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城,远东军的大本营所在。
这里是整个远东的中心地带,远东军以之为依托,凭借着灵活机动的轻骑兵将影响力辐射整个远东,是远东军在关外的根基之地。
从东都归来的骑兵们已经在这里休整了两天,整装待发,准备赶赴边境。
哥舒漠的府邸之中,燕九诚和布罗被叫到了哥舒漠的书房里。
来之前燕九诚特意穿得少了点,贴身衣物之外只套了两层单衣。
哥舒漠怕冷是出了名的,若是严冬或夏至的时节还好,换成了初春的乍暖还寒的时候,穿得多了,去哥舒漠的书房就是一种折磨。
布罗似乎来得匆忙,厚厚的衣物罩着,热得满头大汗。
“都准备好了么?”
哥舒漠问道。
“准备好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道,却不是那么干脆,眼神也有些闪烁。
这种细微的差异逃不过哥舒漠的眼睛。
“呵呵”,哥舒漠笑道,“口是心非,你们就别骗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布罗忍不住道:“大人,我就直说了吧。您让令辉令大人作副帅,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令大人的性子,那是温吞水的性子,向来不温不火的。巫奇那个外来户仗着有个好连襟,是不会把令大人放在眼里的。那到时候你一句我一句,下官就要问问,到时候我们听谁的?”
不料哥舒漠却笑道:“是啊,该听谁的?”
哥舒漠顿了顿,继续道:“令辉干了三十多年,是个老军务了,他的意见不一定是对的,但一定是最稳妥的;巫奇只是个只会指手画脚的臭贵族,出了事别指望他,这一点你们都清楚,可是他是主帅。”
说着哥舒漠端起煮好的茶水,吁了口气,喝了一小口。
“不过你们也不必担心,此事我早有安排。我已经给令辉一份密令,让他在紧要关头可以便宜行事,你们要做的只是听从他的号令即可,不会让你们难做的。”
布罗抬手抹去额头的一片油光光的汗水,皱眉道:“那我们怎么处置这个巫奇?”
哥舒漠瞟了他一眼,目光一寒,道:
“巫奇大人为了鼓舞士气,不惜身先士卒,将士们为其鼓舞,个个奋勇争先。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战阵中不慎为流矢所伤,但是巫奇大人不顾伤势,依旧呼喝酣战,等到军医赶到时,已经是伤重不治,最后不幸以身殉国。”
一番话说得平平淡淡,布罗却感到室内突然凉快了许多。
一旁的燕九诚道:“如此,我军纵然不胜,也绝不会败得太惨,只是,如果巫奇不明不白的死在远东,恐怕东都的那些贵人们就要坐不住了,特别是他是岳晨晖的连襟,还是那种过命的交情。”
哥舒漠闻言,微笑道:“你想得周全,很不错。”
又看了热得满面通红的布罗一眼。
“热就脱了吧,这又不是军营,哪来那么多的规矩?”
布罗拱了拱手,喜道:“多谢大人。”
说着脱去了外衣,挽起了里衬的袖口,露出毛茸茸的、粗壮的胳膊。
哥舒漠微微皱眉,不过也是未置一词,继续刚才的话题。
“或许东都的那些贵人会有所怀疑,但是岳晨晖不会!”
“为什么?”
布罗忍不住问了出来,随即一拍脑门,醒悟道:“大人的意思是说,岳晨晖默许我们这样做?”
哥舒漠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有些深奥。
“对于这个总是给他捅娄子的连襟,岳晨晖早就想将他除去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且也怕做得不严密,泄露出去被外人嚼舌头。我们帮了他这个忙,他高兴还来不及,更何况,当初他把巫奇这小子派到这儿,未必不是存了借我们的手将其除去的心思。”
布罗接上哥舒漠的话头。
“平日里这巫奇躲在后方,想要找机会把他名正言顺地干掉,实在太难。难得这次他会主动请缨,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以后再有这种机会,还不得等到哪年?”
哥舒漠却摇了摇头,道:“不全是如此,就是平时,机会也有的是,吩咐下去,叫那些蛮族配合我们就是了,但是却不能这么做,你道是为何?”
布罗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摇摇头。
哥舒漠见了不由得一呻,心道,蛮族就是蛮族,见识太短。
倒是一直不做声的燕九诚道:
“若是这等大员死在蛮族的手上,那么东都的那些贵人们少不得以为是我们借蛮族下的手,这么一来,就给了他们插手远东的口实,若是他们打着平叛的幌子,而行分化我军之实,那我军少不得伤筋动骨。此外,这些东都的人不知道远东的情况特殊,对诸事指手画脚,横加干预,只怕是适得其反。如此,实在是得不偿失。”
哥舒漠眉峰一扬,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多了几分赞许。
布罗道:“说的是,上一次不就是巫奇这混蛋挑的事儿,自己摆平不了,害得大伙都要给他擦屁股。那些关内的人来了,对我们可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趾高气扬,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布罗本待再说,哥舒漠抬手止住他的话。
“好了,这事就这样吧,你们放心上战场,我不会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的。记住,尽量把队伍完整得带回来,你们的兵可都是百战精锐,折损不起。”
“大人英明,属下一定尽力。”
“去去去,别来这个”,哥舒漠挥挥手,“记住我的话,都散了吧。对了,九诚你留下,我有事要跟你说。”
布罗走后,燕九诚道:“大人留下官在此,请问大人有什么事要交待下官去做?”
