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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初窥门径

栖山,磐谷。

自磐谷深处的子母泉瀑布向上直行一千九百九十九丈,穿过厚厚的云层,便可到达左右栖山的最终分隔之处,再往上行,栖阴山与栖阳山便再无一处相依,二峰于云雾间遥遥相望。

此间云气环绕,时有飞鸟穿行,若循水声而往,可瞧见两峰之间,有一枚状若水滴,宽不足二十丈的银白色小湖静卧于此。

小湖阔口处银光盈溢,飞流而下,便成了那倾泻了成千上万年的瀑布源头。

那飞瀑声势浩大,携天地之威奔流而下,可这源头处的小湖却有如仙人入定,波澜不惊,纵使有飞鸟踏足,也恍若陷入其中,竟无一丝涟漪漾起。

倘若有人立足湖畔,十有八九,会被那湖中倒映而出的那一方如真天地所吸引,忍不住要将双手伸入湖中,摸一摸湖中那于云雾里若影若现的那山,那岛,那漫天日月星辰。

只是,无论费多大的力气去搅动湖水,也不曾有人搅散过那些纤毫毕现的水中倒影,甚至连一颗水滴,都无法掀起。

此湖名“星凝”,乃巫梦族八大奇景之首。

而此间世外之处,便是巫梦族族地。

抬头望去,七七四十九座浮岛于湖光处凌空十丈而立,散布于栖阳山和栖阴山的四周,头下脚上,云雾隐隐间,可见到有石屋立于其上。

端木兜儿的栖身之处,便是这四十九座浮岛之一。

手中银光渐敛,她自诡异之地闭上双眼之后再次醒转。

第一眼瞧见的,便是阿娘正抓着她的手贴在脸庞,口中念念不停,而阿爹则站立在一旁,不停地捋着那几撮胡子,不觉间扯下了几根都不自知。

兜儿,终于回家了啊!

“阿爹!阿娘!”不想再独自一人在那诡异的星空中四处寻找回家之路的她,一把搂住了阿娘的脖子,眼泪哗啦,生怕这又是一个不知何时醒来的梦。

“兜儿乖,娘在!”那床边的女子俯下身子,摸了摸端木兜儿的头,长发散开如薄絮,把端木兜儿自脖颈到到胸口,盖得严严实实。

那正捋着胡子的男子看见兜儿醒转,倏然停下了捋个不停的手,来到床边半跪着身子,张开双手搂着娘俩,轻笑:“醒了便好,醒了便好!我便说不用担心,偏偏你娘被你急得乱了方寸。”

“真是好笑,也不晓得刚才是谁在房间走来走去,晃得我眼花!”那女子回过头一个白眼,瞪着那口是心非的男子,毫不留情。

“这......我这分明是...”

“得得得,不用解释,你就矫情吧!”女子摇了摇头,继续搂着端木兜儿,在她额头上啄了一口,旋即拧了拧端木兜儿的鼻子,一阵后怕:“你说你这丫头,仗着一身蛮子劲,竟忘了当时还只是个未曾入道的凡人,还要学人去凝炼灵骨!要不是熊二过来唤我和你爹下去,怕不知要出什么篓子!”

端木兜儿在女子的怀**了拱,在那蓬头发中用力的吸了又吸,咯咯一笑:“阿娘,兜儿知错了,阿娘不要生气嘛!”说罢,吧唧一口,亲在了女子的脸上,惹得后者又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不知为何,那诡异的空间之内能看,能听,触手处细腻在目,可就是闻不到一丝气味,而今回到了家,再次闻到阿娘熟悉的味道,端木兜儿心想,这或许就是家的不同之处吧!

