廓落山野,有风吹过,却未吹散往昔故事,林中四人静悄悄的,思绪停留数十年前,不停来回变幻,同时也在试问上苍,怎会棒打鸳鸯,定要拆散一对有情人。
凝眸思索,世间之人,又有几人无情,倘若一定要怪,就怪该死的规矩,抑或根深蒂固的思想。
善与恶,正与邪,全由世人划分,却又为难世人。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吹来的山风更加猛烈,枝叶沙沙作响时,陆离回过神来,想起有事请求空灵子,赶紧组织一番言辞,但见她满面苦色,似乎依旧徘徊往昔,只好凑近荣晓,低声道:“这些日子你们去了哪里?”
荣晓如梦初醒,不由自主嗯了一声,傻乎乎盯住陆离,他从容含笑,再次重复了先前问话。
荣晓道:“自打小哥离开无名观,师傅每日心不在焉,终在半月以后走下放皋山,说是带我出来见见世面。其实我是知道的,她在担心千古传言,害怕江湖纷争引发灾难。”
忽闻灾难二字,空灵子幡然醒悟,狠狠瞪了女徒一眼,再度望着远方高山。
借此机会,陆离靠近些许,面带微笑,道:“晚辈有事相求,不知前辈能否答应?”
空灵子淡然道:“说吧!”
陆离道:“来到千机门以前,晚辈曾到无名观,意为请您启动追魂镜,助我寻找两位师兄,不过事与愿违,最后遗憾离开,幸好再次相逢,但愿前辈成全。”
空灵子道:“你小子想得倒好,真是得寸进尺。”
陆离明白话中含意,深吸一口气,道:“上次晚辈答题,侥幸回答正确,故而得到前辈帮助,按理该是天经地义,岂有得寸进尺之说。”
空灵子没有回应,持着冷若冰霜的表情站在原地,好像未曾听到只字片句。陆离心下吃紧,本想还要说些什么,突被桑瑜拉至一旁,见她摇头示意别再累赘,唯有闷闷不乐愣在当场。
荣晓靠上前来,扯了一下他的衣袖,道:“陆小哥莫要着急,现在师傅心情不好,过些时日再说不迟。”
两位师兄离开数月,至今杳无音信,不明生死,哪里又能心平气和。陆离下山目的,正是为了寻找师兄,但因诸多变故一再拖延,内心确实百般煎熬,而今转机出现,总算看见一丝希望,岂料空灵子不屑一顾,端的让他束手无策。
“你的两个师兄一个肥胖如猪,一个高挑如竿,对与不对?”兴许空灵子准备略作弥补,平平淡淡问了一句。
陆离大喜,道:“前辈见过他们?他们是否安好?”
空灵子一动不动,也不开口回答,依旧站在那里,好像若有所思。陆离挤眉溜眼,有意无意看向荣晓,希望她能画龙点睛,但是小小道姑似懂非懂,急得少年来回踱步。
“少年郎大可放心,你那两位师兄一切安好,或许你们很快就能相会。晓儿!走吧!”空灵子轻声说道,提足朝着林外走去。
荣晓嘟起粉唇,叽哩咕噜埋怨不休,但见师傅步伐匆忙,气得跺了跺脚,依依不舍跟上前去。
三步一回首,迷恋绿林中,望着青衫少年,几乎泪眼朦胧。
桑瑜想过挽留自家三妹,可是空灵子行色匆匆,或多或少让她心酸,只好放下颤抖的手臂,深深看了陆离一眼,脸间泛起奇怪笑容。
绿林中间,剩下两人,均是一声不吭,默默注视前方,一时好像有些痴了。
窈窕身姿,渐渐缩小,缓慢融入层叠山影,恍若消失内心深处。
陆离若有所失叹了口气,眉宇间透出点点感伤,道:“晚辈该回千机门了,桑前辈好生珍重。”
桑瑜浅浅含笑,轻微点了点头,目送少年离开,尔后神情一肃,眼底掠过喜色,似阵欢快清风飘出绿林。
径向远方山影飘去!
至于那个青涩少年,目前怀着满腔心事,默默徒步乡间小道,时而想起师傅经历愁肠百结,时而顾及师兄安危战战兢兢,如此行走片刻光景,忽闻一个熟悉声音,侧耳聆听发现竟是韩巽呼喊,刻不容缓跑上前去。
绕过几处弯道,穿过小片桃林,磕磕盼盼看见一条小河,韩巽正从岸边走来,尚且不停叫唤师兄。正当四目相交,两人情不自禁开怀一笑,小小儿女热泪盈眶,跑中带飞扑进他的怀里。
陆离颇显惊讶,抚着满头光滑青丝,道:“小师妹怎么了?为何在此大呼小叫?”
