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大妆礼服厚重却不保暖,寒风冷冽,从太极宫一路步行出来,沈瑾一张脸被吹得煞白,气喘力虚,由九英搀着,几乎将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
“主子!”九英一声疾呼,眼看着沈瑾一脚踩空要从马车上摔下来。
赵祯看着被自己揽在怀中的妻子,她面上犹有惊惧之色,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如蝶翼一般一颤一颤。
“没事了。”
无人知道她垂在水袖下的手紧握成拳,颤抖不已。
“奴婢该死。”九英扑通一声跪在马车边,刚刚她已经做好以身垫底接住王妃的准备,只盼着王妃能安然无虞,幸好还有王爷在。
“王爷。”沈瑾握紧了赵祯的手臂,疾声道:“是我自己没站稳。”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赵祯处置九英。
赵祯摸了摸她垂在脑后乌黑的头发,她头发长得很好,又黑又长,反衬着九翟冠熠熠生辉,“嗯,先进去吧。”亲自扶沈瑾上了马车,尔后居高临下的扫了九英一眼,“进去伺候王妃。”
“谢王爷。”
赵祯和沈瑾走的慢,但此刻宫门口也并非无人。赵琰夫妻便是将刚刚那一番意外看在眼中的人,上前拱手垂问。
“五哥,可还好?”
“没事,你们也回府吧。”
“那弟弟就先走了。”
沈瑾浑身乏力得靠在车壁上,喝了一杯参茶,热水熨烫润喉的直抵心尖,她才觉得缓过一口气来。
“主子,对不起。”九英跪在车厢里。
“无碍。”沈瑾拢了拢身上的衣袖,然后下意识的抠了抠掌心,“不过是我自己身子不稳罢了。”
王爷今日除夕宴上驳了太后的话,风声传歪点便是王爷的不孝,可后院纳不纳人,传多了便是女主人不够贤惠体贴,刚刚那一脚踩空错有错招,她丧父丧子,本就大病初愈,若有谁传出点关于雍亲王府不孝不贤的风声,那人便是其心可诛,皇宫里的那点事儿瞒不过圣上的眼睛。
可说到底,她如今仰仗的不过是父亲在圣上面前的那份情面,想起来真是既可悲又可笑。沈瑾颇为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您晚上未进食,用些点心垫垫肚子吧。”九英开了食盒,里面摆放着一些细碎点心,花式漂亮。
沈瑾捏了一块,食之无味,便厌弃的推开了。
“您好歹再用些。”
“没胃口。”沈瑾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承清和嫣然怎么样?”
面圣结束后,这些孩子便被带到一边,并不是与他们同桌而席,虽有奶嬷嬷照料,但毕竟是首次进宫的庶子庶女,身份摆在那儿,不会被人多重视也不会被人嘲弄,可经过刚刚太后那一出,会有点意外也说不准。
“有六安在,您便放宽心吧。”
“嗯。”沈瑾虚应了一声便闭上眼睛眯了过去,九英小心抖开狐裘替她盖上。
从皇宫到雍王府的路程不长却也不短,但沈瑾却是马车进了府也没有醒过来,她是被赵祯抱进正院的。
王爷为王妃做出这般逾矩的事,孙延龄早就打发了所经之处巡查的侍卫,清了道路,除却两个太监提着宫灯在前引路,孙延龄和九英跟在身后,一路过来都是静悄悄的,夜色回廊中,只有挂着的红灯笼飘飘摇摇,显得几分亮堂。
赵祯揽着沈瑾,由侍女伺候着除了外衫和首饰,她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任由折腾,若非胸膛还有几分气息起伏,真要怀疑是否宫宴上的吃食出了问题,他眉心紧蹙,心中不安,“去叫郑权过来。”
王爷手臂胸膛皆受了伤,可偏偏任性的对王妃不放手,孙延龄早有预料的传了郑权来后院候着,伺候了主子爷这么多年,性子也摸得八九不离十,主子爷从小便行事谨慎,深沉机敏,内有沟壑,可偏偏在关于王妃的事情上别扭得近乎执拗。
宫灯暗影投在窗纱上,光影晕黄,内室的帘帐被放下,只余一手露在外面覆了帕子,郑权坐在矮凳上细细摸脉。
赵祯就坐在倚窗的暖炕上,左手摸着一只茶杯,视线落在帘帐上,最后落在了号脉的郑权身上,微微眯了眯眸子,不知在思虑什么。
“王爷放心,王妃身子没什么大碍,就是身子乏到极点睡着了,就让王妃睡吧,醒后再进食软孺些的米粥好消化。”郑权起身朝赵祯拱手回话。
“王妃的身子可有好转?”
“毕竟前些日子伤了心肺,只得好生静养。”
赵祯挥了挥手。
正院外,孙延龄拉住了郑权,“还请郑大夫留步。”
“孙公公还有事?”
“你也知道主子爷这趟外出伤了身子,今日略用了些力,还请郑大夫给爷再瞧瞧,可别落下什么病根。”孙延龄不好明说主子爷刚刚一路抱着女主子进内院,毕竟对两人的名声都不好,只得语焉不详的带过。
“王爷是主子,便是不能尽力劝着,做奴才的也得赶在前头把活做了,我只是治病的大夫,可不是大罗神仙。”身为大夫,遇到不爱惜自己身体的病人便是难忍火气。
抱女主子这类活,谁敢抢在主子爷前头帮忙做了呀。
孙延龄只得赔笑。
“都出去吧。”
得了吩咐,在屋里伺候的皆鱼贯而出,再细心阖上了房门。
赵祯单手撩起帘帐,她双手叠在腹前,安安静静得睡着,面庞虽消瘦但依旧白净可人,心头存着一股说不出的郁气,在床沿边坐下,伸手在她的面颊上抚了抚,带着温存的亲密。
“元宵节就快到了,你要快些好起来。”
元宵灯会赏花灯,他有妻,有子,上一年花灯节的欢声笑语似乎就近在眼前,可区区一年光景,便已生变故。
“阿瑾,快些好起来。”
他低低一声沉吟,或许是灯火摇曳,宫灯暖黄,平添几分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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