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太多的朋友在你的眼中/
让你不敢随时地回头/
在风雨来兮的日子里/
你用什么样的心情去懂/
当初背负多少期待和嘱咐/
才肯面对迷茫的旅途/
而今除去多少创伤和收获/
才肯回头……
——姜育恒《归航》
人生有很多事是具有讽刺意味的,比如我鼓足勇气逃离的旅程,却在一开始就认识了一个叫“归航”的男孩。
他把行李箱交到我手里,然后盯着我手里的车票看,嘻嘻笑着问我:“姐姐你去哪里?”
“绍兴……”开始进站了,我慌忙拖着行李箱进站,上车,然后靠在车窗上,掏出手机来,已经关机了,我怕他们打电话给我,我不是一个非常决绝的人。
噫?透过车窗,我看到归航那小子也拖着行李走了过来,该不会这么巧吧?
只见他把行李箱放在车门那里,然后径直上了车,一直朝我坐的位置走了过来,天,我回头看看,身边坐的是一个穿着暗蓝色旧袄的中年男人,一脸的胡子茬儿,两腮深陷,搂着一个绿色的书包。
“大哥……”归航竟然走到他面前,像没看见我一样,跟他搭讪起来,“借一步说话,你下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他们两个下车了,我好奇地贴着车窗的玻璃看着长途车前面,归航仰着头,站在那个大个子面前,比比划划地说话,那个中年男人不停地看手表,看了几次,然后,沉默地点头。
归航笑了,他从牛仔裤的后面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抽出几张百元大钞,拍在那个人手里,然后接过那人的车票,得意地笑着,上了车……
这小子,他竟然买了那个人的票!
“姐姐,又见面了!”他调皮地冲我笑,重重地坐在我边上,带来一股风。
我对他笑:“花了多少?”
“啊?你看到了?”他挠挠头,“才300,他坐下一趟车了!”
“你疯了?”我惊讶地张大嘴巴,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车票上印的价格:22元……
“这张你还要吗?”我把票伸到他面前。“我只卖200!”
归航竟然咯咯地笑了起来,车开了,载着我沉重的心情,和边上一个如阳光般绚烂的小男生。
※
车程很短,很快,大巴车摇晃着进了站,把乘客挨个吐出来,散成一地凌乱奔波的身影。
我以前来过绍兴几次,一直对这个小城市感觉很好,它离杭州很近,却有着完全不同的两种味道,我喜欢那些穿城而过的河流,有水的地方,就有许多许多传说和故事,地灵而人杰。
有时我想,杭州和绍兴之间的距离,57公里,在地图上短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那就象征着我离家出走的勇气——小得可怜!
可我还是走了,无论如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在他们看不到我的地方,躲开了安远的难堪,穆海的霸道,也成全了瑞瑞的爱情梦想。
我觉得自己略微伟大了起来,一种豪气慢慢爬上心头,流浪的侠客都要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正是午饭的时候,我揉揉肚子,闻到路边饭馆里飘出来的香味,馋得直流口水。
先吃饱再说吧!
刚坐下,就再次隔着小饭馆的大玻璃看到外面的街道上,归航慢悠悠拖着行李走过来,下车的时候我还下意识地看了一圈,不知道他跑去了哪里,后来想想,不过是个旅途中偶遇的人,实在没有必要在意,于是才一个人出了站。
竟然又遇到他……我看了看身边空着的位置,这次,他找谁换票?
“呀!姐姐,竟然又遇到你!”归航似乎很高兴,与我装出一副很熟的模样。
“拼个桌吧!”他自顾自地坐下来。
“边上还有很多空位置呢!”我提醒他。
归航回头看了看,撇了撇嘴:“我只坐你身边,不吃你点的菜还不行?”
哈,这个家伙真像一个斤斤计较的小男生,我吃吃地笑:“敢夹我的菜,就拿筷子敲你!”
※
“你是逃婚吗?”归航看着我地上放着的行李箱。
“为什么看我像逃婚?”我仔细地擦着筷子,问他。
归航笑笑:“那你为什么要离开?”
“你怎么知道我要离开,我就不能是回绍兴的家吗?”我心里一惊。
归航拿着菜单,跟服务员说:“这几个特色的吧,还有这个……再要个汤,你们这有加饭酒吗?对!要一坛!”
点完了菜,他才像刚睡醒一样回答我:“回家的人脸上有种安逸的宁静,而你却一脸的迷茫,坐早上9点的车却不吃早饭,还有,下车的时候你朝路的两端看了同样的时间,说明你不太熟悉这里,所以我猜你是仓皇出逃……”
我没有接话,只是干巴巴地笑了笑,感觉胃有点微微抽搐地疼。
菜端上来,我点的是一盘炒上海青,平时我挺喜欢吃素,可今天却怎么嚼着那些深绿色的叶片也吃不出味道来,倒是满屋子的菜香勾引得我挺难受,惨了,我怎么变得这么馋了?
就当是减肥吧,我挑着盘子里的菜叶子,慢慢地扒拉着米饭,归航笑了笑,把他面前装着大鱼大肉的巨大盘子朝我推了推:“我不像你那么小气,不让我吃你的菜。”
我们都笑了……
我的饭量忽然变大了许多,还有那个一直推迟没有来看望我的“朋友”,这些小事,让我隐隐地感觉不安……
※
“借你的身份证给我……”出了饭馆,我对归航说。
他奇怪地看着我:“你没带吗?做什么用?”
“我的不能用……”我接过他递来的身份证,转身走进了路边一家小店,不大会儿,手里抓着一张电话卡出来,拆掉,装进我的电话里。旧的卡提在手里,犹豫了一下,甩手扔进了龙横江。
“喂!”归航喊我。
我扭回头冲他淡然一笑:“我不想过去的一切打扰我。”
“再见?”
“再见!”
我没有再回头,拖着行李一步步朝前走去,天色渐晚,绍兴的街头青烟弥漫,像是一副朦胧的水墨画,灰白的马路蜿蜒延伸到我看不到的远方,天地之间,我瘦弱的身影带着义无返顾的豪迈,在归航欣赏的目光中,逐渐缩成一个黑点,溶成这天水之间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