一个时辰以前,韩巽跑出阔丽豪府,适才离开那扇大门,却已难睹陆离踪影,继而四处乱蹿,势必找到师傅师兄,最终难偿所愿,心间难免焦急;迫于无奈,在这乡郊野外放声呼喊,期盼两人相隔不远,能够听到她的声音,所幸经过努力,终于见到这位师兄。
时下面对温柔问话,韩巽反倒不闻不理,自顾紧紧抱着陆离,像是害怕师兄被风带走。一呼不应,陆离略有所感,念及小小姑娘娇憨可爱,也就不再多话,任由她搂住自己,静立弯弯河畔,望着不知名处。
其时,乌云朵朵,红日残缺,淡淡阳光照耀,将这两人身影拉得斜长,恍若融入一体,密不可分。
河水悠悠,缓慢流过,见证这一时刻。
一阵咳嗽传来,宛如钢针刺耳,促使两人慌忙分开,持着酡红脸庞看向一侧。
小路旁边,一人如竿,耸立草丛中间,迎着清风衣角飞舞,脸间携带淡淡笑意,挤眉弄眼盯着陆离。
“易师兄!”两人不约而同大叫一声,如潮水般涌上前去,狠狠抱住高个少年。
来者正是易乾,已经数月不曾相见,今日不期而遇,这份喜悦情难自禁,只有拥抱方解思念之苦。
河畔三人,沉默不语,就这么相互依偎
许久过罢,易乾拍了拍两人肩膀,笑道:“你们两人在此做甚?难道仍是刚刚碰面?”
韩巽垂眉低目,脸颊开出一朵红花,不由得十指交缠,难为情的盯着足尖。陆离颇觉羞涩,但未忸怩作态,只是大笑几声,三言两语化解了尴尬。易乾见他能言善辩,心下颇觉奇怪,忍不住多看几眼,发现胆小的师弟意气风发,料定已是悄然改变。
久别重逢,精神振奋,断然就有许多话语倾诉,三人大大咧咧嬉闹半晌,陆离陡然想胖子师兄,神情变得越发黯然。
易乾看在眼里,委实大惑不解,道:“陆师弟有心事吗?”
陆离道:“这些日子易师兄去了哪里?是否知道杜师兄下落?”
易乾紧锁双眉,目光深处似有痛楚,霍然展颜大笑,亮声道:“小色鬼!出来吧!”
话音甫落,一条身影闪过草丛,恍若脱兔蹿了出来,瞬间已到三人跟前,倏地展开双臂,将陆离与韩巽搂入怀里,道:“你们两个小家伙,居然记得问我下落,的确重情重义,不枉杜师兄冒死寻找。”
两人极度诧异,视线锁定肥胖脸庞,当真感激不尽,难用言语表达。瞧见傻乎乎的模样,杜震哈哈大笑,同时凶狠抱住两人,好像要将所有思愁发泄殆尽。
易乾伫立旁边,着实感慨万端,想起数月磨砺,发觉现在才是温馨时刻。
小河边缘,再度安静,只有淡淡喘息
清风悠然,卷尘拂过,送来桃花清香,深深嗅来却又这般浓烈,仿佛美酒入巷,醉了大家神思。
一番相拥过后,杜震松开师弟师妹,吸了一口美好气息,开始问起他们遭遇。韩巽争先恐后,洋洋洒洒说出所见所闻,点点滴滴毫不遗漏,听得两人瞠目结舌,均是庆幸师妹命好,能够转危为安,成为高高在上的圣女,却又哪里明白,小小女儿压根不愿深居南疆,满腹心思都在姑媱山顶。
关于陆离经历,更加扣人心弦,使得两人时喜时悲,忽乐忽哀,端的对他刮目相看,认为往日一别,在这匆匆数月间,小师弟发生了巨大改变,最为明显的则是那份胆量,早已不像当初弱小。
两位师兄的情况,倒是没有他们离奇,遥想分开那时,两人皆是独自上路,于人海中寻觅师弟师妹,尽管遭逢诸般险情,却也能够逢凶化吉,并未陷入四面楚歌。两个月后,经过重重考验,他们居然相遇人海,故而结伴同行,踏上漫长归途。一路下来,两人走走停停,只顾吃喝玩乐,固然耽搁许多光阴,方要抵达枫林镇,但闻左丘寒大寿将至,又因迷留红尘风情,忍不住掉头离乡,往千机门而来。
就在今日晌午,经过长途跋涉,两人来到衡州城,试图混进华丽豪府,却被看家狗拒之门外。两人本就不是循规蹈矩,岂会善罢甘休,详细斟酌一通,决定浑水摸鱼,尔后天从人愿,但见府内大乱,各路英豪大打出手,只好远离一侧,不敢以身犯险。当见剑圣现身,知晓争斗结束,不再鱼游沸鼎,发觉张陵天飞离豪府,于是趁此机会翻墙溜出,盼与师傅重逢;可惜本领不济,很快就已落单在后,盲目寻找一阵,突然听到韩巽呼喊,最终相聚小河一畔。
弄清原委,已经暮色苍茫,四人望着沉沉天际,笑嘻嘻朝着千机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