“对了阿爹,我是怎么回来的啊?熊大和熊二呢?”她扭过头,看着虽长着胡子,却皮肤润泽,毫无皱纹的阿爹,好奇地问道。

“见你没什么大碍,熊二已经送熊大回吞金族去了,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返回过来瞧你。吞金兽天生阳火旺盛,为了你她居然跳下纯阴寒潭,这番怕是要吃些苦头,不过于那孩子而言也是一场修炼,并无大碍!只是你可要早些找齐灵骨,争取早日身融天地,好突破至合一境,帮她锤炼肉身,助她化形!”男子直起身子,侧坐在床沿,摸着端木兜儿的头,柔声道。

“嗯!兜儿答应过二爹爹和大爹爹,一定会好好对熊大熊二的!兜儿向来说话算话!”端木兜儿兀地坐了起来,拍拍胸口,看着男子认真地说道。

在知道了熊大和熊二并无大碍之后,长舒一口气的端木兜儿不由得将心思转移到那个诡异之地,想想自己在潭中的一番奇遇,似醒非醒,似梦非梦,端木兜儿就心如猫抓:“那兜儿呢?兜儿是怎么回来的?回来多久了?兜儿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记得可清了!里面还有颗奇怪的星星和我说话呢!”

床边的一男一女面面相窥,表情讶然,显然是不曾知道女儿竟会有此境遇,两人瞪大双眼看着兜儿,显然是催促着她快快细说清楚。

于是端木兜儿坐直了身子,把她自寒潭落水之后再次醒转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包括那各色各状的奇异星星,那自带声音和画影的荧光之海、以及那颗自手背钻出的银色的小圆石,小月亮,还有那颗陪自己聊天,还教会自己如何出来的那颗会说话的紫色星星。说到动情之处,手舞足蹈,俨然一个声艺俱全的说书先生。

女子看着端木兜儿那稚嫩的脸庞,听着她初进那诡异之地时的彷徨无助,身边无一活物时的恐慌,心中一阵拥堵,想着这一贯要强的女儿,那时却要独自一人面对整个世界,不由得眼睛一花,情不自禁地把端木兜儿又拉进了怀里。

“林蔻乖,不要哭哦!”端木兜儿一怔,伸出小手,环住了后者的腰,轻轻拍打,学着往日里阿爹的语气,安慰起来,惹得后者破涕为笑,却让旁边的男子哭笑不得。

顾不得尴尬,对于女儿这段奇怪的描述,男子眉头紧锁,急切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那时随熊二去到潭边,分开寒潭之水将女儿隔空救出之时,他便意识到在女儿的身上一定发生些了不曾被知晓的神奇事情。

虽说以女儿的体质,即便被冻成冰块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自熊二一上一下飞行的这一刻钟内,女儿非但没有被寒潭冻成冰块,反倒蜷缩着身子,在一个若隐若现的银色光茧之中睡得香甜,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再看那脉络起伏之中,隐隐有星光入体,想来是这趟寒潭祸事,竟不知引发了什么异象,让女儿阴差阳错之下,竟被引导灌注了大量星力,由一介凡人,跳过了寻真境一重天“观星”,直接成为了寻真境的二重天“通脉”低阶修士,于仙路一途上初窥门径!

虽说女儿以往便拥有着媲美炼形境修士的天生怪力,真要打起来,与寻常寻真境修士也一般无二,只是她天生魂力低微,引星力入体较常人要缓慢得多,虽能修炼血脉仙法,却终究是事倍功半,不然也不会在寒潭边因一个聚灵决的入门第一式便星力耗尽而晕倒。

虽说夫妻二人早已是合一境的高阶修士,离问道境的半仙之体也只是半步之遥,可修炼之途,若想问鼎仙道大途,外界的助力和引导,总抵不过自身的突破和领悟更加助益。

二人作为巫梦族执掌内外的一把手和二把手,自不会做那等拔苗助长之事。

而此番天意袭来,让兜儿一下跳过了那段注定会长达几年甚至十几年漫长和痛苦的摸索期,直接成为了低阶修士,也不知究竟是好是坏?

男子摇摇头,心想,也只好尽快让夫人督促女儿加强学习,尽快把以往逃课漏掉的知识,都逐一补上,勤加练习,余下,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此刻思绪回转,他听着女儿描述出来一个又一个或熟悉,或似曾相识,或从未听过的奇怪的场景,心中心绪难平——这或许能让我进一步搞明白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绿,蓝,红,黄,褐,白,橙,还有一颗紫星吗?”

