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果世间真的有真爱，那就是我对你不泯不灭的思念和牵挂；如果爱能唤醒沉睡的你，我愿用我那伤痕累累的心去与上帝交换；只要能让你回到我的身边、只要能和你在爱的童话世界里永世缠绵偎依，我会毫无顾虑地付出我的一切……
当我再次在落满尘灰的日记本上写下这些唤起我痛苦思绪的字迹时，时间已经寂然过去了两个月。这两个月，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的，除了昏眩和麻木，我感觉不到肉体的一丝疼痛和自己的存在。仿佛世界发生了蹋陷，而我也一直沉陷在痛苦、哀伤的泥淖之中，无法自拔。可笑的是，我竟然还活着，依旧活着。——活着，是一种希望抑或是一种幸福，又抑或是另一种痛苦的根源，我像无法预卜生死的期限一样预卜它。我只是清楚地记得，自己在浓得化不开的幻觉迷雾里迷失了好久。过去的几十个日日夜夜，就像一场紧密的、无止境的梦魇，让我感到极度的恐慌和惊悴。在无数个迷迷糊糊的梦境里，我总是一个人站在绿缨的坟前孤独守望，泪流满面、任风吹打，眼前不断地涌现出那个可怕的场景：棺材被推进墓穴里，棺底的缰绳被狠狠地抽出，然后便是土砾落到棺木上发出沉闷、浑重的声响……绿缨那惨白的、冷若冰霜的脸使我全然骇醒，冷汗湿背地张开双眼，黑暗笼罩着我撕裂欲绝的心……
又是黄昏，烟雨霏微，雾霭沉沉。
透过窗外，绵绵的春雨下个不停。路边倾斜的电线杆上，停歇着几只可怜的小黄莺，它们嘤嘤地叫，好像迷失了回家的路。可是浓郁的丁香树下，我看不到你来。我痴痴地等，翘首祈盼着你美丽身影的出现。天，渐渐地暗了下来。雾重雨湿，晚风猎猎，黄莺的叫声更加地凄婉。我在雨雾中等你，你没有出现、你没有出现，我的心变得狂乱不安起来。是雨天路滑你不小心摔倒了吗？我开始在心底胡思乱想地猜测。风从外面吹进来，冷飕飕地打在脸上。我惊醒了，一股液体流进嘴里，咸咸的。我猛然打开房门，发疯似的冲到了街道上。
“我要把你找寻、我要把你找寻……”我几乎快哭了，嘴里不停地叫喊。
街道上一片迷离，路面很湿，到处是坑坑洼洼的积水。两边的路灯在沉沉的迷雾中发出朦胧、孤寂的光……可是浓郁的丁香树下我看不到你来。
我又悄悄地来到了溪边，在你曾经画画过的田垄坐下。四周庄稼翠绿，水稻扬花、穗浪起伏。水里啯啯的蛙鸣似一曲曲清幽的乐章使人迷醉，彼岸的风，让我感到一身单寒。可是，美丽的田间我依旧看不到你的身影。你没有出现、你没有出现，我的泪水哗哗地流，和雨水交融。我没有哭泣，只是让泪水哗哗地流，如同眼前那盈盈涌动的一江碧水……
我要把你找寻、我要把你找寻……我像一个丢了自己心爱玩具的小孩一边呼喊，泪水一边不停地流。
二
我像具干尸一样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的大脑麻痹、浑噩，眼前犹如一条黑黢黢的死胡同什么也看不见。
没有绿缨在屋子里，我像个身患癔症的病人常常胡言乱语、常常又无所事事。——我估计疯子和宠物就是这样度过自己惨淡的一生的。除了昏暗的四周和白垩的粉墙，我什么也看不见，有时却分明地感受到头顶上的天花板在簌簌地抖动。黑暗中，我狂乱地渴望着绿缨那跺得笃笃直响的皮鞋声从幽静的过道里传来，然后在我的面前露出一张温柔、匀称的白脸来。
有时我会发了狂地想绿缨。想到绿缨，想到我们的过去，想到绿缨柔软地靠在我的身上、静静地聆听着彼此心跳的声音，我的眼泪就会止不住地往下掉。这该死的液体越是欢快地奔流而出，我的心越是疼痛得窒息。直至喉咙深处发出嘶哑的呻吟，泪在脸上被风干，才又疲惫地回到我那安静、寂寞的梦魅里去。而每天清晨，绿缨那带着浅浅笑窝的苍白的脸总会在第一时间像暮鼓晨钟一样地把我从昏睡中揪醒。于是，我又被打回了原形。
可我深切地知道，绿缨是绝不会再回来的。留下这样空虚而寂寞的空屋，这样空虚而寂寞的床板、砖墙，这样空虚而寂寞的我。——我呀，真是太自命不凡！以为凭借个人微薄的力量就能改变一切，从此摆脱痛苦和哀伤的阴影。但痛苦和哀伤却不过是绕了一道弯又变本加厉地回来了，像我们走了很多弯路又回到了原点一样。人呵，聪明的人呵，你若是少走一些弯路，想必你的痛苦和哀伤定会减轻很多。
三
你们兴许会问我还要在这个破屋呆到什么时候，难道我不怕触景生情吗？我的回答是：至少我还要在这里住上一两个星期！
一座老宅，因为年旧失修、不慎着火，家里所有的东西被毁于一旦，难道我们能因此弃之而不顾、一了百了吗？——更何况，这里深藏着我太多美好的记忆，虽然这样美好的记忆有一天演变成了痛苦和遗憾，但是经过若干年以后，当我再回首往事时，我会骄傲地说——那是我受伤心灵的温柔港湾，是我精神快慰的美丽家园。
这里的一切又是那么地熟悉：门窗、床板、书桌，还有被褥、枕头、浴巾、香皂……甚至一面镜子、一枚小小的纽扣都透着一股温暖如馨的芬芳。在这个到处充满了爱情气息的浪漫小屋里，我和绿缨度过了多少个令人难以忘怀的美丽夜晚啊！当我们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靠在一起，十指相交，激荡的情感溢于胸中，我总会感到一股幸福的潮水从脚底流遍全身，如梦如幻。绿缨，她就像一个神圣的天使降临凡间，来到我的身边，给我魔力、感动和希望。我困惑的人生因为她的到来而光芒闪烁，空虚的心灵因为她的出现而真挚充实，干涩的眼睛因为她的温存而热泪盈眶！……对不起，我总是不能克制自己激动的心情，停止不住手中颤动的钢笔。可是，我能置口否认她在我心中不是最圣洁的吗？
——痛苦、绝望、迷乱！啊，有时我真恨不得仰天饮下一杯千年的鸩酒，好结束当前这百般困难的呼吸。当你生命中最爱的人被命运之神无情地夺去的时候，你能毫不在意地装出一幅可怜兮兮的、遭人轻蔑的软弱样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