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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冰心诀

七月初五上午,赵错正在研习如何将内劲之柔与招式之柔化合为一,珍妹子过来,禀报道:“公子,外面来了位姓蓝的道爷,自称是公子的好友,要见你。”

赵错缓缓收功,道:“哦!知道了。”擦了一把汗,转身出迎。

来到明瑟楼前大厅,一看果然是蓝道行如期而来。但见他那身破旧的道袍倒是拾掇得干净了,只是须发凌乱,不修边幅,背着一个包裹,颇有玩世不恭的味道。赵错迎上去,招呼道:“蓝大哥……”

蓝道行将包裹甩到赵错手中,道:“兄弟,就这些东西可让老哥好找啊。”

赵错接在手中,道:“蓝大哥做事真够快捷的。走,到我那里去。”于是,两人回来赵错居住的小院。

踏进小楼,随意的在桌边坐下,珍妹子沏好了茶端上来,道:“公子、蓝道长,请用茶!”说着,看了一眼蓝道行,神色颇有些古怪。

赵错道:“珍妹子,不用在这侍候了,我与蓝道长有事要谈。”

“好!”珍妹子应了一声。

“嗯……嗯……”蓝道行叫住了珍妹子,道:“珍妹子,一会记得准备老道的饭菜。”

珍妹子道:“小的这就让厨房为道长准备素斋去。”

蓝道行一本正经的道:“酒肉穿肠过,道自心中求。若然堪不破,何处寻逍遥?老道是百无禁忌。”

珍妹子忍不住吃笑一声,道:“小的明白。”转身退了出去。

赵错于是也不去管他,伸手去打开包裹。只见包裹里都是名贵药材,人参、鹿茸、阿胶、麝香、仙鹤草、冬中夏草……照着那方子开出的药材应有尽有,那份量远比自己所开只多不少。不由得皱起眉头,道:“用得着这么多吗?这得花了多少银子?”

蓝道行嘿嘿一笑,振振有词道:“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终究不过身外之物。用之方始价,不用则与土石无异。贫道不外取世间无用之土石,作有用之事。”

赵错无奈的摇头,一笑置之。

蓝道行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郑重的推到赵错跟前。

赵错打开木盒,只见里面是一小块棕色如糕点状的东西,光滑油亮,散发着一股甜香之气。这东西赵错虽是从所未见,但也能猜出是什么。于是,用指甲挑了一点,放入口中,细细品味体会,没察觉到有什么异常之处。这才开口道:“阿芙蓉?”

蓝道行点了点头,道:“这东西还真不好找。老哥我跑遍了苏州城大小药店,好不容易才弄到这么点。”

还在蓝道行说话间,赵错已又捏下一小块,放入口中。蓝道行想要拦都来不及,在一边看得眼都直了,不由好一阵心疼又是担心。看他一副郑重的样子,却又不敢开口打扰。

赵错将之缓缓吞入腹中,运功化开药力。渐渐的,感到酥懒欲睡,飘飘然如在云端,如在梦中,整个人似乎要迷失其间。恍惚间,周身气脉大张,真气奔涌不息,不吐不快。猛的站起来,一抬腿,凳子便倒飞了出去,撞在墙上,撞个稀烂,而他却似乎浑无所觉。

蓝道行见他神志有异,大吃一惊,大袖一卷,将桌上的药材与那阿芙蓉卷走,以免辛辛苦苦弄来的药材给砸了。同时伸手搭他的肩膀,按向他云门、中府穴。同时喝道:“兄弟,怎么了?”这一喝,以内家真气吼出,直震元神。

赵错仿若未闻,不闪不避,双手握拳重重的击向蓝道行腋下,出手又快又恨,完全没有了轻重分寸。蓝道行大袖快如疾风的在他脸上一晃,同时起脚连踢他左右足三里穴。然而,赵错周身气脉运行加速,蓝道行始料不及,用力未免不足,赵错穴道并未被完全封住。他双脚只是一个踉跄,悍然扑上来,双拳接连击出,只是进招,全然不顾自身的空门。蓝道行稍退一步避其锋芒,返身急上,就在赵错招式变化的间隙,直切中路,双掌一分封住了他的云门穴。又封了他环跳穴,令他动弹不得。

蓝道行将赵错扶到椅子上坐好。一手按在他头顶百会穴处,真气运于手掌心,一下一下的轻轻叩击。百会穴乃手足三阳经及督脉阳气交会之所,可谓人体诸阳之会。蓝道行以真气扣击,正可活血通络,醒神志,舒解烦恼顾虑。

同时,蓝道行口中念诵着:“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忘我守一,六根大定。戒点养气,无私无为。上下相顾,神色相依。蓄意玄关,降伏思虑。内外无物,若浊若清。尘垢不沾,俗相不染。虚空甯宓,浑然无物。无有相生,难易相成。份与物忘,同乎浑涅。无在无物,万物齐一。飞花落叶,虚怀若谷。千般烦忧,才下心头,即展眉头,灵台清幽。心无阻碍,意无所执。解心释神,莫然无魂。灵净归一,气协魄消。水流心不惊,云在意俱迟。一心不赘物,今昔自逍遥!……”

赵错头顶百会穴被蓝道行这么一扣,顿觉一股暖意直透四肢百骸,神志为之一清。急忙随着蓝道行所念诵的口诀收摄住心神,谨守住灵台一点清明。

外面脚步声响起,是珍妹子送饭过来,见到破烂的凳子,赵错的脸色极是难看,不由大吃一惊。可还不等她开口,便听到蓝道行道:“将饭菜放下,赵少侠正在要紧关头,不能打扰,你先出去。”

珍妹子一边放下饭菜,一边忧虑不安的偷偷瞄了赵错几眼,只见赵错艰难的睁开迷朦的眼睛,缓缓的抬起手,摆了摆,示意她出去。珍妹子心下稍安,道:“小的就在外面,公子有什么事,只管唤便是。”

赵错微微的点了点头。

珍妹子这才退了出去,并没有走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错如在梦幻中解脱出来。方才之事,朦胧中亦真亦幻。整个人精神依然委顿不振,四肢酥懒无力,忍不住要颤抖。此时,纵使白刃加身,虎豹舞爪,他亦是一动也不愿意动。

蓝道行问道:“怎么样了?”

