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脱了，”外婆一拍大腿，大难临头一般。
老人一辈子小心小胆，秉承着民不与官斗明哲保身的处世态度。历经沧桑的一辈子，经历过军阀混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打士豪分田地、三反五反、四清、文化革命、改革开放，经历过军阀孙传芳的统治、蒋介石统治、日本鬼子的统治、南京梁伪政府的统治，直至中国共产党的统治，见识过各种大盖帽子的统治，可谓曾经苍海历经风云。很知道些老百姓生存的要义，一辈子与制服屙屎离三尺，不与大盖帽们打交道，就是生而为人一生最大的福报。
知道与冷冰冰的国家暴力机器怼上是绝没有好果子吃的。眼见穿着制服的警察象德牧看见受了伤的兔子一样直奔自己的外孙而来，顿时，虚弱的不行，面色苍白，吁吁气喘着命令道，“毛毛快，快，快跑!”慌虽慌，怕归怕，出于母性护犊本能，老人还是将外孙挡在后面，鼓起余勇，迎着赶来的警察冲了过去。这也许是老人这一辈子做过的最勇敢的事了。就象八达岭野生动物园面对女儿被老虎叼走的母亲，已然忘记了自身对老虎的恐惧。置生死于度外。猛兽们要想伤害自己痛爱的人，除非迈过她们的尸首。
那副绝决的态度，但凡是人都会肃然起敬的!
那就是传说中伟大母亲的光辉在照耀天地!
“外婆，这事你别管。“有些人家遇事，就巴不得老人顶上去的，好让他们年轻人乐享其成，尤其是在与官家的较量中，这已经成了许多人家习惯性的套路。到那时，他们才会心有感地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而其它时候，老人们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副会喘气的，死不足惜的皮囊。大多数做儿女的都会睿智地选择将老人，做为他们的炮灰，顶到前线上去，年轻的缩在老人后面，等着，坐享其成。
谢家人做不出来。饶国雄的头脑里更没有这种智慧的结晶。他的头脑里，老弱病残幼向来是被保护的对像，而不是相反，让老人为年轻人冲锋陷阵遮风挡雨。在他看来，外婆已至耄耋，安享晚年，才是她老人应该做的。岂敢让她老人为自己去扛这锅。吓坏了，赶紧追上去，一把拽住。谢飞也赶紧过来。母子二人，一边一个将老人擒得是结结实实动弹不得。老人挣扎了几番，放弃了，气直翻道，“你俩淖子，死抓我作甚!”折过脸来，正对着饶国雄，劝道，“快跑啊，毛毛!我给你挡着，让他们抓我好了，奶奶我是个死得着的人了!赶紧走，还来得及!”老人又气又急。惹得饶国雄忍不住都笑了起来，拍拍外婆瘦骨嶙峋的肩背，安慰道，“奶奶，没事得，你放心好了!”
“没事，真的没事？”外婆看看女儿又看看外孙子，狐疑道。
“没事，真的没事，不就是打架么，没什么大不了的。”饶国雄从容不迫的样子，让外婆终于平静了下来。
“嬷妈，小家伙的事你老人少搀和，”谢飞一边把老人往旁边搀一边埋怨着。这时的老人，就象个温驯的小学生那样，一声不吭地听着，顺从着。
“你们少拿老人做拦箭牌，我告诉你们!”中间隔着一段车流，警察与那个女孩子不得不等车子过去了再过来。可是那车流并不能阻挡，为首的那个瘦廋高高，下巴尖尖，眼睛骨溜溜跟偷米吃的先生有得一拼的警察，将“忠告”捎过来。
他们也不想与老人拉拉扯扯。老人大凡都是纸糊的身体，不是心梗便是脑梗，一口气喘不匀称，可能就直奔犹太人马克思帐前报到去了。那样一来，虽不至于落个杀人的罪名，传出去也是大大的不光彩。遇上不讲理的家属，更是吃不了要兜着走了。所以看见三人中有一古董，心里不免就打起了鼓。好在那家伙把老人劝旁边去了，不是抓不上手，搭不上墙的烂泥之家，心里这才稍安。对这家人，不免也就高看了一眼。
