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宫莫不说其大,几人逛了还没一半就整一个上午了,漪荷几人推着甘婧正要进院子。
“臣妾巧良人郑氏参见丞相大人。”一阵婉约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众人齐齐转身,便见一名曼妙的女子正恭敬地作揖。
身上穿着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花容月貌,有如出水芙蓉。
想来是宫里的妃嫔,甘婧礼貌地回以一虚礼,正要吩咐漪荷进去的时候,女子嗫嚅地开口了:“右相大人,据闻右相不远万里从卫国跋山涉水来此,本宫作为这澜沧宫的女主人还没有机会好好款待您一番。”
话还只是说了一半,漪荷便婉约道:“夫人,我家相爷有拒人三尺的规矩,只能多谢您的好意了。”
巧良人的脸倏地一僵,她本想借着约出右相的由头将扶苏也一起邀请过来。
毕竟把宫内最好的屋子都给了他了,关系铁定也不一般,有右相在,就不怕扶苏不过来。
可是,千算万算,她居然漏算了右相有这毛病,真是失策!
巧夫人脸上掩过一抹尴尬,似笑非笑道:“如此,倒是臣妾的错。”
甘婧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看过她一眼,便抬手示意漪荷离开。
“娘娘,这右相居然长得比大皇子还要好看。”巧良人的贴身婢女柠儿痴痴地想到。
巧良人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那张日渐憔悴的脸,苦笑道:“长得再好有什么用,那又不是你的。”
柠儿停下梳头的动作,规劝道:“不啊,娘娘,您看大皇子身边的那些个女人,有哪几个美得过右相大人身边的,没有吧,大皇子不也没正面看过他们一眼,这就说明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一想到右相身边的那些个貌美女子和扶苏对他们的态度,巧良人眉眼微蹙,紧张道:“柠儿,你说,会不会是右相大人身边的女人里有大皇子的老相好?所以,大皇子把屋子给了右相,实际上是掩人耳目和自己的老相好欢好?”
“娘娘您怎么会这么想呢?我让人去打听了,右相和他四位夫人的感情非常好,不会和大皇子有牵扯的。”柠儿边说着边为巧良人梳着头发,眸光暗了暗。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那件事就像一根刺一样狠狠地扎进了巧良人的心里。
“启禀夫人,魏八子求见。”
正整理着妆容呢,这魏八子怎么过来了。索性,巧良人和魏八子平时关系不错,也就没有让人打发了她,吩咐道:“让她进来。”
“是。”
“巧姐姐,你可要救救我啊!”魏八子一进来,就猛地扑到了巧良人脚下。
她那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那泪珠仿佛留恋那洁白的肌肤,迟迟不肯落下。
巧良人被她这一扑给惊吓住了,忙稳住身子,将她给拉起来,关心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魏八子是扶苏那一群妃嫔里与她关系最好的。
当初是她自己上前来示好搭讪,巧良人也没放心上,只把她归于后宫饶有心计的女子之一。不过,后来经过日渐长久的相处,魏八子既没对自己动过手,也没把什么主意打到子婴身上,巧良人也对她没有了防备,渐渐的,两个人便成为了好友。
她全身抽搐,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唏嘘,仿佛是从她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却支支吾吾地没有说话。
巧良人抬头看了四周的丫鬟一眼,就开口命令他们出去,这才慢慢将她扶起来,安慰道:“好了,他们都出去了,你也别怕,都跟姐姐说说,能帮的姐姐一定帮你。”
“姐姐,我怀孕了。”魏八子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哭道。
一声怀孕,有如平地一声雷,炸的巧良人措手不及。
她的第一反应是,难道嬴扶苏宠幸了她?
可是一想又不对,按着嬴扶苏的性子,不会无声无息地宠幸一个女子后,不公布于世的。
可这澜沧宫就一个男人,不是嬴扶苏,那还有谁?
她迅速地掩饰过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忙不迭地开口问道:“那孩子的父亲是?”
