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慎被秦文脸上的笑意晃得有些心烦意乱,也不过转瞬的功夫,便整了思绪收回目光,肃着脸低头看书。
秦文一手撑着下巴,心头嘀咕了一会儿,困意再次袭来,眼皮便有些睁不开了,也顾不得陆慎还杵在跟前,只微微往后挪了挪身子,勉强伸直了腿,一头靠在枕头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屋子里静得出奇,陆慎慢条斯理地翻着书册子,听着秦文清浅的呼吸声,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秦文,眉头便微不可见蹙了起来,默了片刻,随后又突然冷了脸,收回目光继续低头翻书。才翻了没两页,陆慎又突然将书丢开,目光再次落到秦文身上,盯着呼吸渐渐绵长的秦文看了好半晌,才皱着眉头移开视线,起身寻了件披风替秦文盖上。
秦文这一觉便一直睡到了酉时。待睁开眼,秦文只觉得浑身泛酸使不出力气,好在脑子清醒了不少,勉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身上的披风也顺势滑了下来。秦文怔了一瞬,低头看着那靛青色的披风,眉头微扬——这披风,明显是陆二爷的!
下意识往案几对面看了一眼,见陆慎已经不在,又想起先前这位爷赌气的模样,秦文一时好笑,拎着陆慎的披风叹了口气,扬声唤了绿墨近前。
绿墨原本就在屋里守着,这会儿见秦文醒了,忙倒了杯茶递过去,低头笑道:“奶奶醒了。爷先前一直守着奶奶看书,才刚出去呢。对了,贵安叔还来了一趟,说胡掌柜那头已经看好了几处宅子,就等奶奶定夺呢!”
秦文呷了口茶,略润了润嗓子,点头笑道:“他动作倒是利索!你去请贵安叔进来吧。”
绿墨答应一声,转身就往屋门口去,临到门口时见陆慎抬脚进来了,忙又朝陆慎屈了屈膝,笑眯眯地喊了声“爷”,这才出了屋。
“爷没歇一歇?”见陆慎进了屋,秦文忙起身收了披风,抿嘴笑道,“才刚我睡得沉了些,可扰了爷看书?”
陆慎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幽深的眸子里一片沉寂,让人看不出喜怒来,只伸手将一个红木匣子递给了秦文。
秦文疑惑地接了过来,开了盖子一瞧,怔了一瞬,随后又猛地回过味儿来,嘴角轻扬,抬头看着陆慎,声音里带了些打趣,笑问道:“爷是打算买多大的宅子?这银子可不少呢,爷也不怕我瞎折腾了!”
陆慎的目光微微滞了滞,只一张脸仍旧板着,也不看秦文,径自到竹榻前坐了,一边拿了书,一边头也不抬地应道:“这些你先拿着,若是不够,回头再让人送些过来。”
见陆二爷这幅模样,秦文料得这位爷先前堵着的那口气还没消尽,一时又有些好笑,暗自叹了口气。先前她迷迷糊糊地没领这位爷的情,也怪不得这位爷生闷气。这位爷难得有那么点温存的功夫,又是对着自个儿正儿八经娶进门的媳妇儿,可媳妇儿却躲着自己,换了谁,都得气闷。
想着,秦文轻轻吁了口气,思绪渐渐飘远了。怪只怪她先前没转过弯儿,也没把陆二爷当成自个丈夫。陆二爷于她,大约也就是个顶头上司,她还没来得及想别的呢。先前这位爷跟她一直是分房睡,井水不犯河水,她又忙着理清前主儿留下的这摊子事儿,更没多想。今儿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她才恍然醒过来,她毕竟占了人家妻子的身份,有些事,也躲不过……上辈子,她是被伤了心,不想指望男人了。这辈子是白捡了一条命,既来之则安之,她也不会异想天开能甩开陆二爷再去找个合心合意的好男人。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现成的好男人?她上辈子是运气不好,可好歹是她自个儿选的,这辈子老天爷可根本就没让她选!既然选不了,那就只能看本事了。
可,凡是总有个过程不是?她总得先摸清这位爷的品性,知道人家心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想法才好下手。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兵法上还讲究谋定而后动呢!
秦文正出神间,绿墨已经领着贵安到了门口。贵安不便进屋,便躬身站在门口处回了话,把胡九天看中的几处宅子的方位、大小、出处都一一说了,连价钱也估摸清了,或租或赁都可。
秦文笑着点了点头,沉吟片刻,转头看向陆慎,迟疑着问道:“我听着倒都不错,爷觉得哪一处好?”这京城她是头一天来,那些宅子的位置、渊源一时半会儿她也绕不清,也确实挑不出好与不好来,只得问陆慎。
“京郊那处宅子不错。”陆慎合上书,干脆利落地发了话。
“那听爷的,就选那儿。”秦文眼里漫开一层清浅的笑意,回头交代了贵安几句,随后便嘱咐绿墨提了食盒进来摆饭。
待用了饭,绿墨跟翠儿依着秦文先前的吩咐提了满满一桶热水上来,见陆慎在屋里端坐着,两人在门口迟疑了片刻,犹豫着没敢近前。翠儿看了绿墨一眼,眨了眨眼睛,脸上的酒窝露了出来,笑着进前问道:“奶奶,热水打上来了。您这会儿可要洗漱?”
秦文瞥了陆慎一眼,见这位爷岿然不动,丝毫没反应,秦文扶着额头吸了口气,朝翠儿摆了摆手,“抬进来吧。”说着又扭头看向陆慎,“累了一天了,爷先洗把脸,歇一歇吧。”说着便示意两个丫头进来打了水,自己拧了帕子递给陆慎。
陆慎伸手接了帕子,也不看秦文,慢条斯理地净了脸,将帕子递回给绿墨。
绿墨捧着帕子,犹豫地看向秦文,照自家奶奶平日里的习惯,这会儿怕是要沐浴的,可爷在这儿不动……绿墨正迟疑间,却听见秦文略显懒散的声音响了起来:“剩下的这半桶水都提到屏风后头去吧,再去找件衣裳过来。”
此话一出,陆慎忽地顿住动作,抬头看了秦文一眼。见秦文眉角带笑,面色坦然,陆慎眸底暗光流淌,眉间极快地划过一丝怔然,随后敛了脸色,撩开衣袍重又坐回了竹榻上。
这下子,便换成秦文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