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她是谁。
这里正是她的毕业画展。她的画风很特别,独树一帜的丙烯手绘。画面充满幻想、唯美的色彩,宛如梦境。也许刚才的那一幅画,就是她梦中的七岛吧。
“柠檬妈妈,大叔来了!快救救我!”不知道宝蓝发现了什么,突然绕到了我的身后,惊慌失措地尖叫道。
只见一个身着黑色长T的高个男人快步走了过来,还开着性感的V字领,用“隽逸”两个字来形容他再恰当不过。但是他此时面露愠色,可能宝蓝又贪恋人家美貌在外惹是生非了。我心底一沉,连忙拉着宝蓝的手站起身来。那个男人看到我,竟僵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先开口道歉道:“不好意思,我的女儿还小,如有冒犯请您不要和小孩子计较。”
“她是你的女儿?!”那个男人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宝蓝。嗳,男人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反应还不是和普通人一样?这种表情我已经看腻了。
“呵呵,是啊。亲生女儿。”我干笑道。
“你和鬼新娘长得真像,应该也和她差不多大。”那个男人好像还是无法接受现实,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鬼新娘如果有你一半贤淑就完美无缺了,年轻妈妈。”
“不许调戏我妈妈!”宝蓝霍地窜到我面前,仰着小脑袋死死瞪着男人,凶残得眼睛都能喷出火来。小孩子稚气未脱的声音在画廊里显得尤其刺耳,而且内容如此劲爆,闲人纷纷向我们投以惊骇的目光。这时,又一阵更加突兀的笑声传来,瞬间化解了我的尴尬境地。
“倪浓,你笑得太响了。”有人一边小声地劝说,一边跟着她跑了过来。
“不行不行,我实在忍不住了。”她弯下腰不停地喘气,可还是无法把笑收住,“看到那一咬了没?池潭他整张脸都绿了!这么好笑的事情多久没有发生了啊!”
她终于有力气直起身来,估计是想找宝蓝,却撞到了我——于是她整张脸也绿了……
“是你……”她的声音就像她画上的花瓣一样,在微光里一片片地浮在半空中,离着画面老远,虚飘而不落实。
她还记得我……那一年的圣诞夜,我们在喷泉广场不期相遇,又急急离去。我给她留下一张淡粉色的名片,但她却从来没有来找过我。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短发红唇,冷漠表情,简单的黑T上一排不羁的字母——“SoWhat”。这个美艳到单纯的女孩子,模子和我有着惊人的相似。
“柠檬妈妈,我说的那个人就是她!”宝蓝屁颠颠地跑上去,一副行贿者的丑陋嘴脸,“我可喜欢她了——她肯定也喜欢我,对吧?”末了,宝蓝出其不意地一转,极富有挑逗性。
“是你的女儿吗?太可爱了!和我小时候一样野蛮!”说着,她矮下身就着宝蓝的蘑菇头一把乱抓。
不愧是倪浓。从未有人自动无视我生育的年纪,也从未有人这样评价过我的宝蓝——他们都建议我去咨询一下儿童心理医生——说宝蓝早熟了至少十岁。
“你小时候野蛮?你小时候也咬人么?”见倪浓和宝蓝那么投缘,还愣在一旁的那个男人看不下去了。倪浓轻蔑地瞥了他一眼道:“池潭,小姑娘不就咬了你手背一口吗?说不定这还是人家的法式香吻呢!”
“我就是咬他!”宝蓝一个稍息立正,大义凛然地对倪浓郑重道,“我最看不惯这种人!明明大叔一个,还要脚踩两只船!”
脚踩两只船!!??我大骇。
“这大叔,身边已经有个和柠檬妈妈一样好看的姐姐了,”宝蓝又指了指倪浓身边的男生说,“他还要和这个温柔的姐姐勾肩搭背!”
