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这甘婧几人,正将菜色端上桌,还没来得及品尝一番呢,门口的女婢就来报说巧良人来了。
甘婧可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跟她那么熟络了。
刚刚宴请被拒绝吗,现在又正赶上午膳时间,难道她是想要来共进午膳?
甘婧鄙夷地笑了笑,淡淡道:“你们都下去,让她进来。”
“是。”
绯棠有些诧异,主子平时不是不理会这种纠缠不休吗?怎么会这次突然待见她了?
甘婧放下手中的银筷,勾唇道:“食不言,饭不语,有什么问题便让她现在交代完比较好,别耽搁了我们的午膳。”
漪荷挑眉一笑,也是,那个巧夫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儿,要是待会在外边闹起来,这饭怕也是别吃了。
巧良人一上来,便见着一桌子的珍馐,她方才本来可以先用完午膳后才过来的,又怕外面那些人嚼舌根,也就没用,现在正饿得前胸贴后腹。
觉察到桌上众人探究的眼光,她略带伤感地出言道:“无意打扰右相用膳,实在事出紧急,本宫也只能来求助于右相大人了。”
甘婧看着她做作的表情,脸上浮现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不知本相一个外邦人如何帮得了夫人呢?”
漪荷感觉主子现在这气势有点渗人,忙打着圆场道:“良人莫急,有事可以说出来,只要我们能够帮的上的,务必尽力。”
巧良人苦笑地说道:“本来此事是应当找大皇子的,奈何大皇子总对我避而不见。可魏八子怀孕了,因大皇子没去探视便寻死觅活的。本宫也只能暂且稳下她……”
如果将实情说出来,让外邦嗤笑不说,扶苏可能不仅不会管,还会直接让人将她沉塘。还不如编造只有扶苏自己才知道的谎言,让他亲自前去质问。
“良人之意?是希望我们相爷帮您劝一劝扶苏公子,去见见那位魏八子?”绯棠开口问道。
巧良人一脸很难做人的样子,艰难地点头道:“是。”
“相爷和扶苏公子不过几面之缘,怕是没能力劝得动扶苏公子,良人请回吧。”漪荷知晓,这女人摆明了拿自家主子当桥用,这种得不了便宜还可能被过河拆桥的勾当,谁想接下。
巧良人听见漪荷这么一说,脸色微变,看向甘婧,尴尬地扯着笑容道:“丞相大人跟大皇子若非交情深厚,大皇子怎可能将丞相安排在澜沧宫内最豪华的院子之一。人皆求福,己独曲全。更何况是两条生命。”
桌上众人皆默然不语,毕竟谁也没想到扶苏公子居然对自家主子这么好,可是在他们看来,他们两个不熟也是事实。
巧良人看到他们均不再理睬自己了,咬了咬牙,愤愤地转身就要离开。
“你有什么资本能让我帮你?”
甘婧冷漠的身影从身后传来,巧良人那叫一个欣喜若狂啊,就连桌上几位也是呆滞着看向甘婧。
主子今天太不对劲了,他们印象中的主子都是不会多管闲事的。
巧良人欣喜地转过身:“右相要金银珠宝的话,本宫待会便命人送来。”
在她看来,堂堂右相还缺什么?金钱、名利、美人,似乎他都有了,但有些东西,不是多多益善的吗?
甘婧眉角稍挑,抿唇道:“在良人看来,本相还缺这些吗?”
堂堂右相自然是不缺,那她就真不知道他所提到的资本是要什么了。
该不会是自己吧?
怎么觉得也是不大可能,毕竟自己根本没有他身边的六位那花容月貌,更别说还生过一个孩子。
可她是实在看不透这位大人。
甘婧看着她站在那儿局促不安,面无表情道:“日后若是本相有吩咐,你需得听从。”
巧夫人的表情瞬间龟裂,用自己的人身自由换取名声,她又不是傻子。
漪荷瞬间明白了甘婧的意思,笑眯眯地对着巧夫人解释道:“我家大人的意思不是让你成为手下,而是倘若日后我们有难,需要你的帮忙,需要随叫随到,当然,我们也不会得寸进尺,所要求的的事也只会有一件,而且不违背常理,如何?”
