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宁一的原话还是影一的原话?”六皇子的声音很轻,带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却听得周景浑身一僵,心头莫名地跳了跳。
影卫多是负责暗处的消息,像这样跟人家内院丫头婆子打交道的事儿,自然非宁一莫属,只是这消息是爷亲自过问的,遂走了影卫这边的信路,可爷这话问得蹊跷,这该怎么答?周景瞄着一脸温和淡然的六皇子,只觉得后背发凉,犹豫了一瞬,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硬着头皮实话实说:“是宁一的原话。”
一句话说完,周景在心里头默默替宁一点了排蜡烛,不是兄弟不仗义,实在是爷的脸色太难看,这话也问得蹊跷,兄弟你就自求多福吧。
六皇子漫不经心地扫了周景一眼,手指扣在案几上,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听得周景心头跟着颤了又颤,背后浸了层冷汗,正提着心等着自家爷发落时却听得后头跟上来的青山突然隔着帘子开口道:“爷,才刚胡九天去了一趟悦然楼,说是想求见爷。”
六皇子的手指点在案几上停了停,脸上极快的闪过一丝诧异,随后收了手,拿着扇子慢慢拨了拨车厢里头的窗帘子,眸底隐着丝兴味儿,头也不抬地笑道:“倒是比爷预料的快了些,领他到庄子上候着。”
青山得了吩咐,中规中矩地应了声是,动作利落地跳下马车,身影极快地闪了开去。
周景眉头狠狠地跳了跳,才刚松下的半口气又提了回去,小心翼翼地留意着自家爷的脸色,一时间也有些摸不准了。这个胡九天宁一也提到过,早年就跟着秦家老爷子,如今还跟着秦家那位姑奶奶。一个掌柜竟能得爷亲自接见……
周景眨了眨眼睛,突然福至心灵豁然开朗,爷该不真是看上秦家那位姑奶奶了吧?宁一说秦家姑奶奶长得极好……想到此周景猛地吸了口气,原本悬着的心又颤了颤,又是畏怯又是忧心地瞄了自家爷一眼,那位可都嫁了人了啊,还是嫁的陆家人,爷这心思怕是只能打水漂了。哎,爷都二十一了,也确实该成亲了……
周景越想越远,越想越替自家爷忧心,正愣神间,肩膀上冷不丁地挨了六皇子一脚,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一声不吭地等着六皇子训话。哎,爷心里头只怕也不得劲儿,能让爷泄泄闷气也好,宁一那话……他还是烂在肚子里吧。
“起来吧。”六皇子点着周景的胳膊,抬了抬眼皮,不咸不淡地挥了挥扇子,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北边的庄子缺个管事,让宁一先过去管着,他手头的事儿就交给宁三。”
周景怔了半响,这回却是惊得心跳都漏了一拍。这算是不小的惩戒了,爷的心思只怕是不轻,这可有些麻烦了。难不成用抢的?不行不行,这说出去也不好听,再说了,爷是皇子,也不能抢。可不抢,也总得想点别的法子……
周景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惊住了,余光瞥见六皇子风轻云淡的表情,忙将心头的震惊讶异给压了下去,磕头应了声是,这才心惊胆颤地退出去,顶着明晃晃的太阳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等胡九天在皇庄里头见到六皇子时,便已经是未时末了。外头太阳仍旧炙热难耐,胡九天出了一身汗,一边抬手抹着额头,一边瞄了眼六皇子的脸色。
屋子里静得出奇,自胡九天把秦文那番话一字不差地对着六皇子复述过一遍后,六皇子的脸色便慢慢沉了下来,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胡九天身上,也未出声训斥,却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见六皇子不出声,胡九天也乐得装糊涂,抹了把头上的热汗,便束手站在一旁等着六皇子的吩咐,脸上还是那淡然温和的笑意。
“当爷稀罕她那点银子?”六皇子被胡九天这副心安理得的模样气笑了,“还请爷示下……我看她不是给爷送银子,而是存心考校爷来了!好好好!秦老爷子教出的女儿果然不同凡响!”
六皇子说到此,突然想起秦文眼角微扬眸光狡黠地奚落宁明飞的模样来,那小妮子胆子大得出奇,当着他的面儿都敢跟宁明飞呛话,背着他还不知道能说出什么来。想着,六皇子一时气得牙痒,脸上笑意却更浓了一分,点着胡九天问道:“你主子让你带的银子呢?爷向来大方,你主子既然要送,爷也不得不收!”
胡九天愕然地哎了一声,脸上的笑意没绷住,咳了一声,又咳了一声,目光躲闪地往后退了一步,尴尬地提醒着六皇子:“六爷容禀,我们姑奶奶只说把这银子拿给六爷看看,好教六爷知道姑奶奶的诚意。却并没说……要送给六爷……”话到末时,胡九天的声音低了些,显得有几分底气不足,只眼底却极快地闪过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
六皇子一口气哽在喉咙口,脸上笑意骤然散开,眼底聚起一股火气,抬手点着胡九天,气得半响没说出话来。她一个小丫头,她竟敢……他还真是小瞧了她!他不轻不重地提点了她一句,她就敢跟他较劲儿!这般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的小妮子他算是见识了!
胡九天讪讪地咳了一声,不等六皇子发火,忙躬身拜下去,自个儿先认了错,顺带也替秦文说了句圆场的话:“六爷息怒,原是在下传话没传好。我们姑奶奶听说北边粮价居高不下百姓苦不堪言,当即就让人拿了银子来。三百万两,姑奶奶眼睛都没眨。只是,容在下说句大实话,”
胡九天顿了顿,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恳切地解释道,“我们姑奶奶毕竟是女流之辈,六爷您身份又不比常人,一个不留神就容易落下闲话。这三百万两银子必定是要往北边投的,只是还得请六爷出面,让朝廷开个口子,也算名正言顺,两厢便宜。倒不为别的,至少往后六爷您这儿也能清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