看得出来，为首的不蠢，是个机灵鬼。
“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警察的声明在饶国雄看来跟被侮辱了一样，心里头便透着老大的不快。待那人穿过马路，走到近前了，不满道。饶国雄本就不想走，被外婆妈妈一个拖一个拉。若是待在原处，众目睽睽之下反而难看，不若一面走一面等着。等着那嚣张的女孩子把警察找来。他要让她好好看看，警察出头她能讨到什么好果子吃。
“打人的是你吗？”紧跟着那女孩一阵来的那个瘦高个警察恶狠狠问道。
“就是这个杂种，”不待他回答，那女孩子率先指控道。咬牙切齿。有恃无恐的语气，让饶国雄突然间意识到面前的这个警察与女孩间似乎有着非同一般的交情。做过情侣亦或一夜情的**之类的。否则，眼神不是那样交流的-----亲呢没有丝毫障碍的。熟稔的又象看惯了彼此裸体的老夫老妻，即便赤裸着躺在一起，也激不起丁点激情的那种。熟悉到无感的那种状态。甭管是曾经的**，或者熟悉到无感的老夫老妻，反正给他的感受是，那名警察会为了她的这点破儿，倾其所有。
也许在那瘦子看来，穿着这样一身制服的本身，就不是为了维护与声张正义，而是满足他一己的在异性面前抖威风的虚荣心。
有了警察撑腰，那女孩子不但出言无逊，而且趁饶国雄不注意，从后面飞起一脚踢在饶国雄的大腿上。痛倒不痛，气得够呛。尤其是警察抹脸装做没有看见的样子，更加让他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妙。
“你是哪家的小臭婊子，怎这么刁？”谢飞可不是好惹的，扑上去要扯那女孩子的衬衣。
“好了好了!都给我老实一点，”那个为首的瘦高瘦高姓刘的干事，这时地将电棒亮了出来。让电棒发出可怖的，滋拉拉蓝瓦瓦将空气燃着的电离声。丝毫也不顾忌自己的倾向性，自动担负起护花使者的角色。
谢飞看了看那根拉着电弧的电棒，发着肥肉在热锅上沁出油渍的声音，不作声了。可以肯定的是，再肥的人，也不喜欢用生榨的方式将自己体内的油脂给榨出来，以达到减肥的目的。
“我再问你一遍，打人的是你吗？”刘干事大声问道。简直用尽了全身力气。仿佛那样一来，他就不必再费其它力气，让饶国雄束手就擒。他想当然了。雷公只有一个，长坂坡吓退曹兵百万的也只有张飞张翼德一个。他那冷酷凶狠的吼声，不但没有吓到饶国雄，反而将饶国雄逗笑了。因为在他眼里看到的不是令人心惊胆战的森林之王，而是一只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黔之驴。
不只是驴先生被饶国雄冷冷的嘲讽样子激怒了，同来的两名辅警显然也觉得权威遭遇到了前所未见的羞辱与挑战。如临大敌一般将饶国雄围在了当中。其中的一个分明懦弱的，然而为表示他不怕，毫不畏惧，不断跳动着身体，好掩盖自身的颤抖。另一个则冲动的厉害，喉咙里发出犬类在袭击别人之前，所发出的特有的粘稠的痰音。
“是我，如何？”饶国雄不卑不亢道。瘦高个与女孩相熟，这让他采取了一种更为叛逆，随时将对方挖苦一番的姿态。
谈笑自若的样子，完全没有把那四个人放在心上。那个被打的男孩子没有跟来，事后知道被送到医院疗伤去了。
“走，跟我们到派出所去？”那个瘦高瘦高的刘干事压抑着自己喷薄欲出的心火，耐着性子道。因为他突然看到貌似一副心无城府模样的饶国雄，摆出了一个不懈可击的搏击姿式。那姿式但凡是习过武的都可以看得出。有人叫它丁字步，又有人叫它三体式。那是武术的入门功夫。然而也是最为精妙的功夫。习至上乘，气沉丹田，抱元守一，再高武功的高手，亦难免会有老虎吃天，无处下口之惑。那瘦高个，虽然称不上武林高手，陡然间所感受的威压，还是实实在在可以体会到的，那就是觉得对方不好对付。所以，他才改变了自己咄咄逼人的态度，换了副缓和的口气，晓以利害。