巧良人下意识地看向甘婧,她只知道,就算这个条件她接受,终究不是从右相口中说出来,难保这夫人和右相的意思不会大相径庭。
甘婧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这下子,巧良人可就安心了,高高兴兴地说道:“那本宫先行告辞!”
眼瞧着巧良人已经走远了,绯棠这才不满道:“主子为何要帮那夫人?”
甘婧纤长的手指按在银筷子上,戏谑道:“她刚刚不是说,人皆求福,己独曲全?她要名声,我要生机,一场很公平的交易。”
眼瞧着四下并无其他人,绯棠才敢压抑着声音问出声:“主子是担心将来会有麻烦?”
甘婧抚摸着筷子,笑如春风道:“免于后患,现在事情处理了,用膳吧。”
听到这句话,绯棠的心算是彻底放下了,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漪荷心思缜密些,她知晓甘婧不会无缘无故答应这件事,恐怕未来的路,比自己所想象的,要更艰难。
既然主子不说,自己也就不要多言好了。毕竟绯棠还有几天就要离开,别让她离别还放不下。
这样想着,一顿饭下来,除了绯棠,剩下的三个人倒是吃的索然无味。
澜沧殿里的扶苏听到曦逅的汇报,眉头微凝。
自己为了护住小女人的周全,已经尽量减少和她的直接接触了,没想到还是给她惹上了麻烦。
这个巧良人,要不是看在孩子和母妃的面子上,他早就放任她去让宫里的妃嫔糟蹋了,哪还有这闲工夫管自己的私事。
“这件事我自有打算,你先过去守着吧。”扶苏挥手道,幽深的眸子有如暗夜的黑洞,深不见底。
曦逅点头,正要离开,听到门外的声音,顿住了脚步。
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过来了,曦逅转过身禀告道:“主子,她来了。”
扶苏倒没想她速度这么快,掩盖过方才阴冷的情绪,他重新走回书桌旁坐着。
父皇听从了方士的建议,如今不止放弃了“朕”这一皇帝的专用自称,改而自称“真人”。
还按照卢生的建议,将阿房宫加以改造,使宫欢以复道和甬道相连,每个宫观之内皆充以帷帐、钟鼓、美人,以乱人视听。行踪所到之处,胆敢泄露者,死罪难逃。这样一来,清修的阿房宫一下子变成了欢淫享乐之地。
更可悲的是,帝国的政务处理照旧在咸阳宫内进行,只是他不再出席。群臣奏事,则是对着空空的皇帝宝座,仿佛是对着空气表演,煞是考验他们的功力。
如此一来,朝堂上不能处理的事一堆积,嬴政为了忘记皇帝的身份,将自己打扮成普通人,以避开恶鬼,便将大多的事都甩手给了自己。
那群方士,为了不砸掉自己的饭碗,一如既往地从事这份无本万利的行当,便行起了缓兵之计,将失败的责任推到嬴政身上。挑唆嬴政道:臣等之所以屡次求仙人和不死药而不得,是因为有恶鬼从中作梗。
避开恶鬼,则真人至。嬴政不能处理国事,不能接触朝中大臣,否则就不能恬淡,为真人不喜。
嬴政所居之宫,亦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只要做到了这些,就一定能得到不死药。
扶苏揉了揉太阳穴,嘲讽地勾唇:
卢生这一番堂皇的理论,左右不过自脱之术。让嬴政放弃权力,远离国事,与世隔绝起来,这个要求未免高的有些离谱。他本意应当是最好让嬴政知难而退,不愿配合,然后求仙一事自然而然便会黄掉了。
无奈自己的父皇已经是走火入魔,真信了卢生的话。为了成仙不死,这点代价算什么!
