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住在南三环外，倒了几趟车，才到了王府井。
在公交车上我们一直没座到位置。一次转弯，我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被她急急地抓住。然后她让我把手套向她的臂弯，她则一只手握住车厢扶手。有好几次，车紧急刹车或转弯对我造成的失衡都让她把我稳住了。她的身板很瘦，我总惊讶她的力量。
我们挨的很近，她的发丝时不时地拂着我的肌肤，让我想起她吻我时的感觉。
下车的时候，没等我松开她，她拉起我便走。
此后，我们便一直没有分开。她把我环住她的那只手伸进她长裤的口袋内。这让她看起来很随意，我环着她的臂也很自然很舒适。
我们并肩行走在这古老而又充满现代气息的古城街道。
那天的我穿了一件米色的长风衣，和身着一身牛仔装的她走在一起，引来无数回望的目光。
我知道我们都很美，一种截然不同的美。因此，我们对那些投向我们的目光置于不顾，昂首阔步于人群中。
那天，我们逛了一整天，没买什么穿的和用的东西，吃的倒是买了一大兜。我说我爱吃牛肉干，她便到货架上各色不同厂家的牛肉干拿了一大堆。
等我们回到住处时，已是华灯初上。
她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我的一只手还套在她臂弯内。我想松开她，被她制止了。于是她就一只手提着那一大兜东西，用我还环着她的那只手开了门。而我的右手里还拿着吃了半截的冰糖葫芦。
进到屋里，她先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下，然后用脚抵关了门。
之后她猛地车转身，把我紧紧抱在她怀里。
她把头凑向我，那股淡淡的青草和发水味道再一次向我袭来。我的心又开始了不规则的心跳。
那时我拿提子做的冰糖葫芦的手尚悬在半空。
她侧一下头，轻轻地咬下了一颗。
当她把那颗提子在吻我时用舌尖送进我嘴内时，我有一刹的天旋地转之感。
我的意识渐渐迷失在她的气息里。
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试图分析这段畸形恋情得以成活并日渐茂盛的原因。包括到现在我还一直这么以为，那就是：那时的我们对于北京来说，都是遥远的异客，我们都积极向上，却又身处困境，孤独无依。且年少轻狂，藐视传统，百无禁忌。她又有着那样一副男性的胸襟和性格。再者我们都无恋人。身处那样一个营营苟苟，人人争相向上攀爬的圈子，人与人之间相互设防，特别是对异性。而我们一开始就彼此坦诚相见，又被一种崭新的、神秘的激情包裹着。所有这些都是促成这段畸形恋情的诱因。而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一点是，她点燃了我潜藏心底多年的激情。她总戏谑我说，“陶子，你激情似火！”
再说，一开始我们都抱以儿戏的态度对之。彼此关心，体恤，相互激励。我们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那时候，我们都自认为自己是力争上游的好青年，也都认为，最起码我认为我们之间丝毫没有出轨，因为在心底，我根本不承认这是另外一种情感，是从心底压根儿就没想过我们有一天会彼此相爱。那时的我们只顾着嬉戏，忙着享受激情带给我们的欢乐。
有了她，生活突然变得多彩起来。她给予我的激情和赞美使我看起来愈加美丽。
我把自己妆扮的花枝招展，差不多**徘徊在中央戏剧学院和北京电影学院的校园和门口。我期望某一天某一个剧组会到这些院校选演员，而我又会被幸运选中。
日子这样过了将近两个多月，我也没被幸运女神所宠幸。
在这样的境遇下，我对汪沄的感情却日渐疯长起来。
以前总耻笑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来形容相思的文艺腔和俗气。但那时这种感觉却是实实在在的。闻不到她的气息，我会变得焦躁不安。黑夜里没有她相拥，我会难以成眠。
在小我两岁的她面前，我像个孩子，喜欢腻在她怀里被她宠爱、呵斥。
我想我是恋爱了。
当这个念头跳进我脑海时，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这使我感到惊恐和害怕。
