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愉的时光最是容易过,十月初十倏忽将至。
在十月初十的前一晚,无恙便搬进了蝶园,同玉莲一起住了。因着她们已经结拜为金兰姐妹,又兼无恙已拜了玉莲的父母为义父母,所以她们要无恙与她一处出嫁。无恙想了下,这是很合情理的,再者同玉莲一处出嫁也热闹欢快些,于是也便应了她。到了蝶园,玉莲住在西厢房,无恙住在东厢房,而梅大人同梅夫人则住在了主屋里。
晚上,梅大人同梅夫人特意让仆人做了一桌可口的饭菜来,既是欢聚也是送别。席间,梅夫人不无伤感地说道:“希望你们姐妹嫁到林家之后,还能这般相亲相爱,不分彼此。”自然,无恙同玉莲不能体味她的复杂心情,但是无恙同玉莲都坚定地点了点头,回道:“母亲,我们会的,你不必担心。”虽则她们坚定的回答并不能完全消除梅夫人的顾虑,但也足够她安慰的了。她展颜一笑,说:“你们真乖。”
吃完了晚饭,梅夫人嘱咐她们各自早点休息。可怎么睡得早呢?至少,无恙是睡不着的。虽然无恙一直渴望着嫁给静远,可一旦这一天就要来到了,她却有点紧张慌乱了。既兴奋又紧张的无恙实在是睡不着,已近子夜还仍坐在窗前。她抬头看向窗外,只见半月皎洁地挂在空中。虽然初十的月亮没有弦月的妩媚,也没有满月的丰盈圆润,但自今夜窗前的她看来,它却是美好的。因着它,这就要圆满了。这就如同她的人生一样,也就要圆满了。无恙想,自明天自己与静远成亲之后就能圆满了。
年轻的时候,总有一段时间,我们天真地以为拥有了爱情就是圆满了人生。
在窗前坐了许久之后,无恙开始觉得有点疲倦了,便起身去睡了。这一睡不当紧,居然睡过了头,第二天早上居然没有醒来,还是忙着要给无恙梳妆打扮的丫鬟把她喊醒的。醒来的无恙又羞又愧,大婚之日她居然睡得同死猪一样,这要是说出去,还不惹人笑话。她急忙起床,洗漱之后坐在镜前让嫁娘帮自己梳妆打扮。
无恙正襟危坐,镂空雕花的铜镜映出她的容颜,两颊匀抹淡红胭指,双唇轻擦浓厚红彩,嫣红得像是一枚熟透的樱桃,娇艳欲滴。她实在想不到自己也会如此靡丽妖冶,转眸谈笑间便可衬得这世间所有美好都黯淡无光。仿佛只要一眼,便会让观者深深沦陷,予取予索。这样的美貌,纵使是用倾国倾城这样的词句,也仿佛会让人觉得是负了这般美貌。
身着一袭红色镶金描凤的嫁衣,盘起的长发戴着凤冠金钗,大红的盖头随着她的起伏轻轻流转摇曳,好似涌动着一片燃烧的火焰,从红尘深处滚滚而来。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一切都使人爱恋。
无恙这厢刚梳妆好,静远迎亲的队伍已经过来了。她与玉莲在嫁娘的扶持下,进了迎亲的八抬大轿中。前面是锣鼓开道,静远骑着高头大马紧随其后缓缓而行,再后面跟着的无恙与玉莲的两顶八抬大桥,最后面则是无恙与玉莲的嫁妆。虽然迎亲的队伍没有红妆十里,那也有二三里了。在这桃源镇也算得数一数二的了,所以也引得众多的民众围观。到了林府的大门前,静远翻身下马,然后一手用红袍带牵着玉莲,另一手用红袍带牵着无恙,登堂入室,直待吉时一到,便拜天地行成亲礼了。
在行礼的厅堂中,无恙满怀欣喜地站立着,期待着行礼成亲。就在这时,她听到若虚向我笑着说道:“无恙,你还记得吗?我说过在你成亲之日要送你一份大礼的。”无恙头顶着大红的盖头,看不到他,只是微笑着应了声,“若虚,谢谢你了”。
静远闻听若虚此言,也转过了身来,向着若虚笑道:“若虚兄,真是谢谢你了。”
就在这时,只听主婚人高声宣道:“吉时已到,请新郎新娘行礼。”主婚人的话语还未落下,无恙就直觉自己的身子被利剑刺中了,温热的鲜血向外涌出。
围观的亲众随即惊恐地喊了起来,“杀人了,杀人了,流血了。”众人都齐看向无恙和若虚。静远急走了上来,扶住了无恙,问道:“你怎么样了?”玉莲掀开了盖头,看见无恙一身鲜血顺着嫁衣流到了地上,洇红了一片。她惊恐得说不出话来,晕倒了过去。
无恙掀开盖头,见若虚正提着一把带血的短剑,一脸痛苦笑意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你,--。”无恙实在想不到若虚会对自己下刀剑。她,实在是想不到。“你这是为什么?”
