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凛是个非常听话的孩子,天赋异禀,还生得一副好嗓子。阮青青特别喜爱在夏天的午后抱着她坐在院子的花架下乘凉,她会像当年阮老夫人那样轻轻的唱,花凛便会跟着她一起用她那童稚的嗓音绵绵软软的哼。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川路长兮不可越!”每每唱到此处,便不再往下唱,那娥眉下的双眸中泛起淡淡的哀愁。略作停顿,她便开始像花凛那样哼唱。
她的手指纤长白皙,柔弱无骨,就这样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花凛,很快花凛就会陷入沉睡中。其实花凛更小的时候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每次都要阮青青费很大力气才能哄住她。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花凛突然变得安静起来,等她察觉到这点时,花凛已经成了一个从来不犯规的好孩子,甚至连大人们吩咐她的事也能一丝不苟做得很好,完全不像只有四五岁的稚子,事事皆要爹娘操心。若不是睡觉的时候花凛一定要紧紧抱着她不放,她真的会产生一种错觉,似乎花凛根本不需要她这个娘。
直到有一天,花凛抓伤了月娘的脸,她方知花凛为什么从来不在她面前问自己的身世。原来她并不是年纪小不懂事,却是早就知道了。那天,花凛被四姨娘拖到柴房,她眼看着不到五岁的孩子被关在屋里,四姨娘几个耳光下去,整张小脸肿得五官都变了形。那几巴掌哪里是扇在孩子脸上,却是全落在了她的心头,但她不敢轻举妄动,只怕让四姨娘火上添油孩子遭罪。
哪知道花凛这孩子却是一声不吭,两只明亮的眼睛就那么死死的盯着前方。四姨娘怒气冲冲的骂道,“好你个小贱人,我这长春楼供你吃供你穿,你不感恩戴德,倒是要毁了老娘的财路,今天不好好教训你,我这长春楼将来还怎么开下去!”
她心头一颤,知道孩子的身世再也没法隐瞒下去。
“我没错!”花凛倔强的回答,气得四姨娘浑身发抖,当即跳起脚来直嚷,“好你个小杂种,你以为老娘真不敢拿你怎么样了是吧!你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住我的,别说你娘那条贱命,就是你这条命都是老娘的!老娘今天就要看看,你到底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一边说一边操起柴房里的一根木棍打下去。
她站在窗外心都凉了半截,那木棍足足有三指那么粗,四姨娘又是那么用力的挥下去,孩子稚嫩的身体怎么可能受得住!她抓着窗栏,艾艾的求道,“四姨娘四姨娘,您就饶了花凛吧,四岁大的孩子,受不住的。您要有气就冲我来吧!四姨娘,求求您了!”
月娘捂着刚上完药的左脸,站在一旁冷哼一声道,“打得好!不懂事的小杂种,就该教教规矩,别没得学她老子娘,自以为还是什么尚书千金,也不撒泡尿照照,是个什么东西!”
花凛不啃声,眼泪早就布满整张脸。四姨娘又是一棍下去,倒叫月娘心里好不痛快!
换作平常的孩子早就哇的一声哭出来,偏偏花凛还是倔强的闭紧了嘴,别说求饶,连哼都不哼一声,气得四姨娘连着几棍乱打,大半辈子都在青楼混过了,她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倔的人,居然还是个实实在在乳臭未干的小孩儿,叫她颜面何存?这一打下去,直打上了头,也不管被打的人是个什么情况,被打中的是什么地方,只管棍子挨着皮肉解气。
里面的人打疯了,外面的人却看得心惊胆战,连最初怒火冲天的月娘也看不下去了,抬袖遮了眼轻声提醒道,“四姨娘,再打下去只怕出人命。”
她在一旁,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抓着窗栏肝肠寸断道,“花凛,傻孩子,你到底是向四姨娘求求饶啊!花凛!花凛!你快求饶认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