赵错虚脱的道:“还好,死不了。”

蓝道行埋怨道:“都说是药三分毒,要试药,找只猫猫狗狗来不行吗?不知道阿芙蓉的药性,怎么就敢随随便便往嘴里送?万一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刚才是我冒失了。”赵错揉了揉隐隐涨痛的太阳穴,强颜笑道:“这不是没事吗?说来,阿芙蓉这东西毒性好生古怪,猫猫狗狗可不会开口说话,不能告诉我们,阿芙蓉的毒性在于迷幻神志,哪怕分量很轻,久服恐怕也会销魂蚀骨。作为一个医者,如果连一味药材的药性如何都不知道,又如何开方抓药?”

原来,赵错初次轻尝阿芙蓉,察觉不到什么异常;遂吞服足够分量的阿芙蓉,运功,一来是化开药力,二来亦是提防其中潜藏的毒性。没想到的是,功力运行,气脉忿张,毒性悄悄的随气血而行遍全身,以至于毒性发作起来如此猛烈,一时间竟失了神志。

蓝道行微微点了点头,不禁对赵错高看了几分,道:“我观你胸中有一股暴戾之气,积滞于心底得不到宣泄,又为良知所压制潜藏下来。……”

赵错神色一滞,转而笑着打断道:“蓝大哥这是在说神仙话吗?”

蓝道行知道他是旧事不愿重提,但还是道:“戾气藏于胸,压制终非长久之策。道家有专修心性的静心三诀,老哥取其精要,将之融会贯通并作一诀,名为冰心诀,有静心定神、守正却邪之功效。今天便传于兄弟,早晚修习。”

赵错大喜,道:“谢谢蓝大哥!”

冰心诀这种心法,虽非武功,但能让人心神宁静,殊为难得。于武者而言,正是心神的安宁空明,才能在间不容发的对敌中,从容审视双方武功中的长短得失,从而出奇制胜。

刚才蓝道行运功助赵错安定神志,所吟诵的便是冰心诀的口诀。冰心诀的修炼并不繁复,就是以冰心诀口诀为引,进入定静空明之中,在定静中体悟,使之为常。这与阳明先生所言“此心不动,随机而动”相辅相成,只是一个在于用功,一个在于致用。蓝道行又是倾囊相授,言无不尽。赵错一点即透,受益非浅,所欠缺的只是日积月累的水磨工夫。

赵错依着蓝道行指点,在定静中运功去毒,心无旁骛,对于功力的掌控更是精微,果然是事半功倍。运功一个周天,感觉好了很多,脸上有了血色,这才收功出定。

蓝道行将菜摆开,道:“这么一折腾,饭菜都凉了。饿了,先吃饭再说。”说着,已经装好饭,自顾自的坐下吃了起来。

看着蓝道行狼吞虎咽的吃相,赵错的肚子也在“咕咕”直叫,便坐到桌子边上,端起饭碗,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口中,是如同嚼蜡吃不出半点滋味。勉强吃了小半碗,无奈的放下碗筷,难以下咽。

用过饭后,又休息了一会,赵错身上的不适之感才渐渐的散去,便要着手配药。此方虽是医圣所创,毕竟未经临床检验,不能确定各种药材融作一炉,会不会有什么意料不到到的效果,赵错丝毫不敢马虎。

他首先要辨别各种药材药性如何。各种药材往往会因产地不同、年份不同、采集的时机等等,都会造成药性上的差异,很多医者往往用惯了一个地方的药材,用药得心应手,如果骤然变更,就会一时间无所适从,所开药方难免疗效不尽如人意。赵错跟从李东璧学医,第一要项便是认药,虽然中途出走,这一项倒是颇有心得。

赵错又根据药性对药方作了些许调整,配了一剂,亲手熬成药汤,试尝了尝,对药效不大满意。又对各种药材份量重新作了调整,又重新熬了一剂,感觉差不多了。

蓝道行不知从哪里拉来那只小狗,伸手在小狗身上轻轻一拍。小狗低叫了一声,痛苦的瘫软在地。蓝道行这一掌看上去很轻,却是以绵延的掌力直透小狗的五脏六腑,将之重创,眼看已活不过一时三刻。

蓝道行撬开小狗的嘴巴,道:“快点,试药。”

赵错会意,略一沉吟,往药汤中酌量加入适量的阿芙蓉,灌入小狗口中。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小狗挣扎着站起来,“汪汪”的叫了两声,晃晃悠悠的跑开了。

蓝道行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道:“此药当真有如此神妙?”

赵错摇了摇头,道:“我师父说过,只要还有一口气,这药喝下去也能保得一时半刻,只是此药效一过,再也回天乏术。”

蓝道行感叹道:“便是如此,也算是神妙无方。”

蓝道行得了此药的调配之法,带着几份配好的药,喜滋滋而去。但也为赵错留下了足够分量的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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