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曦媛走了,真的只当这一天是一场潇洒的梦。
梦醒了,她该回到现实了。现在她高二了,回首高一她挥霍的这一年,在边拥有边失去的主动和心碎满地再捡也来不及的被动中兜兜转转,被一个“情”字左右,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如今,她挥霍不起了。高二换文科,是她新的一次机会,也是高中三年最后的一次转折。以金以柔的性子,一段时间内不敢有什么动静。她没有能力趁虚而入,能做的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用最俗气的话来说,就是该好好务实正业了,不再是行尸走肉,只盼望着与瑞阳考一个金以柔望尘莫及的大学,再也不要跟她有瓜葛。
金以柔,你等着,冬眠的禽兽,总有一天会重新醒来。
第二天,是对于韩曦媛来说的新世界。
高二文一班还是一天之前的文一班,然而韩曦媛已不是一天前的韩曦媛。
坐到座位上,轻轻把文具和练习题放到桌面上,小心地从眼镜盒里拿出眼镜,接着慢慢带上耳机,安安静静开始写题,马瑞阳抬头看她,她冲他抿嘴一笑,不牵强也不灿烂,然后继续低头奋笔疾书。
马瑞阳轻轻拍拍她:“哟,终于决定戴眼镜了吗?笔记准备自己记了?”
“是啊,戴上眼镜,眼前的所有细枝末节都变清晰了好多好多。”余光扫向金以柔的座位,“近视500度的眼瞎小公主要是再不戴眼镜,岂不是越活越糊涂了?”
其实,把这个世界看得那么清楚,把自己岌岌可危的位置了却地那么仔细,自己又真的开心吗?这本就是那样荒唐,模糊时渴望清晰,清晰时又那样羡慕模糊的幸福。就像小时候那么迫切地想要长大,现在半大了却又渴望回到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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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后,学校组织秋游。两个人的忧愁,一个人的机会。
她想尽一切办法躲着他,他想尽一切办法寻求突围,而她隔在两个人之间,希望像他的一端靠近。其实三个人心里觉得那么复杂的事情,其实也就这么简单。
如果世界上所有事情都可以从一切饱满却累赘的情感中抽离,化作简单干脆的平面图,我们该是能少了多少纷扰纠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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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之间突兀的变就存在于那一天。
毕竟是高中生,老师没有再过多安排,只是宣布了集合时间和地点,随后解散。
韩曦媛自然是二话不说拉着马瑞阳走在最前面,金以柔双手插兜,稳步走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位置。
他们所在的地点是个很大的休闲公园,正中央是人工湖,外围是青山环绕。
就这么围着人工湖转啊转啊转,绕到湖对岸,看见一排小店正在卖小吃,大家都饿了,可谓是蜂拥而至。
带上眼镜的韩曦媛果然是看什么都清楚了,大老远便看见一团团五彩纷呈的云彩飘着,冒着砂糖的阵阵香味。上一秒的淑女瞬间就再控制不住自己,一年了,变了那么多,对棉花糖的喜爱,却从未变过。她猛地捏了一下马瑞阳的手腕,另一只手指向远处的人间至味。
“好好好,给你买。别告诉叔叔阿姨啊。”马瑞阳心领神会,今天是他的机会,要想寻求自由时间,至少要先让韩大小姐开心。就是她变再多,也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开心了,就放松警惕了。
“嗯,肯定不说。好不容易看见棉花糖他们又不在场,我才不让他们知道呢。”韩曦媛用力点头。
“想要什么颜色的?小时候你喜欢粉色的,觉得粉色梦幻。”马瑞阳想起四岁时的记忆,他还是想念小时候天真单纯的她。顺带着,也想起了四岁时那段模糊到不知姓名不记得样貌只记得轮廓的记忆。
“我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给我买的是白色的。粉色的吃腻了,就白色的吧,白得纯净,看着舒服。”果然韩曦媛也还是那么怀念四岁的初见。
“嗯,冰棍还要不要啊。”
“要要要,全部都要。”接着就是一阵欢笑。
“你呀,就知道还是老样子。也是,这么多好吃的,不吃白不吃嘛。”马瑞阳随口说道,看样子今天是有戏了。
然而这句话一出口,就让尾随在身后的金以柔为之一振,一模一样的甚至可以说是复刻出的语气,脑海深处的什么东西被突然出触动。而她听到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猛然再听小时候的童谣儿歌,既陌生又熟悉。呼之欲出,却又不敢相信。
加快步伐,离马瑞阳他们更近一些,保证他们用正常的声音说话她也可以听清楚。她笃定他们接下来会聊到棉花糖。
女人的直觉永远准的不得了。小时候的事情,他们聊的不亦乐乎。
“我记得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是因为不想认汉字从家里偷跑出来的,还忘记怎么回去了。我还想着这是谁家的小妹妹,怎么大冬天的一个人跑出来,还显得那么的激动。然后保姆阿姨说那是你,”
韩曦媛的脸瞬间红了:“我语文都逆袭为学的最省劲的学科了,那么久远的事情你还记得。那天之前我也不认识你,然后就听见你叫我曦媛,我还想有这么小的人贩子吗,拐孩子之前还把底细搞那么清楚。”
“你看你不是也记得很清楚吗,家长说小时候的事情长大都会忘,我就不信。不过,曦媛你现在吃棉花糖的样子跟以前不一样了啊。”
“嗯?”
“小时候你吃的很……洒脱,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上咬。你现在吃糖很像那天我遇见的另一个女孩,对棉花糖很向往,但好像怕吃完了就没有了舍不得,所以狼吞虎咽中总能感受到一丝收敛。”
“哪个女孩?就是你一年级的午自习跟我说过的那个?那个你做了五个棉花糖大小的那个巨无霸棉花糖,还救了那个女孩的命?”与此同时,金以柔的心跳瞬间加速。
“对,就是她。不过她长什么样子,我现在也有些忘了。就只记得她吃棉花糖时的矛盾样子,还有她那双眼睛眨巴眨巴的挺可爱。后来也没有再见过她了。那天她好像也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她妈妈还病了没找她,她就饿得差点晕死在杏福苑附近的马路上。圣诞节那天遭遇这种事,真的就只有卖火柴的小女孩比她可怜了。”
后面的话,金以柔一句也听不进去了,要不是在公园这种公共场所,又是在马瑞阳的后面,她肯定已经崩溃了。
用脑袋里最后一根弦强撑着,金以柔爬上了旁边的山,离开了人群中央。
这其实惊人,也不惊人了吧。那段躲不掉的梦境,每一次都是由小太阳模糊不清的脸猝然变成学校天台上的马瑞阳。要猜,也能猜到了。或者说她早就猜到了,只是她不想相信或者说是不敢相信罢了。
这世界原来这么小,兜兜转转,从小到大,一个是她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人,一个是她畏首畏尾避之不及的人,竟然重合了。绕了一大圈,原来是现在这般。
可是马瑞阳,为什么是你。就算天注定我们的缘分就是这样,我会在高中遇见你,与你拉扯不开,又为什么要让我在现在这个时候知道小太阳是你。韩曦媛逼我逼得那么紧,我刚刚鼓起勇气忘记你,刚刚才鼓起勇气。现在你是小太阳,我的第二条命是你给我的,你还让我怎么淡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