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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逃跑

见自己三魂丢掉了两魂半的样子,一时半会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刘孑生丧气地冲连长挥了挥手,随手抄起一根长长的水烟袋来,填上烟丝,咕嘟咕嘟地吸将起来。这种水烟袋在云贵川地区很常见。毕业那年,他与徐济忠两个从上海出发,沿着318国道骑行至拉萨的路上,在大西南看到许多男子手中都拿着这样一柄长长的水烟袋这么吸着。还有些女子也是。待手下人带他出门时,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烟草的味道了。

屋外,三三两两的川军在追着日头晒。象昨天他所看到的一样,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穿得是夏天的衣服。在林中稀稀拉拉阳光的照射下,他们瑟缩着。有的则时不时地打一梭子冷颤。本就铁青的脸色,因为他的出现,而变得愈加狰狞与恐怖。“倭狗!”“龟儿子!”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这么咒骂着。

施耐德被带到一个小草棚子前。草棚前前翻的小块上长着青菜,与十几丛随时可以剪去做香头的小葱。草棚子与刘孑生呆的大草棚子的区别在于,小草棚子全都是泥巴糊得蛮墙,里面一点草筋子都没有。这种没有草筋子的蛮墙,就好比水母没有骨骼,遇到雨水侵蚀就会象烂脓一样,容易倒毁。

小草棚子里,埋有两口地锅。用毛竹筒子为骨架瓷土糊起来的烟囱从后边的扇墙伸出去。即便如此,放了烟囱的小草棚子里依然是雾气蓝烟,能见度极低。施耐德哪受过这种瘟罪,一进门,内分泌就开始泛滥起来。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并且咳个不停。鼻涕成把地往下落,还咳个不停,这无疑加剧了鼻涕的产量。手还不能擦。因为被两川兵反扣着,动弹不得。押他的两名川兵,大体是烟薰火燎惯了的,尽管也咳,但远不象他这样到了一种要死要活的境界。他们的反应大体跟在屋外头差不多。看他那一副肺都要咳爆掉了的可怜样,心里的仇恨平衡多了,哈哈大笑着。殊不知他们所押得这个人,跟他们同是中国人。施耐德使劲地往回拧着脖子朝后呼吸,门口冷暖空气交汇的地方,清新的冷空气象一头壮汉硬挤着打算闯进来,却被屋内的蓝气拼死抵抗着拒绝不入。蓝烟的前锋被生硬的冷锋击溃成两股,一上一下向屋外头逃去。然而屋里面不断生成的蓝烟还是凭借着它们源源不断的后续力,将冷空气抵抗在了离门一米左右的位置,冷空气就无力前行了。烟吊吊子在半空中飘荡着,落在衣服上,有时也会随着空气吸进鼻子里。这样的况状让他觉得恶心。两川兵一左一右架着他进到门里,一人朗声叫道,“里面有喘气的没?”相较于浓烟带来的不适,二人似乎对屋里的暖和更为在意。

在这样的环境里,怕自己坚持不了五分钟。施耐德心说。五分钟不到,也许自己的鼻孔里便会被这满天空乱飞的烟灰给塞得满满登登。觉得好可怕。对于烟的恐惧,也就等同于对火的恐惧。这都是与生俱来的体质。无论是水做的还是土做的,都惧畏火。

咳嗽得越来越剧烈。喉咙都咳破了,他意识到。小腹两侧近腰子的所在,一咳就随着一阵刺痛。都是因为咳,用力,挣得。咳出来的痰,吐在地地,分明能看到里面混着许多扭曲着的烟丝。

这是什么刑,烟刑,还是算作火刑?施耐德感觉这里就是一个要人命的刑讯室。如果不是,事实上却也是起到了刑罚相类似的效果。折磨的够呛。

“有,干什么?!”施耐德以为这样的环境下,能够喘气就是奇迹,要做到闷不作声,一声咳喇都不发出,简直就不是人类。没想到,里头还真有人答腔。在他的咳喇声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从烟雾缭绕的地平线处冉冉升起。一时间,让他以为自己正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在看82版的电视连续剧《西游记》,孙悟空偷摘蟠桃的时候,蟠桃落到地上,倏忽不见,然后一个须毛皆白号称土地公公的老者,同样从地底下冉冉升起。