“蓝色的星,全部由水构成,内可呼吸,量不足三丈?”

“有荧光之海,四周无边无际,近之音声可辨,触之有画影而出?妙哉!妙哉!”

“手背上有一颗银色圆石?还有一弯缺口的银色月亮?奇怪,奇怪,未曾听过!”

“紫色之星,周边方圆百里空无一物?还会说话?蹊跷之极!未曾听过!”

“垣谷?不曾听过!”

男子眉头紧锁,他不仅是端木兜儿的父亲端木铎,更是巫梦族祭酒,不仅要统领全族,更要借助星凝湖之力纵观天象,为全崇明洲的各国君主、部族首领们预示吉凶,重担在身。

为此他博览群书,自接掌部族三百年来,除了部族典藏,他还经常下至凡俗之中,四处寻访古籍抄阅,更是去到其它仙山洞府,借阅其它修士所藏之书。

可今日所闻之事,实在是匪夷所思,听女儿的说起,那奇妙之地,竟可能是因为一颗不知来路的银色圆石所致!

端木铎再次蹲下身子,看着端木兜儿,严肃地抓着她的小手,问道:“那么,女儿,可以让阿爹阿娘,看看那颗石头吗?”林蔻听丈夫说完,想来此事蹊跷,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也瞪大双眼,紧张地看着女儿。

“兜儿也不知能不能让它出来,只是它应该能听懂我说的话,兜儿试试吧!”看着阿爹阿娘少见的严肃面孔,端木兜儿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不知道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端木铎对林蔻点了点头,拉起她离开了床边,给端木兜儿留出了足够的施法空间。

末了,端木铎伸手掐了个决,一挥衣袖,并拢双指于眉间一点,房间各处便镀上了一层盈盈金光,璀璨却不刺眼,想来是怕有何意外发生。

端木兜儿盘坐在床上,伸出手在眼前翻转,愣愣出神。

她记得最初之时的银光是自右手手背而出,可自己最后出来那诡异之处的时候,却是把它捧在手心,也不知此刻,它究竟藏在了哪里。

“石头星星,石头星星,阿爹和阿娘都是好人,你可以出来让兜儿和阿爹阿娘看看吗?一下下就好了!”看了看床边的阿爹和阿娘,端木兜儿并拢双手,做捧水状放在胸前。

“嗡嗡!”一阵清鸣,端木兜儿掌心上空突然出现了一颗小小的圆形石头,通身银光烁烁,却并不刺眼,此时,屋内突然星力大放,其质其量,就连身为合一境的夫妻二人都感到讶然。

“竟是纯粹的月之力!”林蔻主修太阴,对月之力再熟悉不过,她看这股星力中正温和,并无暴戾之相,于是向丈夫点点头,示意无虞。

正当二人准备示意端木兜儿收起石头的时候,异象再显,这银色石头飞身至端木兜儿的身旁,将四周溢出的月之力如吸气般纳入,围绕着端木兜儿的身子,又缓缓形成了一个银色光茧,空气中游离的星力也渐渐被吸入,就连端木铎临时竖起的金色结界,竟也摇摇欲坠,似乎要投入其中。

端木铎讶然,以白虎血脉之力感受到这石头并无恶意之后,他挥手间撤回了结界,并示意端木兜儿继续保持现状,想看看这小小的神奇石头,想要作甚。

且看这星石光茧忽大忽小有如呼吸,不足一盏茶功夫,竟将这屋内斑杂的星力一扫而空,并缓缓地灌注到端木兜儿的经脉里。

“原来如此!”端木铎抚须点头,看来猜测已有眉目,只是此刻女儿正星力灌体,他也不便打断,便挥挥袖子,唤出两张晶莹剔透的水晶凳子,与林蔻坐在一边,静候收功。

一个时辰过去,星力渐敛,端木兜儿也渐渐从光茧中显出身形,那圆石似乎有所疲惫,在端木兜儿身边转了一圈,便化作一股流光,钻进了她的右手手背里。

端木铎站起身来,面带微笑:“乖女儿,阿爹有两个消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废话真多,快说快说!”事关女儿所遇之事究竟是好是坏,林蔻心中不免急切,此刻见丈夫还卖起了关子,对着后脑勺一巴掌下去,打得后者呲牙咧嘴,在女儿面前形象全无。