“跟你们走，凭什么？”饶国雄似笑非笑着问。象猫玩老鼠一样，蹂躏着对方的耐性。很是享受。
“凭什么？你打人了，凭什么？”围在他侧半边的那个明显得带有怯懦体质的小子，将一瓶胡椒水拿在了手中，跃跃欲试着吼道。在饶国雄看来，那小子紧张的快要哭了，眼角都红了湿润了才是。这有可能是他出勤的第一次。要么是被同伙捉弄着过来的，要么是摊到了逃不过了，反正看不出他会自告奋勇地来参予此次行动的。遇到个油盐不浸的狠角色，更是他没有想到的。他的情绪是骄躁不安的是懵撞的，看上去，不肖一刻钟，他就会自己把自己折腾的精疲力尽。
出现在他后面的那个警惕的像头猎犬似的左撇子，相面似地相中了他右侧的软肋，保管自己一击之下，饶国雄只晓得肝痛，绝无还手之力。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左撇子警察很善于捕捉敌人的弱点与软肋，以及一招致手的妙处。
“男人打架这也算事？你们真的是咸吃萝卜，蛋操心？”饶国雄嘲讽道。在他眼里，打人一事，真的不是事。
“不要跟老子废话，到派出所去？”刘干事受不了了，再次生起气来，一电棒杵了过来。饶国雄是何等样人，见那干事的电棒过来，原地滴溜溜打个转儿，避过电棒的同时，就势已缩到那干事一侧的怀里。这样一来，不但躲过了前面的进攻，后面的偷袭也躲过了。前后两个警察本想着前后夹击让他腹背受敌不能两顾。没想到饶国雄的身子这么灵活，轻松避过。没捅到饶国雄的电棒想往回收已经来不及了。结结实实捅到了彼此身上。前后二人尽皆躺倒在地。电棒所击处，发出一阵烧烤焦糊的味道。要是再配上一些孜然，味道就更加美妙了。“还敢袭警!”那个最为稚嫩的辅警，眼看着就要瘫倒，然而在瘫倒之前，他还是将手中的辣椒喷雾朝饶国雄的脸部喷了过来。喷得还真地够准，至少有一半都喷在了饶国雄的两眼之内，饶国雄就觉得两眼一花，白花花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以为自己中招了，他觉得。眼睛一看不见，便只有挨打的份。饶国雄心里一凉，看来只能束手就擒了。可是也就那么一闪念的功夫。眼间的不适，就没有了。眨了眨，把眼睛睁开，一切如常，除了眼窝里些许的水渍，还有些许碍眼之外。饶国雄这才一颗心落地。
“没事!”那警察清清楚楚地看发见自己喷出的辣椒水喷在了对方的眼睛，而对方现在居然象没事人一样，既没有揉眼睛流泪，也没有咳嗽打喷嚏放屁，别说死去活来，一点被辣到的迹像也没有。那警察慌了。喃喃自语道，“这怎搞的，这怎搞的，怪事咧!”翻过来掉过去的看喷雾器瓶身上的标签以及生产日期有效期，“是辣椒水啊，才生产两个月，有十个月才过期呢？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呢？”左看右看以后，他再次盯着饶国雄的眼睛看了又看，确信那喷出去的辣椒水确实对饶国雄毫无用处，然后，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为了确认自己手中的辣椒水确实存在质量问题，那名临时工将喷雾器的喷头对着自己的眼睛喷了起来。然后，大家的耳中便听到一阵杀猪一样的嚎嚎声，“辣死我了!辣死我了!”一共来了三名警察，饶国雄的毛都没碰到一根，前后十分钟不到全都躺地上了，两个软得象白垩纪的海藻，另一个则热得象火锅里的罗沼虾，浑身上下又烫又红，嘘嘘地倒着凉气儿。形势急转直下，没有了依仗的女生，拔脚就跑，“袭警啊，有人袭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