸光浮动，眉间隐着丝兴味，全然不复先前对着胡九天那番气闷冷厉。
秦家那妮子跟他预想的差得太多了！六皇子想着，眼底笑意渐浓，眉间的那点兴味越发明显，还带着几分意外的感叹。那妮子在江南住了十几年，做生意的本事却从未显现，连半点端倪都查不出来，真是藏得天衣无缝！阿爹说秦家老爷子是经世奇才，却极会藏拙，那妮子只怕也得了秦老爷子的真传。阿爹……圣上跟他感叹过可惜那妮子是个女子，一个手里握着些银钱的女流之辈，圣上还没放在心上，其他人更不会放在心上。
他要的就是这份不上心！北边民风剽悍，盛产良驹，又处在朝廷跟北燕的交界之处，于他而言不是半点益处都没有……可那些益处都得靠银子撑起来！难就难在银子，北边天寒地贫，商事不兴，还真让人有些头疼。
说不定那妮子还真能替他解了这难题！真是份意外之喜！在顺安府的时候不过顺手让周景查了查，居然让他捡到块璞玉……兴许还不止一块！那个陆慎，也极有意思！他还真得谢谢秦守忠，若不是秦守忠纵着自己小妾跟山匪勾当，他还遇不到那两人！
六皇子冷笑着眯了眯眼睛，想起胡九天传的话来，又好笑地叹了口气，同时又免不得气闷。那妮子是个不肯吃亏的，又极会审时度势，竟也有胆子跟他一个皇子较劲儿！她是笃定了他不能拿她怎么样……也不会拿她怎么样。若她是个男子，他还真想客客气气请她进府当个幕僚，可惜了她是个女子，还是个刁钻古怪让人气得磨牙的小妮子……古人诚不欺他也，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与六皇子一样气闷无奈的还有陆慎。从陆府辞了陆文礼出来，陆慎又吩咐长安往铜锣巷的陈府里去递了帖子，邀陈家三爷陈昭到悦然楼一叙，说了端午要去崇阳侯府参加文会的事儿，略坐了一阵，待用过午饭，两人方散了。陆慎在悦然楼后门上了马车，正巧瞧见胡九天急匆匆地到悦然楼来求见六皇子，陆慎原也没多想，待回到沁园跟秦文一提，秦文笑得一脸坦然，一面递了茶上去，一面语气平静地将六皇子先前那一番警告以及自己让胡九天那银子给六皇子瞧的事儿说了。
陆慎端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中，愕然又无奈地盯着秦文，眉头皱起来，好半响才吸了口气，砰的一下将那茶杯拍在案几上，手指点着秦文，肃着脸无可奈何地训道：“你这丫头……真是胆大包天！皇子也是好戏弄的？”
见秦文抿着嘴咳了一声，脸上的笑意多多少少带了几分心虚求饶的意思，只眼里隐着抹亮光，陆慎又拧了拧眉头，心头震惊气闷的同时又渐渐生出一股难以言状的柔软心喜来。这丫头原就与平常女子不同，虽说胆子大了些，可在外头也不会莽撞行事。她敢让胡九天拿着银子去找六皇子，必定是看准了六皇子的心思。这份心智胆魄，由不得他不心软欢喜……他喜欢看着这般灵动鲜活的她！
秦文微微偏着头看向陆慎，察觉到陆慎渐渐软下来的脸色，眼里的笑意便溢了出来，一边笑一边试探性地碰了碰陆慎的胳膊，带着些委屈示弱的语气嘟囔道：“皇子也不能明着抢人抢东西呀，既要让咱们出银子又想要咱们的人，天底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儿？咱们总得拿回来点东西不是？再说了，北边那点破落事儿，跟咱们八竿子打不着，他还好意思来威胁咱们要杀鸡儆猴！咱们总得摆出个态度来，别以为他是皇子咱们就得言听计从！爹说过，生意人也得有点原则，不能一味退让，让一步就意味着往后得拿回两步来，若不然干嘛要让？”
陆慎被秦文这番歪理说得又气又笑，伸手敲了敲秦文的额头，满脸无奈地叹道：“也不知岳父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刁钻古怪的丫头来！”语气里带着三分无奈七分亲昵。陆慎反手拉了秦文近前，看着秦文笑意盈盈的眸子，心头温软着痒了起来。她对着他这般亲昵讨好的态度让人心头都软成了一滩水，他喜欢听她说咱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