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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少校的女儿

世界上那么多城镇,城镇中那么多酒馆,她却偏偏走进了我这一家。

——《卡萨布兰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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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机场。果果与杜律师在候机大厅里,等候安检。

杜律师的脸上一直呈现出冷峻的表情,嘴角没有一丝笑意。这与他平日对果果的态度很不一般。他坐立难安,时而陷入沉思,时而不停的扭动脖子,欲说还休。

果果看着杜律师的焦灼不安,说:“师父,你——不会飞机恐惧症吧?你飞过很多次了啊。”

杜律师想了想,摇了摇头,嘴巴蠕动了好几次,下定决心地说:“这是首都机场。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

我有个大学同学,姓马。他是我最好的大学同学,没有之一。

他长得比较黑。非常单纯、腼腆、低调,他是唐山人。

他很不会照顾自己,确切地说是没有独立性。吃饭、上课、上自习、逛街都喜欢黏着我。就连洗澡都很害羞,从不去学校的公共浴室去洗,在宿舍的卫生间洗。我为他搓了四年的背,我们一起吃了四年的饭,上了四年的自习。

我们每天呆在一起,聊青春与爱情。那时候,我们都没有女朋友。

我记得很清楚的一件事,其实很普通。大二那年情人节,身边所有人都去约会去了,我俩凑在了一起。

他在宿舍走来走去,我想让他安静,因为他走来走去晃得我眼睛累、心累。

马同学说:“我们去火车站吧!”

我说:“为什么去火车站?”

马同学纯情的说:“我觉得我会与我的梦中情人在火车站相遇。”

我对他的想法简直难以置信,但是还是决定陪他一起去,因为我们真的闲的发慌。看着周围人都沉浸在恋爱中,就好像你走在大街上,所有人都目光直视前方,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我们虽然迈得开腿脚,但是真的找不到方向,那种青春无所事事的难受。

于是,我们骑着自行车来到火车站。

在露台上,我们看着过往的行人,冬天,阳光很好。

我们为每一个稍有姿色的女人打分。满分十分制,一般人可以打3分,好看点的可以打5或者6分,特别漂亮的可以打到8分。

就这样,我们评论着过往的女人,从衣着到发型,从脸型到身材。有时候,我们专注细节,有时候我们关注轮廓。虽然我们总是很难达到审美的一致,但是这种不一致恰恰帮助我们度过一个本来无聊无趣的上午,我们尽量把时间过得有意思。

远处来了一个“卖花女”,是个小姑娘。穿着深蓝色外套,灰褐色裙子,灰色袜子,黑色皮鞋,头戴红色八角帽子,脖子里围着红白相间的围巾。大大的眼睛,浓密的眉毛,洁白无暇的皮肤。她长得非常漂亮。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是因为接下来的事情。

马同学眼睁睁看着小姑娘从我们露台下面的石灰地板上走过,如沙砾从指缝中流过一般。

马同学像个小学生一样,乞求我说:“阿杜,给我买只玫瑰花吧!”

我坚定地摇摇头。我那时候也非常青涩呢。呵呵。

哪知马同学突然把我推下露台,我一下子被迫跳到小姑娘面前,慌乱无措间,我说:“对不起。”同时,不忘狠狠地看她一眼,努力把她记在脑子里,记在我大二的情人节里。

后来,我去追马同学。从火车站到学校,从学校门口到操场,绕着操场三圈,他累得不行,我才追上他。我们俩累得气喘吁吁,站在操场的铁丝网旁,整个操场只有我俩的喘息声。

一直到现在,我们俩都对那天的事情记忆犹新。马同学说的没错,梦中情人真的是在火车站遇见。但也仅仅遇见而已。我们都给那个小姑娘打10分。

————

大三。非典。

全校封闭,我们不能走出校门半步。憋在校园里的我们,无聊总是可以变有聊。断了对外界的念想和突然产生的对生命消逝的恐惧,爱情在这个时候开始喷发。没有恋爱过的开始害怕死亡突然降临的遗憾,恋爱中的人开始抱团取暖。那时候,我们聊得最多的是生命与爱情。