“在啊,唐果儿!”川兵看到那位老者,顿时精神倍增,“中午吃些什么好吃得?”一个川兵问着,同时用扣着施耐德以外的一只手,将其中的一只正冒出热汽的地锅盖给揭开来,随即身子一矮,吐了下舌头,“我以为有什么好吃得呢,又是胡萝卜和薇草。”看起来,“土地公公”姓唐,两川兵对唐大爷还颇为恭敬。想来也是,姓唐的在四川向来都很有势力。要不,金庸怎么将四川唐门列为武林宗派之一呢。

“有没有塞肚子的啊,唐叔?”两名川兵当中的一个这样问道。

“干吗,想捞外快啊,没有。”老唐一口拒绝道,“早饭一人就一碗,连长官也不过两碗,你想讨二碗,没有。”

“不是我想吃,刘长官吩咐我们兄弟两个,过来,是要把这条东洋倭狗喂饱了,然后,用他去换孙立人。”

“哦,这么回事啊!”老唐头个头不高,仰视着施耐德道,“这就是那个小日本?眉清目秀的倒挺漂亮。”

“他说他不是鬼子,还会说中国话,很地道的一口中国话。老唐你看看,这个日本鬼子会不会是我们自己人呢?”

“我也说不好,”老唐挠挠后脖颈子,裂开大嘴傻笑了笑,“带他到屋外头去吃吧,还你们走运,还剩一碗。”

“尻!我们有什么走运的,走运的是为个日本佬。”川兵当中的一个不承认老唐口中的走运跟他有什么关系。

老头被施耐德咳得就要断气的惨相给打动了,起了恻隐之心。不好明说,只是把他们往外支。两川兵大概也觉得屋里并不适合久留,还是外面畅快,顺着老唐的意思架着施耐德走了出来。“啊哟!”施耐德出来心里嘴里同时啊哟一声,大口大口地吸起新鲜空气来。外面尽管冷,相较于屋里,还是屋外更象是人呆的。咳得酸痛酸痛的脑筋把子,头脑又昏又胀得的情况下,终于可以轻松下来了。酸胀得的腹肌也不必担心它会痛了。也许是老的关系,老唐的慈悲几乎就是自然流露。这让施耐德的眼里流出数滴不一样的泪水。

“吃吧,”川兵将绑住他手的蓖麻绳子解开。将一双筷子一只碗搁到他面前。尽管对日本人有着无尽的仇恨,然而对于碗筷以及碗里面的食物,川兵们还是保持着农耕文明下的百姓对于食物的万分尊重。郑重其事地将那碗可以照得见人影的小米粥搁到他的面前。粥上头漂着几根用萝卜缨子制成的咸菜。咸菜上的几处油光在太阳底下闪着莹莹的光亮。

捆他的那还不能称之为蓖麻绳子。因为它并没有经过编得加工,只是从晒干的麻杆上剥取下来的麻的纤维。费了好长时间,他才将稀饭弄到嘴。因为冷,他的手冻麻了,又被麻束缚过,血脉不通,所以就更加麻了。不只是筷子无法握起来,碗都端不起来。他试过,碗挟在两手之间,挟着与没挟着并无分别,这让他判断不出该使出多大的力气才能把碗端在半空当中,不泼不撒。他没有那样的把握,因为力气大了力气小了,都会让碗翻倒将粥撒掉。所以,最保险的做法,应该就是象条狗一样趴在地上,就着碗沿喝。“一粒米糁度三关,三粒米糁爬过山。”这时,施耐德想到外婆曾经与他说过的歇后语,忍不住泪流满面。

两个川兵看着却非常开心。欣赏着。他所代表的日本鬼子的狼狈样子,在他们那里就是一剂民族主义的春药,让他们停留在优越感的自我陶醉当中。

饥饿让他完全将尊严什么的都抛到了脑后,直到将碗里的稀饭全部喝干,那种常年围绕着他的羞赧才姗姗来迟赶来报到。

在他喝稀饭的时间里,担任警戒工作的两名川兵自恃得了闲暇,纷纷拿起别在腰后头的烟袋锅子抽起烟来。

起先他还没有注意到,直到鼻腔里满溢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味道,浓郁、香甜,象谁不小心打碎了盛放蛋糕香精的玻璃瓶子。那股子香甜的味道馨人心脾,回味无穷,然而闻多了,心底里突然会涌起一股子莫名的苦涩,象糖里面突然涌进了过份的盐,止不住有点作翻。但是总体来说,那样的味觉体验对一个人来说还是一种千里挑一的味觉之旅。