魏八子似乎很害怕提到那个男子,咬着牙道:“姐姐,你别问了。菁儿只求姐姐能够放我出宫!”
出宫?谈何容易?
巧良人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这秦宫进来容易,出去难。有多少宫女只能老死宫中,到死也出不去。
要是真能出宫,当初她也不必一跪一叩首祈求到扶苏面前,求他保住自己和孩子。
去求扶苏吗?
可是他现在对自己退避三舍,避而不见。
魏八子似乎下了狠决心,一定要出宫,瞧着巧良人一脸为难的样子,苦笑道:“姐姐,我知道了,这个孩子本不该来到这世上。”
巧良人正想说着什么,她人已经跑出去了。
“要我说这澜沧宫也是怪异,对外传闻妃子各个被宠上了天,可是进来却见只有一位良人,其他都是八子,连个夫人也没有。”漪荷困惑道。
绯棠笑着为甘婧的腿添了个垫子,笑道:“没准扶苏公子是觉得没有瞧得上眼的呢?我瞧着那夫人也没有多得宠的样子。”
“这倒是怎么说?”漪荷可瞧着那夫人容光焕发,妆容也挺华贵的,一派贵妇人的打扮,怎么在绯棠眼里却是另一番模样?
“她眼底藏着悲切的情绪,脸上的妆容也掩盖不了憔悴,我在春光葛见的女人多了,自然也就看得出来。”绯棠摇着头,解释道,“她刚刚摆明是想借主子引得扶苏公子过去,可见得,虽然她为扶苏公子生下了长子,也未必被另眼相待。”
甘婧端着茶杯,面无表情道:“澜沧宫的家事我们就不要去管太多,否则容易出事。阴竹和新竹那边情况怎么样?”
“主子,新竹已经回到了山庄,计划下一趟是赶往巴郡;阴竹大哥那边还是没有迹菊的下落。”漪荷垂眸道。
他们已经接连找了三天了,却还是没能找到迹菊的下落,若是她躲起来了,那还好,可若是她被人抓起来了,只怕凶多吉少。
甘婧停下来想了想,决定道:“通知阴竹扩大范围到咸阳附近郡县寻找,再多加派点人手。”
“是。”漪荷听命,下去准备飞鸽传书了。
而此时,他们念叨着的迹菊还和胡亥躺在一张大床上呼呼大睡呢。
“哎哟,你这小丫头想压死本皇子啊?”正迷迷糊糊睡着的胡亥被迹菊的小手猛地一锤,差点没吐出血来。
他捂着胸口要死不死般无奈地坐了起来,瞪了此时像八爪鱼一样睡着的小姑娘。见她睡得正香,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不免一时兴起,捏玩起她细皮嫩肉的脸来。
“啊——色狼!”
迹菊迷迷糊糊被弄醒,看到眼前的男子一时没能晃过来,捂着被子就四处逃窜。
而被子另一头的胡亥没料到她会出这步动作,身体一时不平衡,就整个人往地上摔了去。
“哎哟,你这小女奴,是想摔死本皇子吗?”
迹菊听到声音愣了愣,这才想起自己现在还是在秦宫,刚刚帮某男驱蚊,驱着驱着就累倒了,可,这……
怎么一睡醒就跑到胡亥的床上了。
迹菊掀开被子,检查完不禁深深松了一口气,衣服都还是完整的,那个破小孩儿没有对自己做什么。
胡亥见她没有理会自己,径直扶着腰站了起来,抱怨道:“你这丫头,力气怎么那么大,差点将本皇子摔成了残废!到时,本皇子一定要将你绑在身边,让你照顾我一生一世!”
迹菊不满地瞪圆了双眼看向他,底气充足道:“还二皇子呢,力气这么小,没两下就被小女子我撂倒了,传出去还要不要脸啊,羞羞羞!”