当我把我的感觉和恐惧告诉汪沄时，她轻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笑道：“傻瓜，这样难道不好吗？！难道你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然后，她把我揽进她怀里，深深地吻我。
她说：“陶子，我在中学时代就幻想过这种爱情，你不觉得这种爱很纯洁？我们没有任何目的，只是相互爱恋，彼此互相依靠，我们的爱是来自灵魂的，是世界上最纯真的感情，是感情中的最高境界——心恋！”
她顿一顿，又说：“你不要害怕，我在你身边，永远都在！我们相互扶持，相依为命。当有一天我们都成名了，当我们挣了足够花的钱，我们就移民到国外。你知道吗，欧洲的一些国家或地区在法律上允许像我们这样的恋人结婚的。在那里，我们可以过我们幸福的生活——”
“不，我不要！”我很快打断地，并推开她。“我会和一个爱我的人结婚。我会尽可能在每一个传统节日来临之时，和他一道回家看望父母亲人。我会和他携手到老，一定会！”最后的一句，我说的斩钉截铁，很是坚决，像一种誓言，掷地有声。
那一天，我们俩都有点儿没情没绪。
夜里休息的时候，我们依然拥抱接吻，相拥而眠。因为这似乎已成了一种习惯和程式。在她怀里入眠，我会睡得很香甜，很安然。
第二天，我们都起得很晚。
汪沄走的时候给我烫了一杯热牛奶。她看着我在床上喝完，亲我一下额头才离开。
她走了之后，我在床上又懒了一会儿才起床。
洗刷过后，我拉开布衣柜准备出门的衣装。
看着满柜的衣装，我突然之间心生一种苍茫感。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尽头，而属于我的幸福又在何方。
“找何 勇！”一个念头突然跳进我的脑海。“对！找何 勇！我不能任由自己这么陷下去。爱上一个女人是可怕的！”我心里这么一想，人不由自主的、机灵灵的打了个寒颤。“我们不能再这样错下去！”
我到街上给何 勇打电话。
听得出来接到我的电话，何 勇很兴奋：“陶子，你在哪儿？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和我联系？你现在忙吗？我们见个面好吗？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他罗嗦的有点儿像女人，一点儿也不象平时寡言的他。
我皱着眉头听他说，心底在懊丧自己是否找错了对象，自己给自己添麻烦。
“你不上班吗？怎么见我？”
“今天礼拜天啊！我不用上班！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我们见见吧！”
“那好吧。”我漫不经心的答道。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君主开恩似的答应了匍匐在他面前的人的恳求。
我们约在他单位附近的一个公园门口碰面。
当我到达公园门口时，**早已在那儿翘首以盼。我看到他不停地在那儿左顾右盼。当他看到我的一刹，他开心的像个孩子。整张脸，不，是整个人都是笑的。
他向前紧跑两步，跑到我跟前。
“嗨，陶子！”他憨憨地对我笑，再说不出一句别的话语。看着他双手不停地握紧又放开，我“扑哧”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何 勇问道。
“没什么！你真可爱！”
“可爱？”
“是啊。你看上去很纯静。一点儿也不像已参加工作的人，还在设计所工作呢！像个刚毕业的中学生。”
“我是不是看上去傻乎乎的？”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笑着问我。
“没有！只是你看上去比较小而已。”
其实，说何 勇傻，憨厚，是不公平的。他长着一张蛮有轮廓的脸，浓浓的眉，长得并不难看的五官，给人整体的感觉是挺阳光的一个大男孩的形象。
他毕业于北京理工大，学的是建筑设计，现在在一家设计所做设计。
在别人眼里，他应该是一个很有成就的大男孩。中学时代一贯成绩优异，不让父母操一点儿心。中学毕业后又顺利考入名校，大学毕业后又进了一家不错的设计所。总之，在世人眼里，何 勇是一个学有所成、有为、有位、有前程的好青年。