“宝蓝,你在乱叫些什么啊?”我接着大骇,叫苦不迭,“哪个姐姐?你再仔细看看。”也难怪宝蓝会认错,那个男孩确实清秀得过分,眼睫毛很长,眼睛是琥珀色的,在画廊明亮的光线下像入水的玻璃。笑容跟糯米一样软,周身镀了层毛茸茸的光源。听倪浓叫他“沈稠”,是浓稠的稠吗?俗话说,浓稠似墨——但是倪浓和沈稠站在一起,看上去真是意想不到的干净。
小家伙歪着脑袋瓜子左看看右看看,直把人家男生看得满脸通红才唔了一声:“仔——细看看,姐姐确实像个男孩子。”
“沈稠别哭,你长得好看不是你的错。”倪浓嬉皮笑脸地一把拉过那个男生,对满腹狐疑的宝蓝说道,“小妹妹,沈稠是男孩子,温柔沉默的男孩子,温暖控有没有?”
宝蓝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脸坏笑地把倪浓他们分开了:“不好不好,你和他站起来不搭不搭。我觉得你还是和那位大叔更配一点。”可能她觉察到倪浓脸色突变,连忙改口说:“不过你放心,这么讨人厌的大叔,我怎么放心把你交给他呢?”
我都快哭了。宝蓝这个人来疯,也许我真的应该带她去看看儿童心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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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是想借着画展的机会和倪浓好好谈谈,但看她和宝蓝一见如故相笑甚欢,我也做罢了。毕竟有些事情,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告诉她。隐忍如我,从小经历了那么多欺凌,有着一颗异常强大的心脏。可是那个秘密,连我也一时之间难以承受,几近崩溃。直到现在,伤疤才逐渐愈合。如果倪浓真的是我的姐姐,让她知道事情的真相,以她火爆出名的脾气,又会是什么收场。恐怕要山无棱天地合了吧。
“哇塞!原来你是这个画展的画家!你就是那个喜欢吃粉圆冰的画家!”转个背,宝蓝整个人都快粘到倪浓身上去了。“柠檬妈妈,贾西贝哥哥真的没有骗我们诶!”
童言无忌是宗罪!我连忙向倪浓解释道:“听贾西贝说你是他的小学妹……你知道,他也在画漫画……于是我们就聊了一点关于你的事情……”
真是越解释越乱……只见倪浓操着手闲闲地靠在墙边,冷眼将我望着:“看来,你对我是打听彻底了……”
背后打听的行径着实缺乏教养,我不知作何感想,半天,干笑了一声。她也配合地笑了一声,眼睛里却殊无笑意。天地良心,要从贾西贝那里套话我是费了多大周折,为了我这般诚意,她也不能那样怀疑我。
“那你……有没有听说‘那个意外’……”她好看的眉毛微微往上一扬,嘴角还噙着一丝笑,一丝苦笑从她的唇畔泛开。她斜着眼看了看一脸迷茫的我,转身去忙她自己的事了。
很快就到了清场时间,我也要带宝蓝去珠心算辅导班。宝蓝还不忘问倪浓的QQ,嘴里振振有词“QQ大厅里没人陪白羊蓝玩飞行棋”:
“一定要加我哦,我的昵称叫‘白羊蓝’。对了,你的叫什么?”
“妮浓。妮妮的妮,浓浓的浓。”倪浓摸了把宝蓝的尖下巴小脸袋,微微一笑百花衰,教人越看越喜欢,“那你为什么要叫白羊蓝呢?”
“因为我是白羊座啊。知道吗妮浓,柠檬妈妈也是小白羊。她四月十七,我三月二十一。”
倪浓他们正在准备清场,宝蓝那么一说,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里的活,痴痴地望着她。
“四月十七?真巧,也是我的生日。”倪浓看向我,盈盈地笑道。
倪浓,四月十七,我们在白羊星座下出生。说起来都是故事,说到底都是命——可你,怎么能说这只是巧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