“呵呵”,哥舒漠脸色突然有些暧昧,“其实也不是什么事。”
“还请大人示下。”
哥舒漠捏着下颏的胡子,似乎在斟酌:
“你跟她怎么样了?”
“谁?”
“冰羽啊,就是我派给你的那个。”
“大人的意思,下官不明白。”
“哎”,哥舒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给老夫装糊涂?”
“下官是真不明白。”
哥舒漠脸上有点失望,燕九诚心里一跳。
“就是问你喜欢这丫头不,我看她对你可是有意呢,要是你有心,老夫是不介意给你们做个媒人的。”
“啊!”
燕九诚顿时头大。
......
定远城外的田陌间,一辆装饰得并不如何华丽,甚至有些土气的马车沿着远东大路踟蹰而行。
“姐姐真是漂亮呢。”
马车内的一个火红头发的少女对着冰羽道。
冰羽拢了拢耳边的银丝,矜持的笑了笑。
那少女又道:“妹妹说得是真的,姐姐的头发像瀑布一样,还是银色的,真是少见。”
冰羽无奈地笑道:“人各有别,世上哪有一模一样的人,就是两头豹子,身上的斑点也是不同的。”
说着抬手捉住月心肩上的一缕蜷曲的红发,轻轻把玩。
“倒是妹妹天生丽质,让姐姐看了我见犹怜。”
“是啊,部落里的男人想娶我的可是能排出三里长去。”
“呵呵”,冰羽轻轻笑着,在月心额前一点,“说这种话你也不羞,将来不论是谁娶了你,那他可是要睡不安稳了。”
月心笑笑。
刚见面才不久,两人居然好得像姐妹一样。
“听说妹妹这次潜入池府,乃是寻仇?”
冰羽小心地试探。
结果月心一听,眼眶就红了。
“池风这狗贼,如果不是他,我爹和哥哥们也不会死。”
冰羽轻抚着月心的脊背,柔声道: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种人总会有人去收了他。”
“可是”,月心眨了眨眼,想把泪珠收回眼眶,“我不甘心。”
“好吧,你倒是说说,池风怎么得罪的你们?”
冰羽顺水推舟地问了下去。
“那是半年多前的事了”,月心叹了口气,“我爹有个比他小了二十岁的妹妹,比我大不了几岁。那时她和临近的野离部的酋长已经定下了婚期,那野离部的酋长的父亲跟我爹是结拜兄弟,两家关系是好得很。本来我们家欢欢喜喜地准备把人送到野离部,结果半路出了岔子。”
月心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
“那池风的儿子跟他老爹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看上了我姑姑,仗着巫奇的势力,直接把人给劫走了。之后我爹跟野离部的酋长去池府要人,被乱棍打了出来,后来才知道,我姑姑不堪凌辱,在池府里自尽了。”
冰羽默然,心里也是坚定了把池风除去的年头,不过还要再算上他儿子。
“族人听说这件事之后,就吵嚷着要造反,我爹压着他们,说现在势单力孤,如果擅自行动就会招来灭顶之灾,这才把族中的事情压了下去。之后野离部的那位酋长拓折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联合了好多部落一起起兵造反,这下族里那些人就又开始闹腾了,加上我爹也存了要报仇的心思,没有再压制他们,带着部众加入了拓折的大军。然后事情闹得越来越大,结果连关内的军队都来了,最后的结果,姐姐你知道的。”
月心双眉一竖,恨道:“我爹和哥哥们死在远东军的手上,我没话说,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可是池风这一家罪魁,还是逍遥自在,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原来如此。这池家还真是罪不可恕。”
冰羽感叹一声,忽然压低了声音,“如果我家大人能为你报仇的话,不知道独龙部该怎么报答呢?”
月心一凛,转眼看去。
冰羽丹目微眯,“这池风瞒上欺下,胡作非为,把蒲昌方圆百里搅得的是鸡犬不宁,我家大人早有心将之除去,你的话,正合大人的意思。”
月心喜道:“当真?”
冰羽点点头。
“那多谢大人了,如能报此仇,独龙部上下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月心的话掷地有声。
冰羽心里暗暗得意。
“怎么样,臭小子,我为你降服一部,你还不得怎么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