端木兜儿咯咯乱笑,看着阿爹轻松的表情,知道自己怕是没什么大碍,便乐得看阿娘和阿爹逗闹。

端木铎揉了揉脑袋,瞪了妻子一眼,正眼道:“坏事便是,女儿所遇的那漫天星斗,并非真正的星空,不过有星力存在,可能是某一处尚未发现的未知之地,下次再遇,可要小心应对;再者无论是紫星还是星、月,都未曾有对应的典籍记载,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阿爹虽然读了那么多书,到头来却帮不了你什么,惭愧,惭愧!”

“阿爹不要不开心呢!兜儿将来要是弄明白了,再告诉阿爹哦!”

“兜儿真乖!阿爹再告诉你几个好消息吧!”端木铎摸了摸胡子,哈哈一笑,心中倍感欣慰,心里琢磨道:“还是养女儿好,多贴心!”

“除了你已经身具星力,可以现在就和林月儿姐姐她们一样修炼之外,乖女儿可知那片荧光之海,代表着什么?”

“兜儿不知!阿爹快说给我听!”每次阿爹故弄玄虚的时候,总会有好消息,端木兜儿一下抓住端木铎的手,瞪圆了眼睛等着她的好阿爹给她揭晓谜底。

“那处奇异之地,十之八九,应该是我巫梦族人将凝梦术修炼至第二重‘入梦’方能窥见的域外之界,据说可于其间遍览世间众生的梦中世界,一颗荧光便对应一个梦境。若是能修炼到高深处,甚至可以潜入梦中,于梦中为人示警、传言,倘若修炼者精通星占术,更是有望触摸到第四重‘大衍术’的门槛,可于此界观前世今生,世间前后百年,甚至是千年、万年,并借此突破半仙之身,成就地仙威名,从此寿数无虞!”

“那为何兜儿不知道呢?”端木兜儿听得目瞪口呆,她只听过凝梦术的第一重“开目”,又哪里有听过这“入梦”之名。

端木铎摇摇头,一阵唏嘘:“自三千四百五十七年前天地崩坏,星官沉寂之后,各界各域之地皆与修士们断开了连接,许多肉身前往外界外域的修士,直到如今也不曾见有一人返回,怕是早已凶多吉少。此凝梦术虽只要身具巫梦族血脉便可学会,但少了沟通域外之界的方法,纵使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也只能望而兴叹。久而久之,凝梦术也只剩下无需沟通外界之地的第一重‘开目’,来装点门面了。”

言罢,端木铎两眼放光,看着女儿,有如稀世珍宝。

“可如今,兜儿你却能够沟通域外之界,不知是银色石头,还是别的缘故,或许你将成为我巫梦族近五千年来,第一个有望突破半仙之身,成就地仙的人了!”

看着阿爹亮晶晶的眼睛,端木兜儿疑惑地问道:“那兜儿成了地仙,阿爹和阿娘就会高兴吗?”

“哈哈哈!兜儿要是成了地仙,那阿娘和阿爹当然高兴了!要是有了一个地仙女儿,哪里还用得着天天管这管那,累死累活,阿娘早就带着你爹周游列国去咯!”林蔻抿嘴一笑,破天荒地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了一眼丈夫,惹得后者一阵古怪,不知夫人又想出了什么鬼点子,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好啊!那兜儿,就努力去做一个逍遥仙子,将来好让阿爹和阿娘可以安心的周游列国!”

“只是,兜儿将来要是也想要周游列国,可又有谁来陪我呢?”她突然想到。

没来由地,那教她“出梦来!出梦来!”的那颗紫星,蹦进了端木兜儿的脑海里。

他如今究竟身在何处?是和我一样的人吗?还是一颗会说话的星星?如今,他又在何处?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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