“你……”胡亥的手指直接指着迹菊的鼻子,怒不成声,他清澈的眼眸子转了转,似乎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惩罚方法,双眼看起来就像是盯着猎物的老鹰,蓄势待发。
头一次见到这么恐怖的胡亥,迹菊怔了怔,垂眸看了看四周,盘算着怎么跑。
结果,下一刻,胡亥根本不给她逃跑的时间,猛地扑倒了她,伸手就在她身上挠痒痒:“我让你笑我,我让你笑我!”
迹菊实在憋不住了,天知道她最是怕痒了,这胡亥还专门这么来整蛊自己。
她因为太痒笑了好久,可是笑着笑着却满脸都是眼泪。
胡亥楞一下,悄然放开她,安慰道:“好了,别哭了,本皇子不挠你痒痒就是了。”
“你说真的?”迹菊啜泣着看向他,问道。
“嗯。”胡亥正经地点了下头,吐槽道:“真拿你这臭丫头没办法!”
就在澜沧宫那位所谓的女主子打算用膳之时,魏八子身边的婢女慌忙地跑了进来,下跪在地,恳求道:“求良人救救我家小姐。”
这一双主仆怎么一个个跑来要自己去救啊?巧良人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启齿问道:“你家小姐上午回去的时候不是已经想好办法了吗?怎么还需要本良人去救?”
“小姐,小姐她去太液湖自尽了,只是刚好被路过的宫女拦下来,现在,小姐已经了无生机,只求良人帮一帮我家小姐。”丫鬟跪在地上,死命地磕着头。
什么?
巧良人一听到自尽二字,已经不能安稳地坐着了。
她原本见她早上那样子是会暗中找藏红花把孩子给流了,毕竟那个孩子不该来到这世上。
没想到,魏八子居然如此放不开那孩子,为了那孩子选择一起离开。
她颓然地坐下,对丫鬟吩咐道:“你去告诉你家小姐,就说我会让大皇子去见她,但具体想要出宫,让她自己提。”
“谢谢夫人,谢谢良人,良人大恩大德,小姐一定铭记在心。”丫鬟喜从悲来,止不住泪水往下流。
不管怎么样,自己还是亲自去请扶苏吧,如果自己又被堵在门外,那便等,她就不信,扶苏可以一辈子不出来!
“柠儿,跟我去书房!”巧夫人微抿着嘴唇,也没有什么心情用膳了,便起身道。
柠儿一脸不敢置信而又担忧满满地问道:“良人,您当真要为了魏八子去求大皇子吗?”
“不这样我还能怎么办,让她自杀,倒是传出去我是她最后一个见的,那脏水不得往我身上泼?放她出宫?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巧良人愤愤道,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寝宫。
可在澜沧殿门口,她照样还是被文简拦住了。
文简垂眸,极其有礼貌地行礼道:“奴才参见巧良人,巧良人,大皇子此时不在宫内,请您离开。”
“上次说大皇子不在,这次说大皇子不在,怎么每次我过来大皇子都恰好就不在了?这未免也太巧了吧?”巧良人红唇讥讽道。
文简仍旧嘴角扬笑,保持着良好的君子态度道:“良人,这是事实。”
见到文简态度谦恭,实则强硬,巧良人只觉得心中有如烈火燃烧,急需要找到一个倾泻口,但发火也不是现在,她咽下了心中冉冉升起的火焰,对着柠儿吩咐道:“那我们就在这里等!”
“良人请随意,只是委屈良人多做一会儿无用功,文简真是罪过。”
“你……”巧良人心中一口血就差吐出来了,她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她怒不可遏,揪着柠儿就离开:“我们走!”
扶苏三番两次拒绝见她,只怕是真的不想见,那自己又该怎么样才能让他去见魏八子呢?
见到眼前一排宫女浩浩荡荡地端着午膳往一个方向去,她困惑地问道:“柠儿,澜沧宫是要办宴会吗?我怎么不知道?”
柠儿看了看领头宫女前去的方向,认出了那是风情院的宫女,便解释道:“夫人,那些是到右相院子的。右相和他的夫人比较多,所以可能排场大了点。”
右相的?
巧良人顿时心中有了主意,拉上她便往风雅院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