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玥腿好的差不多了，就继续照着盈浅公主教的练习起来。
她不到天明就醒了，换上便服到院中压腿。
竹衣和萝儿两人已经习以为常了，一人候在凌玥身边，一人为凌玥熬解暑的绿豆汤。
凌玥抱住小腿，额头上冒了汗。即使练了有些日子了，压腿时的的剧痛还是不可避免。
正咬着牙算时间，却听见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三小姐。”
凌玥将腿放下，扭身过去，在看清来人之后不禁心生奇怪。
“梅香？”
祖母的贴身大丫鬟怎么慌慌张张地到她这儿来了。
梅香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语气带着一丝着急：“三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
凌玥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我要先换身衣服。”
梅香点头，却还道：“三小姐，请您一定要快一些。”
竹衣和冬蝉一起利索地把凌玥收拾一番，凌玥就随梅香走了。
她实在想不通，为何祖母会如此着急地唤自己。
莫非是宫中的事又有变数？
凌玥的心沉了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如若真是宫里又出事了，自己只能硬着头皮应对。
进了主院的房中，却并没有见到想象中的阵仗。只是田氏和杨氏都带着怪异的表情坐在主位上，下位还坐着一个穿得红绿相间的婆子。
“祖母，母亲。”凌玥问礼。
田氏点头，下座的那个婆子见此道：“凌老夫人，那奴就先告退了。请您多加考虑，三日之后奴再登门听您的回复。”
说罢就叩了一叩，转身走了。
三日之后？回复？凌玥突然明白了那婆子的身份，脑中空了一空。
怎么会有提亲的人来。
自己的闺誉已毁，按道理此生再难出嫁。
可偏偏，怎么会又有人提亲来了。这样能说是恩赐般的机会，祖母和母亲说什么也会答应吧。
她刚刚给府里捅了天大的篓子，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忤逆长辈了。
她想要救穆莘，想和穆莘在一起。可是她也不能自私地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祖母，还有已经对她失望至极的母亲。
凌玥自以为已经计划好了这一世的路，却忘了事事有变数。她低下头，自嘲地笑笑，眼圈有些红了。
或许，没有缘分的人再怎么强求都走不到一起。
她怎么还学不会向命运低头……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片血红。那猩红浓稠的血染花了她的鞋。穆莘冰冷地表情和身上插着的无数个利刃。
还有那平静的脸上，一道从眼角直到下颚，狰狞的疤痕。
凌玥一个冷颤，突然清醒过来。
她狠狠地将泪水逼回眼眶。自己真是魔怔了，就算真有人来提亲又如何，她虽不能再伤祖母和母亲的心了，却还有另一种办法。
她可以绞了头发去做姑子。
未出嫁的女子去庙中为家里祈福，也算是尽了孝道。长辈也会欣慰。
早在重生那一刻，她就下定了决心。这一世要用来偿还穆莘上一世的恩和情。现在是不能和穆莘走到一起，她就到庙中去。用每日的虔心拜佛来为上一世那个贪慕虚荣的自己赎罪，也为她珍惜的人换取平安。
凌玥在心中轻叹。她自以为多活一世，就能够比别人走得顺利。谁知自己不过是想明白了，聪慧和智谋还是与上一世无异。有却不够。
“玥儿。”
屋中沉默一会儿后，田氏开口了。
“祖母。”凌玥抬头，眼里已是一番平静。
“你看见了。刚刚有那媒婆上门来提亲，祖母之所以叫你过来，是想告诉你……”田氏斟酌半晌：“祖母想答应下来。”
凌玥静静地听田氏把话说完。
“我本以为你再也嫁不出去了，没想到事情还有转机……这是你唯一的归宿了。”
凌玥淡淡地笑了，她准备跪下，然后和祖母说自己愿意从此青灯古佛。
“不能答应。”
凌玥一怔，看向突然开口的杨氏。
“玥儿若是一辈子嫁不出去，就留在府里好了。我体己的钱足够养她了。”
凌玥从没想到，母亲会说出这样的话。
母亲从小就要她做到最好。可她无论多么努力，却总是不能做最好的那个。她怕别人嘲笑，苦她努力却一场空。她憋着气要嫁给身份最高贵的太子，要让自己成为最高贵的人，让母亲能赞许她一次。
她其实还有一个解不开的心结。
上一世凌玥临死前被人夹断了十指，被陈昭踩着肚子谩骂，她都憋着一口气没有哭泣。可此时，她突然就泪流满面了。
凌玥对着杨氏跪下，说不出一句话。
她的心结好像解开了。
田氏怔愣地看着杨氏和凌玥：“胡闹，女大不中留。府里养着个老姑娘会被说闲话的。还要连累别的没说亲的姑娘。”
杨氏与一般儿媳不同，直言道：“那穆莘二十余岁仍未婚配。是因为京中所有人都知道，若是将女儿嫁过去，保不准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玥儿若嫁过去，夫君却在边疆征战，能得到幸福吗？”
田氏自然知道，却还是说：“可嫁人，终究比老死在府中要体面。”
她看了看凌玥。京中的风言风语所有人都知道，她自然也听说了玥姐儿在圣上面前直言爱慕穆将军的话。
她一直没有问，是怕那孩子在宫中受了欺负，家中再给难堪，会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但此时，却是不得不拿出来说事了，不然杨氏的胡闹就要让她无话可说了。
“杨氏，玥姐儿在皇上面前说她爱慕穆将军，嫁给自己心爱的人，怎么会不幸福？”
杨氏哑口无言，她近几日突然通透了些，想对玥姐儿好一点。刚刚看见将军府的人来提亲，又想起聚会时那些贵妇人的话，一时起义护了女儿一把。
她却忘了自己这个女儿是喜欢那人的。
杨氏转看向凌玥：“玥姐儿，你怎么想？”
凌玥有些僵硬地磕了一个头：“谢谢母亲为女儿着想，可女儿，女儿心悦穆将军，女儿愿意嫁。”
田氏咳嗽一声：“姑娘家，怎么好把心悦什么的挂在嘴边，显得没有礼教。”
话虽这么说，她脸上却带了笑意。
杨氏看了凌玥一会儿，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玥姐儿，你先下去吧。剩下的事我与你祖母商议。”
凌玥出了主院，还是没能从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中缓过来。
将军府来提亲……
她又掐了自己一次，还是疼的。
不是做梦，不是做梦！
凌玥抬头望天，用手挡住被阳光刺痛了的眼睛。只是从那指缝里往外看。
她原来也有这样的一天，能被命运眷顾一次。
她终于有机会，去偿还欠下的一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