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想知道。”
然飞雨的声音不响，但是沈却然听得很重，他抬起头，身躯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他没有说话，但是两眼却是开始变红。
“我在遇见你的时候，曾在你身上发现了这个。”然飞雨一边说话，一边从袍里掏出了那块刻着“沈”字的玄晶，在阳光的映射下，玄晶正在散发着耀眼的光彩。
自小聪颖的沈却然，再联想到自己的名字，自然一点就通，明白了这块玄晶的意义。
这就是自己在这世界上，身份的标志吗。
沈却然红润的眼眶，慢慢淌下一行泪水，但他一声不吭。
然飞雨继续道：“你的身世，应该与这一块玄晶有关，拿着它，日后你还是有可能找出自己的父母的。”
“不！”然飞雨没有想到自己这一番话语却引起了沈却然情绪的失控，小小的身躯颤抖地越发剧烈，泪水早已夺眶而出。他用近乎嘶吼的声音咆哮道：
“他们如果把我当儿子，又怎么会抛弃我，又怎么会让我孤身一人流落在外？我只有一个师傅，就是……就是您！我没有什么父亲，没有什么母亲！”
然飞雨看着歇斯底里的沈却然，喟叹一声。他也有想过沈却然可能会有所反弹，却没想到会如此暴怒。他鲜红的眼睛里，可以明显地看出他对父母的恨意，也是，世界上哪个孤儿会不对被父母抛弃的世界耿耿于怀呢？
但就如同自己所说，父母，是生育自己的人，哪怕他们没有做到育，但至少完成了生，这一世因果早已定下，不容得任何一方斩断。
其实然飞雨也很是奇怪，如果沈却然的父母不想要这个孩子，又怎么会在他身边放上标示着家族身份的玄晶；但如果他们很重视自己的儿子，又怎么会任其流落在外呢。
然飞雨缓缓抚摸着沈却然的头，良久没有开口，他在等着沈却然平复下来。事关于此，出声安慰并不是一个良方，此时无声胜有声，沈却然需要的，是一场大哭，是刚才那般的咆哮，他要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出来，然后终归平静。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将近过了四分之一个时辰，沈却然似乎是哭累了，一把扑进了然飞雨的怀中，然飞雨感受着怀里这小孩微微抖动，知道沈却然现在的心情应该已经好很多了。
于是他再次开口道：“却然，无论他们怎么对你，他们都是生你养你之人。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若你真的不想去探寻自己的身世，不想去找自己的父母，那你就一直留在我身边读读书也好，或是等你再长大些，为师给你提供银两，你去山下经商也好，哪怕是你作一个纨绔，为师也不会阻拦。”
沈却然静静地依偎在然飞雨怀里，然飞雨本以为他还是会保持沉默，但没想到，却听到了一声寒冷至极的话语。
“另一个选择呢。”
沈却然说的很是平淡，就像是两个陌生人之间打招呼一般，听上去声音很轻，但却能感受到一丝寒意。
然飞雨知道这是他余怒未消，但也只好说道：“还有一个，便是我为你易经洗髓，等你十二岁那年，正式加入逸仙宗。虽然你跟在我身边，我同样可以教导你武学武技，但是终究比不得那宗门中的竞争。届时，我虽然还会传你武学，可是你在外却不得透露你是我徒弟的身份，用自己的名头，去创出一片天。待到你实力足够的时候，便是你踏上寻找你父母之路的时候。当然，不管你最后选择是什么，你都是我的徒弟，为师会坚定的支持你。”
“我选第二个。”沈却然的声音仍然是那样毫无感情，但是他的果断却是让然飞雨吓了一跳，他的回答，同样是出乎然飞雨的意料。
按理来说沈却然对他父母的不满如此之深，应该不会想要去找他们啊。虽然然飞雨觉得自己的想法并不怎么光明，但是却是最最符合人情的。可没想到这小孩如此利落的选择了后者。
沈却然从然飞雨怀里钻了出来，抹了抹眼角，转身离去。
“师傅，徒儿今日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还有，我只是想看看，那两个抛下我的人，究竟长的何等模样。是不是如同修罗夜叉，魑魅魍魉，才会有如此蛇蝎心肠。”
望着沈却然渐渐离去的瘦小身影，明明这么一番话从如此小的小孩口中说出来很是滑稽，但然飞雨却只是黯然一叹，沈却然终究还是没能放下对父母的怨念。
此刻，甚至然飞雨都有些动摇了起来，让他去习武找寻自己父母，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而另一边，沈却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端坐在凳子上，两眼有些空洞，右手上木然地来回在一块刻着“沈”字的玄晶上抚摸着。虽然他的恨意很浓，对自己的父母极其不满，但毕竟他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六岁，无论是在寻常人家，或是习武世家，都还没有到进入认人懂事的年纪。像是逸仙宗这样的大宗门，收取的弟子都是要十二岁以上。同龄的他们，应该还在与家人一起共度新年，同赏圆月，同登高山，同食一桌餐，同卧一张榻才对。
那些孩子们都在享受着自己父母的关爱，虽然沈却然没有经历过，没有见过，但是他却能感受的到，那种爱，是多么的深沉，是多么的……令人神往。
他的膝盖微微弓起，整个人蜷缩在凳子上，任凭眼泪恣意流淌，明明他也很想要有一个家，他也想要有疼爱自己的父亲母亲啊。
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们不要我呢？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还是你们真的如此狠心。
比起恨来说，沈却然更多的是一种迷惘。
他的心底更偏向于父母只是碍于什么事情才不小心搞丢了自己，他们应该也曾彷徨，也曾心酸，也曾绝望，哪怕这可能只是一种自我欺骗，但是他心里还是如此执拗地想着。
师傅说了，无论如何，这都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一定要强大起来，我要去找到他们，问一问，他们为什么不要我……
沈却然保持着这个姿势，安然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