李同学是我们班的一名女生。一名非常普通的女生,相貌平平,成绩平平,性格开朗,她就如同任何大学女生一样。

我们开始与李同学交往密集,我们开始与班级里的任何人交往密集,面临死亡,大家都开始珍惜眼前人。

非典时候的操场突然变得有生机起来,我们为了寻求心理安慰,增强抵御非典侵袭的抵抗力,开始结伴去操场跑步。

李同学开始暗恋我,马同学开始暗恋李同学。

暗恋,是怎么开始的,没有一个明确的界限,反正大家在一起嘻嘻哈哈日久生情了。也许马同学和李同学知道时间和原因,被暗恋者往往不清楚整件事情。我当时爱上了你的师母。

马同学为了追李同学,每天坚持听相声,然后把相声在宿舍讲给我们听,并为李同学修改段子,为她量身打造合适的剧本。

从此,黄昏时刻,大家都在操场跑步的时候,马同学和李同学站在铁丝网旁,李同学笑的前俯后仰。马同学的相声越说越高明,他开始成为段子高手,他整个人都变了,开朗了,健谈了,是个阳光的大男孩。这都是“一笑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功劳。

记住,这世界上没有人不喜欢快乐,没有人不喜欢能够带给他们快乐的人!

马同学与李同学恋爱了,彼此都是初恋。

大四。我考研。

马同学和李同学非常够意思。两个人每天在自习室占座位,帮我买饭,陪伴我整个考研的过程。

后来,我考上了法大的研究生,李同学在农大做辅导员,马同学响应国家号召,光荣入伍了,海军中尉。

几个月后,毕业散伙饭。马同学拿起电话给他妈妈打电话,醉的颠三倒四,说:“妈,你媳妇在这呢,你跟她说说话吧!”妈妈说:“好啊!”李同学说:“妈——”

毕业后,两人很快结婚。那时候我才知道马同学家有个铁矿山,李同学家有几个酒店,那场华丽的让人眩晕的婚礼是我参加过最奢华的婚礼。

————

快乐无忧的日子并不太长。

结婚后。马同学先是被派往青岛,后被派往山西太行山。李同学工作在石家庄,但是她非常开朗、坚韧、能吃苦,异地分居的日子里,只要有时间,她就去青岛去太行山找马同学,不放过任何可以在一起的机会,他们能够走到今天全靠李同学的坚持和勇敢,我还记得李同学在QQ里发表过一条说说“妾心自有一双脚,隔山隔海来相见”,她承受的是一般女孩子难以承受的苦。

前几年,马同学终于被调到北京,升到了少校。

两人仍然异地,每逢周末,李同学都去北京找他。

2013年,李同学怀孕了,整个家庭沉浸在幸福的喜悦中。可惜的是,李同学只懂得照顾马同学,却不懂得照顾自己。往返奔波,李同学劳累过度流产了。

他们的情况领导和同事们都知道,领导给马同学放了一个多月探亲假,让他好好陪伴李同学。两个人去海南度假,游山玩水,非常开心。

没过几天,马同学接到单位电话,三天内回单位报到!

果果,你还记得13年钓鱼岛事件吧!那时候,很多城市都举行了示威游行,发生了很多严重的打砸事件,大街小巷都贴满了“钓鱼岛是中国的”……

陆军一级战备,海军二级战备,空军三级战备。

马同学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陪李同学又玩了两天。第三天,他们到达北京。

马同学给我打电话,让我下午到首都机场,就是这个机场。我问他什么事情,他说要打仗了,要建功立业去,也有可能一不小心就殉国了。

我赶紧坐城际倒地铁折腾了三个小时到达这里。

广场上,马同学与李同学抱在一起,同时还有几十名穿着白色海军服的军官,他们都在与亲人告别。

说实话,我当时懵了,已经记不起都发生什么了,这是我人生非常重要的时刻,妈的,就是死活记不清。只记得马同学把哭成泪人的李同学塞给我,然后他们首长一声“敬礼!”,几十名军官齐刷刷的对着我们敬礼,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那时,我们都担心他回不来了,是真的害怕啊,那种害怕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这个机场总是提醒我,虽然这个国家有很多问题,矿难、拆迁、雾霾、贪污、暴力……但是有一帮那么的可爱的人,可能就是你的亲人、你的爱人在保护她,甚至为她牺牲生命。凭着,你就不能懒惰,你就不能放弃,你不应该恨这个国家,而是要与他们一道去保护她、美化她。

后来,如你所知,战争并没有爆发,他安然的回来了。现在快要做爸爸了。

————

故事讲完了,杜律师的眼眶湿润了。

机场的广播里响起了通知他们航班安检的声音。

果果默默的走在杜律师后面,望着他的背影,一种敬畏之情油然而生。在这个浮躁的社会,他就像那一袭洁白的海军服竭尽全力的照耀着她前行的路,那一线光束将永远鞭策她做正确的事情、做正义的事情,勇往直前,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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