只是,再这么演变下去,只怕父皇会无所不用极其,必须有个办法出来。
“咚咚。”正想着,门被敲了两下,扶苏心里了然,吩咐道:“进。”
“主子,是否见卫国右相。”文简行礼问道。
扶苏合上手中并没有多少进入眼中的书,颔首。
相比于那日看到的略带憔悴的起色,今儿个见到的她倒是养得好了,乌云般的秀发,柔亮顺泽,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淡雅处处透露出了几分出尘的气质。
若不是因为他此时的身份是扶苏,他真想好好上前去抱住她。
只是,这必须瞒着娘子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大皇子。”甘婧见到扶苏此时正坐在书桌前看奏折,便抬手示意身后的漪荷推过去,简单地行以一抱拳礼。
扶苏见到她,似乎是有几分诧异,挑眉问道:“右相大人今日来着澜沧殿可是有何要事?”
“据闻大皇子特地将宫中最好的宫殿之一拨给与浩,与浩实在受宠若惊,特来致谢。”甘婧嘴角扬起一抹醉人的弧度道。
她没有直接切入主题,只因为感觉自己一个外臣,突然插手人家主人的家事实在不太好,只能慢慢聊着,寻求过渡。
扶苏嘴边含着如水般的笑意,原本幽深的眼眸变得熠熠生辉,轻声道:“无妨,丞相是外邦贵客,理应住进那个地方。倒是我澜沧宫的宫女爱嚼舌根,让丞相看了笑话去。”
“自是不会,澜沧宫的宫女甚是伶俐,深得我心。只是不知为何澜沧宫只见宫人,不见侍妾,倒是奇。”甘婧说着,将澜沧宫夸上了天,又巧妙地来了一个大转折。
扶苏眉角微挑,清澈的眸子却慢慢积淀着不为人知的情绪:这女人,是在怀疑自己不行吗?处理完这些破奏折,他一定要让她看看自己到底行不行!
“本宫一向不喜亲近媚俗的女色,便也不常进入后宫,不知右相大人是觉得本宫这后宫有问题?”
扶苏暗揣了一下,觉得还是自己将那个话题引进来为好。本想着用这个身份多和她接触一下,以免以后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一时接受不了。
不过,现在他发现,如果再拖下去,他就要从不举变成断袖了。
甘婧没想到扶苏竟然自己将话题引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个,一时间有些惊讶,不过,很快淡定下来,说道:“据说,大皇子有一名宠姬魏八子,怀孕后因大皇子未曾前往探视便自寻了短见。”
甘婧边说着边观察扶苏的神色,见他仍旧是一脸温和,这才继续往下说:“本相以为,大皇子虽操劳国事,但也不应错过了闺中之乐。”
扶苏听到这,迷茫地望向甘婧身侧的文简,疑惑道:“本宫宫里有这名魏八子吗?”
文简也是诧异,随后走到书架旁取下了人事记录,这才确定下来:“大皇子,确实有这名主子,是魏国战败送来的。”
甘婧将他们的表现尽收眼底,猛然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看他们两人那样,尤其是一脸蒙蔽的文简,多半是真的不认识这个魏八子,那么魏八子怀孕又是真是假,倘若是真,那她腹中那个孩子又是谁的?
扶苏接过文简地上来的竹简,扫了一眼之后,笑着对甘婧回复道:“倒是本宫近日给忙忘了,多谢丞相大人提醒。”
文简本来可以直接开口说扶苏从未临幸过这名八子,但是他却秘而不宣。
扶苏本来可以怒而摔竹简,但是他却表示会过去探望。
澜沧宫中,还真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角色,甘婧心中有了基本计较。
“既然如此,本相就不打扰了。”甘婧行礼告退。
没多久,扶苏的脸已经恢复到甘婧过来前的脸色了,他将手中的竹简扔到案上,吩咐道:“文简,把那个男的查清楚!”
“是!”
文简知道,主子最痛恨的就是逼迫,那个女的用死来胁迫他讨厌的女子,而那女子又让他最爱的女子亲自求他。
兜兜转转无异于胁迫了甘婧,这已经触碰到了主子的逆鳞,就算将来饶她一命,只怕后半生也是会活得更加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