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慎低头看着秦文的动作,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心头也软了几分,“我没事。”说着便握了秦文的手,让秦文往自己跟前靠了靠。
秦文这会儿还有些腿软,被陆慎牵着,心头安定了不少,慢慢吸了口气。余光瞥见小丫头翠儿跟绿墨两个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秦文心头微暖,忙笑道:“没事儿了,你们先喘口气,一会儿把这儿收拾了,咱们赶紧上路。”省得再出什么意外。
后头奔过来的曹嬷嬷跟贵大娘两个见秦文跟陆慎都好好的,齐齐松了口气,随后彼此看了一眼,朝两个丫头使了个眼色,几人手忙脚乱地将四处散乱的朱钗首饰捡了起来。
待几人收拾妥当,秦文跟陆慎方上了车。这会儿没了车把式,长安跟贵安便各驾了一辆,曹嬷嬷跟贵大娘驾了剩下的两辆,策着马一路往临近的镇上去了。
秦文半边儿身子倚在靠枕上歇了歇,总算恢复了点力气,见陆慎面色平静地擦着短剑,想起先前这位爷持剑往山匪中走过去的模样,秦文轻轻吁了口气——姑且不论日后如何,至少这会儿,陆二爷还算个爷们,他没丢下她跑了,她得感激他!
视线落在那泛着寒光的剑刃上,秦文迟疑了片刻,抬眼看向陆慎,声音里带着三分意外七分好奇:“我先前还以为这剑就是个饰物,没曾想爷竟然会使它!”
陆慎的动作顿了顿,抬头扫了眼秦文,不急不缓地开口道:“是有些年没用了。”一句话说完,后头却没了。
秦文也不在意,只低头看着陆慎的动作,直到陆慎收了剑,方动了动身子,提起暖巢里的茶壶倒了杯茶递过去,蹙眉问道:“今儿这山匪来得有些蹊跷。那些车把式是昨儿才定下的,先前车马行那头还是廖掌柜去打的招呼,照理说也不该跟山匪有牵扯。可今儿这情形,却像是算好了似的……爷心里可有数?”
陆慎捏着茶杯默了片刻,眸光深沉,眼底极快地划过一丝冷厉。安庆县地方不大,牛蛇鬼神却不少,也是他疏忽了……
“才刚那位爷……”见陆慎半响没吭声,秦文拧着眉头叹了口气,脑子里乱成一团乱麻,一时理不清,索性跟陆慎说开了,“那位爷瞧着一身贵气,出身只怕不低。他既带了人走,那咱们这头还要不要去报官?”
“不必。”陆慎神色微凌,出声打断了秦文的话。“咱们一路进京便是。”那位既然松了口,他们就没必要往里头搀和了,这也是好事。
秦文皱着眉头愣了一瞬,听陆慎这么不明不白地一说,纷乱的思绪反而慢慢理出了点边际。单看那位爷手底下跟着的这十几人,个个训练有素、身手不凡,显然不同寻常。仆从如此,主子就更不用说了,更何况先前她隐约听见那位说起知府吴方中时的语气似有些不屑。这样的贵主儿只怕也不是单单是为了一时气盛就来抓几个山匪——偏偏这山匪还是冲着他们一行人来的,也不知这究竟是好运还是祸端!
罢了,她不过是个颜色好看了些的已嫁“妇人”,陆慎也就是一个举人,只怕别人还没那心思理会她们!她在这儿想再多也无济于事!想着,秦文呼了口气,将心头那点纷乱压了下去,转眼一瞧陆慎,正好迎上陆二爷黑黝黝的目光。
“爷看我做什么?”秦文扬了扬眉,身子往后靠了过去,嘴角上扬,脆声笑道,“我自然是听爷的!爷说进京,那咱们就往京城赶就是。”
陆慎的目光落在秦文脸上,眸光澄澈,却又让人看不透底。直到秦文脸上的笑意换成了疑惑,陆慎才收回目光,慢慢呷了口茶,开口的声音清冽,语气里却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你忧思太过,如今不必想太多。”
察觉到陆慎语气里透出的那点温和,秦文微微弯了弯眼角,眉间隐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点头叹道:“我就是想得多,一时半会儿只怕也改不了,倒让爷费心了!”话到中途,秦文顿了顿,身子微微坐直了些,扭头往四处找了找,随后挑眉一笑,伸手从案几边上抽出两个极为普通的梨木雕花的匣子来,开了盖子推给陆慎看,“爷瞧瞧,守着这些东西,也容不得我不多想。我先前还想着呢,若是那匣子珠玉首饰扔出去没用,就把这两个匣子也扔出去,好歹都要寻个空隙逃命。”
陆慎的视线在木匣子里头顿了片刻,眉头突然跳了跳。眼看着满满一匣子的银票,饶是陆二爷再镇定,此刻也不由得吸了口气,“岳父留给你的那些嫁妆,你都带了?”
“都带着呢!”秦文无奈地叹了口气,朝陆慎摊手解释道,“现银一共三百九十万两,前头给了胡九天十万两,这两匣子里总共是三百八十万两的银票。绿墨那儿还收着两匣子地契房契,没来得及理。我原想着咱们一路上也平静,等到了京城再把这些东西慢慢理出来。谁知道今儿就遇上山匪了……”
陆慎眼里聚了层波澜,听秦文轻描淡写地解释着,心头似被一阵巨浪掀过,转瞬间又恢复了平静。这丫头的胆子大得简直出人意料!这么些银子,她也敢随身带着……
想着,陆慎也不知该笑还是该气,冷脸盯着秦文,良久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声音缓慢而平静地问道:“这都是岳父替你攒下的,你真舍得扔?”
“爷不用试探我。”秦文闻言低声笑了起来,一双眸子灿然莹亮,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几分决然:“没有山匪也会有别人。会抢银子的,可不只是山匪!守住了,这就是三百八十万两银子,守不住,那就是两匣子废纸。用两匣子废纸去换咱们几条性命,这生意再划算不过,怎么就不舍得了?”
陆慎怔了片刻,眼里波澜聚起又散开。没有山匪也会有别人……她,就那么放心他?
(据说清朝顺康雍乾四位皇帝在任期间,国库里一共攒了七八千万两银子,每个皇帝平均两千万两。秦文那点银子,大约也能算个很富很富的巨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