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杨子海夫妇去厂里嘱托了几句就回家来。明天杨仪出发，要半年才回来。杨仪洗了苹果、剥了柚子，一家人吃水果、看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杨相看着厂子放了鞭炮，叮嘱了车间主管几句，也喊了奶奶，一起来了二叔家。
“再去半年就回来了吧？”杨相削了个苹果问。
“嗯，学生生涯就要结束了。哈哈。”杨仪笑声爽朗。
“去了别紧着自己，爱吃啥就买。”杨仪妈说着，把针在头发上划了划，继续绣十字绣。
“知道知道。把握一切机会吃喝玩乐。哈哈。”杨仪把一块柚子剥好，送到母亲嘴边。
杨子海憨憨地笑着，并不言语。女儿随了自己乐天的脾性，二人的想法不免一致。
杨相把苹果啃得喀吱作响，含混地问：“青仪，毕业打算干嘛？”
“干活呗，还能干嘛。”
“你就贫嘴吧，我是说毕业打算找什么工作啊？回来找还是去哪？”
“工作嘛，我也不知道，去了还要实习，先实习看看我喜不喜欢吧。”
“青仪，工作还是回来找嘛！哪里干不是干嘛，别离我太远了。你奶奶老啦，走不动啦，你离得远，我可怎么去看你呐！咱这儿又不是没有好工作。”杨仪奶奶紧着眉头说。
“哎呀奶奶，青仪还年轻呢，让她出去闯闯，别跟我似的，当年毕业没在外面打拼几年，我倒是后悔哩！”杨相叹了口气。
“你净胡说八道呢，她都二十五啦，都该带孩子的年纪了，还没处对象哩。你还想在外面打拼？！你看看村西头孙家那儿子，打拼打拼不还是回家了？！要我说啊，没有比家里好的。”杨仪奶奶激动地喘着气教训完孙子，又拿手杵了杵杨子海，说：“你说是不是？”
“她爱去哪去哪，我不管。”杨子海哈哈一笑。杨仪奶奶从鼻子里哼着气，不作声。
杨仪妈起身去准备午饭，杨相接着说：“奶奶，咱这里好是好啊，可也不能一直在这待着呀，杨仪可去了好几个大城市了，你让她回来，她怕是看不上呢。”
杨仪奶奶听了这话，人像软当当的车胎，没了气力，两行老泪顺着褶子爬了下来。她用洗得发白的袖口擦了擦眼角，自言自语地说：“看不上么？那可咋办？”
杨仪最看不得奶奶流泪，忙拉过她的胳膊，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说：“哎呀奶奶，你这是干啥，我又不是不回来。”
“你回来？你啥时候回来？等你回来了，我早都入土了！”老太太又气又难过。
“呸呸呸，我回来，我一毕业就回来！行了吧！看你这么大年纪了，咋净说不吉利的话。”杨仪一阵鼻酸，红了眼圈。
脸上挂着眼泪，老太太像个孩子似的笑开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哪儿也不如家里好。”
杨仪心里不是滋味，回家的工作机会少得可怜，更何况，本来跟同在日本留学的陈同学约好，要一起去上海找工作，现在这么突然地答应了奶奶要回家，陈同学那边该怎么交代呢？他对自己，也有点意思，只是二人还没说破。不过回家的话，离家人近，虽说赚得必然少，可消费水平也低。有一点奶奶说得对，工作嘛，哪里做不是做呢。人只要把期望值降低，幸福感自然就高了。那陈同学会有什么反应呢？坚持去一线城市？如果请求他来这边，未免太残忍了些。真是可惜了这一段美好的感情。
老太太并不明白孙女的心思，只顾乐呵呵地东拉西扯，琢磨着给孙女找对象。
杨仪妈端着排骨汤出来，瞧着女儿和婆婆拉着手，女儿神色发懵，老太太兴致很高，一时不解，却并不发问。
三荤三素吃完饭，一家人看了会电视，发觉再聊也并没意思，也就散去了。杨相临走拉了二叔打牌，杨洋进屋打游戏，只剩母女二人。
看女儿还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杨仪妈小心地打探情况。杨仪就把与陈同学的情义和奶奶的心愿如实说给了母亲。杨仪妈微微地笑着说：“老人家嘛，当然是希望儿孙都在身边。你也不要太有压力，找份喜欢的工作。多回来看看就行。”
杨仪料到母亲的开明，亲耳听到还是觉得感动。母女二人又相互说了些亲昵的话，挤在一起看电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