因为粥水的滋润,施耐德的大脑已经不象刚从地坑里拉出来时的那般迟钝与不可救药了。太阳光洒落下来,带来的暖意,在林间流淌着,温煦着他的每一根毛孔每一寸肌肤,加之粥水的滋养,他的头脑变得又象以前那般灵动与活跃了。凭着他有限的人生阅历以及学识,施耐德还是意识与感觉到,那两个川兵正在干一件不好的事情。

他假装全心全意地在吃着粥,眼睛鼻子却一刻也没有闲着。他注意到,那两个人抽得不是烟丝,而是块状的东西;不是黄色,而是褐色。最主要的,烟丝呛人,是众所周知的。对他这个不抽烟的人来说,一闻就能闻得出来。他在喝粥的同时,趁一个川兵往烟袋袋锅里添烟时,他瞟了一眼。果不其然发现那人从香囊里抓出来的不是黄色的烟丝,而是褐色近似于咖啡的条状物。整条都放在烟袋锅里。用火廉子点的时候分明是点不着的,最主要的是其散发的气味,太让人着迷了。是其前所未闻的人间至味。至此,他才意识到看守他的两名川兵,是在吸食鸦片大烟。

川兵有两杆枪,早有耳闻。一杆用来杀敌,一杆用来杀自己。今天算见识到了!同时心底里亦不免隐隐作痛。

以前,对川军出川抗日,不被待见,抗日典藉也鲜有提及,是持抱打不平的态度的。现在,眼见为实,多少也能够体谅一点阎锡山们的难处了。爱国抗日的勇气是没得说,只是这常年在天府之国养成的懒散自我约束力差的毛病,作为需要有战斗力的军人来说,实在是差强人意的。施耐德脑子想着这些,一边将粥碗舔得是干干净净。

“那个叫孙立人的人是什么来头?”一个看守他的川兵此刻目光迷离地对着另外一个同样目光散乱的看守道。同时,他还注意到,他们试图将第一根烟土放进烟袋锅中时,出现了目标上的误差,放了好几次都没有放进去,掉到了地上。而且将掉下去的烟土拾起来时,也是兜了好大的圈子才摸起来的。鸦片精神类致幻的效果应该在两个人身上出现了。“这里的老乡真不错,给我衣服穿,还给我们大烟抽!”一个川兵口齿不清道。而另一个虽然没有说话,嘴里却嘟嚷个不停,甚至于嘴角还流起涎水来。施耐德看了看四周。除了小草屋里的那位姓唐的大厨,以及屋外的他们三人以外,再也看不到另外的人。

日后,他才了解到,那天那时刘孑生率领着他的全团人马,为了与来自芜湖的日伪部队交换战俘,分作三队人马,一队埋伏于月桥,一队埋伏于三山。一队在他的亲自率领下,恭候于还桥。打芜湖过来的汉奸郑达才,将会以日伪代表的名义,带着包拓孙立人在内的三名国军将士,前来还桥与施耐德进行掉换。日本人讲施耐德是他们的一名学习兰学的军医。名叫枭园战芥。

尽管当时中日双方正处在临时停战阶段,日本本土妄图不战而屈人之兵,等候蒋介石投降。本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心理,刘孑生还是在芜湖通往皖南的省道两旁,安排了重兵,防止敌人使诈。

施耐德知道自己将眼前的这一碗稀饭吃干净,意味着自己马上将要被作为筹码交换到日本人那里去了。自己本就是从日本鬼子的魔爪下逃出来的。被送回去,注定是九死一生。

逃吧!看着眼前得两个大烟鬼子,一副不在人世混的糟糕模样,应该早就忘记了他这个“犯人”的存在。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心说。他开始有目的地蠕动起来,同时,揣测着自己的判断是否有误。毕竟“花生米”是不认人的。待他确定了那两川兵真地如自己所判断的那样,进入了精神错乱的境界。他撒开腿来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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