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多么蔚蓝,阳光如此灿烂/
前方无尽的是,路的终点/
哪里是下一站,心中没有答案/
爱或许就在未知的遥远/
明天你会发现那些命运/
不必问旅途该去向哪里/
在这茫茫旅途我们继续上路/
生命多么丰富不必怕体会孤独/
在无尽的旅途你我默默祝福/
无论欢乐痛苦都是一种幸福/
——水木年华《旅途》
从医院里出来,我捏着那张薄薄的化验单,却感觉它像有万吨之重,我的身体轻飘飘的,没有质感,头昏昏沉沉的,像被不知名的陌生人当头打了一记闷棍。
我怀孕了,上天真爱跟我开玩笑!
那300滴的泪换来的悲惨结局,像堵墙一样横在我命运的前方,让我看不到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我很佩服大夫的冷静,她只是朝我空荡荡的身后看了一眼,便冷冷地问我:准备要吗?
我若是也能看得那么淡就好了,像儿时考试的时候做的简单的选择题,要?或是不要?
天空晴朗,鸟语花香,4月初的绍兴街头车水马龙,人流涌动,我孤立在医院门前,像个被人抛弃的孩子,恐慌、无助,我第一时间想到了安远,然后摇摇头否定了这个选择。
穆海呢?瑞瑞呢?我该把这个消息告诉谁?
谁都不可以,哪怕是我最亲爱的父母,我告诉他们我要去外地学习,学习什么?学习长大吗?还是学习独自承受一段生命不可承受的悲哀?
无论如何,我只能依靠自己!
医生非常夸张地给开了一整袋的药,整齐码在一起,我有点晕晕的,努力想回忆起来大夫说的先吃哪一片,才能杀掉腹中尚未成形的胎儿,第一次握着另外一个人的生杀大权,我的手哆嗦着不肯停下哪怕一秒钟。
※
我在绍兴水利局对面的小区租了一个单间,房东是个年过六十的削瘦的老人,光头,穿质朴的中山装,说话的声音很柔软,一口一个姑娘地叫我。
我从北海街道医院走出来,提着自己那一包药,悠悠晃晃地朝家走,拐到马臻路上的时候,夕阳被楼群遮挡住,温暖的感觉一下消失,我觉得混身发冷,满头虚汗,街道上车流飞驰,行人奇怪地看着我,我裹紧了大袄,捋了一下额前散开的长发,逃一样回了家。
可能有点发烧,我钻进被窝里,新买的铺盖有松软香甜的味道,像是梦里穆海宽厚的怀抱,我把头钻进去,流着泪捧起电话,手还在颤抖,从医院出来它就没有停过,抖了半天,我终于没有勇气拨通他的号码……
不能让他知道我的新号码,否则他一定会找到我,我如此坚定的离开,就要给瑞瑞一个交代!
不停地喝水,我不能吃药,我怀孕了,会对宝宝不好的……我要坚持,让自己扛过这场病,对了,我不是不要她了吗?那就不用担心感冒药的副作用了,不行,我好混乱,我该吃药吗?我不知道……
混乱中,我像烧迷糊了一样,哭一阵,睡一阵,电热毯开到最大,哆嗦成一团,穆海,你知道我在受什么样的苦吗?我恨恨地咬紧牙关,忽然记起归航那张灿烂而忧伤的脸,这个城市,他是我惟一能叫出名字的人,可是临走的时候没有留电话,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夜深了,我艰难地爬起来去厕所,镜子里的我嘴唇干裂,面色苍白,眼窝也深深地陷了进去,我想我可能撑不到天亮了,如果我坚持的话,我会独自死在这个没人知道的小屋里,我在想,当父母接到警察的电话,当穆海走进房间看到我凄冷的尸体,他会流泪吗?
就在那个时候,电话响了……
※
我抓过电话,犹豫着接通它,归航的声音在一片震耳欲聋的音乐背景中传来:“姐姐,在哪呢?来找我玩吧!”
原来我早就该猜到,归航这个聪明的小家伙,想找到用他身份证买的一个新号码,是很容易的。
我没有回答,只是抱着电话,呜呜地哭出声来,归航像被吓了一跳,连忙追问我在哪,我哭着说了一个地址,来救救我吧……
后来的事情,因为发烧,很多都不记得了,零星的记忆拼出大概的面貌来,归航满头的汗,开门的时候我已经模糊的两眼,之后的一片混沌、昏睡……
我好象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的我坐在一辆五彩的单车横梁上,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飞驰,那是一个下坡,车速很快,我的长发被风吹得飞扬起来,车把上栓了一根长长的线,系着红黄蓝三只气球,微风荡漾,花香鸟鸣,一个男人骑在我身后的车座上,我看不到背后他的脸,却能闻到他的呼吸,感觉到他在笑,微笑。他的双手非常有力,握紧车把,把我环在怀抱里,无比的安全,我靠着他的胳膊,感觉到了坚定的支撑……
“老公,我爱你……”我大声笑着,叫着。
笑着叫着的时候,我醒了,从那个美丽的梦中醒来的时候,头疼还在折磨着我,归航十指交叉垫着下巴,正在观察我。
“啧啧,你好美哦……”他咂咂嘴,调皮地笑。
“我什么?”我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又问了一句。
“你生病了,可是怎么都不肯吃药,我给你盖了很厚的被子,你出了很多汗,应该没事了……”
“你哪来的被子?”我撑着想坐起来,却被他按躺下,又掖了掖被子角。
“对门借的。”他笑。
“谁会借被子给陌生人?”
“好啦,我坦白,买的,是新被子,一张五百块,他差点连床都卖给我……”
“你疯了?”
“有钱人的事,你不懂的!”他又笑,洁白的牙齿很整齐。
※
归航照顾了我4天,我终于慢慢好了起来,这个男孩比我小4岁,还不到20,难怪一直叫我姐姐。
病好点的时候,我仍旧不想下床,赖在床上,围着被子跟他聊天,这两天天气转凉,夏天到来之前最后一季的冷空气又来了,我看着坐在我床头4天的他,憔悴得胡子都长了出来。
“别冻坏你了,我的病好了,你再倒下去,我会不好意思的……”我把被角掀开,又往床里面坐了坐。
归航脱了羽绒服坐进来,我才发现他身上已经没有一点热气,冰冷冰冷的。
这4天,我醒着的时候,他就跑前跑后给我买饭,喂水,我睡着的时候,他就捧着脸坐在床边看我,实在困得不行,就趴在我身边睡一会儿,也确实太辛苦了。
“你不累吗?”
“累,可是没有办法,你需要人照顾。”
“你跟我又不熟悉,完全可以不管我的。”
“你错了,我和你非常熟悉……”
“怎么熟悉?到底怎么个熟悉法呢?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一回头,发现归航已经睡熟了,被窝里暖暖的热气终于打败了他,他侧身把头靠在我腰的位置,两只手十指交叉放在嘴边,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吹气暖手,呼吸声告诉我他已经睡熟了,那个姿势,像是子宫中蜷缩的婴儿一样。
都是为了我,我的眼眶忽然发热,感觉鼻子一酸,难过地转身把归航搂进怀里,用自己的温度暖着他,归航喃喃地嘀咕着什么,一只手搂住我的腰,深深地把头埋进我的胸前,睡得像个孩子。
我的脸又开始发烧了,可我没动,闭上眼睛,也很快地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