我和何 勇是高中同学。高一时还坐过一个学期的同桌。后来学校分文、理科，我选了文科，他择了理科，然后大家便很少碰面了。
他很内向。印象中，我随便问他一句话、一道题，他都会脸红。与过去相比，现在的他倒是开朗了不少。
高考录取完毕，他进了北京理工大，我进了本地一艺术中专。同为校友，那一刻却已有了云泥之别。按照正常的逻辑，这一刻的云泥之别似乎已定了两个人未来人生道路的天壤之别。
我艺专毕业后，过了一段颇为自由、散漫的日子。天天无事可做，不是看电视、影碟，就是看小说。时不时和一帮境遇相同的难友们聚一聚，天南海北感慨一番。
父母对我是整日唉声叹气。尽管对我失望，他们还是努力在托各种关系为我联系工作。就在我的工作说得稍微有点儿眉目的时候，我却对他们宣布我要北上闯世界。
我的决定来自于何 勇给我的灵感。
中学毕业后，我和何 勇有很久没有联络过。还是在艺专的时候，有一天，负责收发信件的同学交给我一封信。
“陶乐然，你的信，北京理工大的！”
北京理工大被她用重重的语气渲染了出来，引起不少惊羡之声。
从那时起，我们开始了书信往来。
既使有了往来，我们的交往也依然泛泛，有点儿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味道。再加上我生性懒惰，回他信也是只言片语，有时感到无话可说，干脆不回。之后，**的信也渐渐少了。等我毕业赋闲在家，更是音讯全无。
再见何 勇，是在他毕业之后，那时他已确定了就业意向。
他说他经多方打探，才知道我的消息。他劝我到北京一试身手。我说我一无所长，在山东还找不到工作，到北京我能做什么。
他说那可不一定，北京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是机会。末了，他还罗列了一大堆学历不高但已在京站稳脚跟的名人为例。其中有几个是我所耳熟能详的演艺明星。最后他说，你不是学艺术的吗？说不定到北京你也有成名的一天，还真说不定是个鼎鼎大名的名星呢！名星又没有专利！
他说这话时我正听得无聊，但他这句玩笑话却让我眼前为之一亮。是啊，人就这么一个人生，不尝试一下奋斗的滋味，未免会抱憾终生。这个世界上的人不一定每个人都要按部就班的走完人生。就是那时，我决定北上勇闯演艺界。
初到北京，我像个无头苍蝇般不辨东西南北，又找不到东西南北。何 勇在那时给予了我很多帮助。
在我境况稍好一点儿的时候，我便拒绝了他的帮助，而且很少跟他联络。说起这件事，我对何 勇是又感激又愧疚。他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了我最力所能及的帮助，我却在人家帮助我之后故意疏远他，与他拉开距离。这样做似乎有点儿不近人情，显得我无情无意。其实我也是迫不得已。那时我已感觉到**对我有什么想法，为了避免事态的发展，我惟有避之为上计。
按常理，何 勇喜欢我，我应该惊喜才对。因为在世人眼里他是那样一个优秀的青年，他学有所成，又有一个令人羡慕的工作和北京户口。然而我却逃之不及。因为和他同学一载，已了然他的脾性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再加上我那时正野心勃勃的想进身娱乐圈，当然更不可能顾及这些。
然而，此时我却主动找上了他。说我自私也好，说我卑鄙也罢，我承认我确实有点儿慌不择路，急欲想找个法子摆脱目前这种让我心神不安的恐惧和焦虑感。
那天，我们彼此礼节性的、常规性的说了一会儿各自的近况后，就随便聊了起来。但我们一直聊不到共同的话题。见我无话可说，他便聊起了他的工作。讲起工作，他有点儿不像他自己，话语滔滔不绝，从建筑史到后现代主义，从建筑的美谈到怎么设计才能不影响建筑物的采光，讲个没完没了。
我听得有点儿意兴阑珊，几次皱眉，他都没有看到。想打断他跟他道别离去，又想起自己找他的初衷，只有一忍再忍。不过那次谈话，却让我看到了一个敬业的、乐业的**。
那天临别的时候，何 勇颇有点儿恋恋不舍。他说他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天天只顾埋头工作。他问我的联系方式，我敷衍他说我目前还没有固定的联系方式，有时间我找你。
以后，我们又陆续见过几次，但每次都让我觉得是在执行任务，拚命在捱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