若虚听后歇斯底里一笑,说:“为什么?你说为什么?我就想让他知道你是什么样的,看他知道你是什么样子之后,还会不会爱你娶你。”说时,若虚指向林静远。林静远则一脸懵懂,如坠云雾。
若虚说完,无恙就明白了他的用心。那一刻,她想的并不是恨他,而是看向他说:“若虚,抱我走,快,抱我走。”她所想的还是尽快逃离这成亲现场,就像上次一样,无恙怕静远看见自己那幅模样之后,再也不会爱自己。
“走,为什么要走?你不想让你喜欢的男子知道你原本长什么样子的吗?”若虚不为所动,继续说道。“你怕他看到你原本的样子,他就不会爱你了,是吧?”
若虚说完此话后,大家都狐疑地看向他,甚或连静远都狐疑地看向了他。
“求你了,若虚,带我走,快带我走。”无恙看向他,眼中溢着心痛的哀求。
若虚毕竟是爱无恙的,在她说出求他的那一刻,他的意志动摇了。他走了上来,从静远的扶持的手里抱起了无恙,然后就向外走去。但是,围观的民众却不愿意放他走。
“不能放他走,他是杀人凶手。”众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抓他见官。”众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若虚听后抬起眼,冷冷地看向他们。看到若虚那凌厉的眼神,其中有些人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但大多人还是围着不放。因为,毕竟若虚是个人,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他们并不是很害怕若虚。再者,若虚并不想伤害那些无辜之人,虽则他冷眼怒喝他们让开道来,但他却始终没有抽出刀剑刺向他们。
巨大的痛苦磨折着无恙的意志,她渐渐抵抗不住。她在若虚的怀里慢慢萎缩了起来,然后慢慢变成了原来的样子。她变成了一只丑狐。
众人先前还是在围攻着若虚,并没有注意到无恙的变化。先是有一个孩子看到了无恙的变化,对着众人说道,“你们看新娘子变成了什么?你们看新娘子变成了什么?”众人听后方才回过神来,齐齐看向无恙。这一看无不惊恐地说道:“妖怪,妖怪。”那些原先围困着若虚的民众猛地都散了开去,多半都已经逃出了林府,没有逃出林府的也已经散了很远,让出一条很宽的道来。
静远以及静远的父母也都看到了,静远的父母吓得瘫倒在椅子上,抖索着身子喊道:“妖,怪兽。”静远倒没有那么恐惧,而是愣怔地看向若虚怀中的无恙,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是她呢?”
若虚听后,冷冷地看向静远,说道:“怎么不可能?若不是她,你早已死过几回了。如今你看到她的真实样子了,你还会爱她吗?你还愿意娶她为妻吗?”
静远听后迟疑了下,没有回答。就在他迟疑的时候,若虚抱着无恙走了出去。
若虚抱着无恙,走出了林府,先是给她敷上了药,止了血,然后径直走向了子虚山。一路上,他施展开全身力气,向子虚山上无恙那洞穴里狂奔而去。到了洞穴之中,他将无恙平放在铺上,然后从随身带的药囊中倒出几粒丹药,给她服了下去。
无恙那红红的嫁衣都被鲜血浸湿了,并染红了他身上的白衣。他看着那一块块鲜血染红的衣服,痛苦地流下了泪。
无恙虽然很痛,但奈何禁不住流血过多,没了力气无神,还是倦倦地睡了过去。这一睡就是几天。若不是若虚随身带着的几十粒丹药,怕她真是会魂飞魄散了。无恙醒来的时候,看到若虚正坐在自己的铺边。她看着自己的伤口,想起了若虚在婚礼之上刺伤自己的事。说不痛苦,那是假的。说要恨他入骨,那无恙也真是做不出来。无恙挣扎着想要立起身来,可不但人没有立起来,伤口的痛还是使她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若虚听到的喊声,回过头来,看向她,温柔地说:“你醒了来了啊!”
无恙听后惨淡一笑,没有回他。若虚伸过手来,想要扶她。无恙抓住了他伸过来的手,他没有反抗。无恙把他的手放在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清晰地印出了两排牙印。“你走吧!我们扯平了,以后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我们就当不认识吧!”
“我不能走,你的伤还没有好。就算你不拿我当朋友了,我也不能走。不到你的伤好了之后,我是不会走的。”若虚坚持道。
“你不必这样。我不恨你,你也不必抱愧,也不用表演多情。你在,只能徒惹我心情不好,并不能有助于我休养。”无恙半闭着倦眼,淡淡地说道。
若虚听后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看向无恙说:“如若我离开能使你心情愉悦,好得快一点,那我就离开了。这些是我这两日采来的果子,够你饱腹几天了。你的伤口还没有完全长好,你这几天最好不会活动,就静静地躺在这儿养伤吧。”说完,他就走出了无恙的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