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罐儿似乎无尽头地跑着，发出节奏的响声。到了天黑，晃晃悠悠过了长江。
忽然，不知咋的，火车中邪似的，像匹脱缰的野马，一路狂奔起来。车窗外，静悄悄的原野，喧闹了一天，似乎精疲力尽，也歇歇了。霎时，像个听话的乖孩子，变得安静起来。远处，稀稀疏疏的灯光，一闪一灭，显得凄凉。铁路两旁，偶尔听到几声草狗的叫声，感觉狗通人性似乎在告诉路人，途径它们的村庄。定神一看，依稀可辨的几间矮土房，显得孤独寂寞。寒风肆无忌惮地刮着，一点情面都不留，只好等待来年让春风好好教训她吧。
车厢里，坐了一天的新兵，早已腰酸背痛，无精打采。那帮坐在地上打扑克的新兵，真叫功夫，盘腿弯腰，打了一天双扣。杨卫坐立不安，经不起“小搞搞”的诱惑，早就手发痒，垂涎三尺。正好有人让位，杨卫当然捷足先登，也不谦虚。别看杨卫平时嘻嘻哈哈，可打扑克绝对精怪，而且会算牌儿，记忆超好。出牌套路绝对多，还总结出制胜攻略；首先三缺一，必须让对手连叫三次，让对手着急，心态发浮，猴急猴急样子，这下肯定中招，你务必冷静，稳如泰山，取胜的赢面就大了。其次，精神饱满，睡眠要足，这是干什么的先决条件，往往取胜均在后半场，深夜十二点以后的赢才叫胜利，靠体力抗衡；第三，战略战术，就是宏观和微观的统一。打牌是人的艺术，当然打性格，所以要琢磨打牌人的性格特质，三圈下来，心里有底了，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让子弹飞一会儿，这叫节奏。这小子，吹牛不打草稿，牛皮哄哄。最后说了句实在话，牌中有风险，手气最重要，见好务必收。什么乱七八遭，不过，真给杨卫吹牛成功，他落地而坐，一上来就连赢，对方狼狈极了。这时，杭生在边上闲来无事凑热闹，坐在杨卫身后指点江山，时不时地东看看西望望，心事担担。
对方极其懊恼，又不明说，开始搅舌头。杨卫手气好，嫑起早，要什么来什么，司令炸弹样样齐全，还哼着小曲，二郎腿跷跷，嘴巴烦烦。杭生在一旁，配合默契，一会儿扇阴风点鬼火，打得对手没脾气，又要扎台型，死撑面子活受罪，还不肯认输。一摸口袋里，输了不少铜板。于是耍赖不付，还骂骂咧咧，杨卫当然不示弱，一来二去，顿时双方拔出拳头动手了。起初杭生春林上来劝架，对方得寸进尺，于是演变成一场混战，分成两个街道两所学校入伍的打群架。
火车一路奔跑，铁轨发出咣当咣当的节奏声，盖住了车厢里两派赤膊上阵声。幸好带兵的不在这节车厢，否则，估计一个不留，统统赶回去。既然干上了，那有什么好商量的，毕竟是杭生他们这一派心齐，采用对打，一人盯着一人，动作套路足，几个回合下来，对方招架不住，连声求饶。听说，双方挺懂规矩，达成共识，一旦追问起来，就说不知道。
躺在地上的何仁，身体恢复好多了，穷骂杨卫，没事找事嘛，搞搞老K，闹起架儿，还认真地奚落春林杭生一番，不该事态扩大。郭宏一言不发，盯着兄弟，想说不说，瘆得慌。青春岁月，小芽儿，吵吵儿，吵了不好闹架儿，闹架儿.....
闷罐车到达目的地已是深夜。车站里黑压压的一片，全是军人。黑灯瞎火，那时的军装就是这个缺陷，很难分辨当官和士兵，就看四个兜的还是两个兜，口袋说了算。用哨兵话说：站岗放哨，就是盯着口袋敬礼。大白天马马虎虎，晚上咋办呢？看不清楚，那就看脚下这双高帮大头皮鞋，一听二楚，当时流行鞋底钉鞋桩，铁家伙，马蹄形状。脚蹬走起来，威风凛凛，不瞒你说，人未到皮鞋声先到，叫先声夺人，让人羡慕。
新兵一个个穿着笨熊似的跳下车，像童子军，又大又肥，跟球似的，稍不留神，跌倒摔跤的新兵在地上滚雪球似的，屁股掸掸，爬起走人，年纪轻没事。宽敞的车站广场上，一辆辆解放牌卡车早已排着整齐队伍，统一在挡风玻璃上有编号，很醒目。每辆车尾毕恭毕敬站着一位老兵，帮助新兵上车时拉兄弟一把。
带兵的干部不停地穿梭忙碌，谢排长提高嗓门，带点沙哑声音，清点人数，生怕漏跑一个。这带兵活不好干，责任重大，而且还要保质保量。按规定：城市兵以所属街道为单位，分到各师团。眼花撩乱的分兵跑动，上车启动，一切井然有序，早就安排就绪。春林他们这节车厢下来时，刚才几个被打的像残兵败将似的，低着头，弯着腰，一股熊样。带兵的谢排长纳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看看杭生、何仁、杨卫几个走出来，趾高气昂，好像凯旋归来似的，还哼着小曲。谢排长左右顾盼，刚想上前问个究竟，只见郭宏迎了上来，弄得杭生杨卫几个死党一阵紧张。还是郭宏懂道理，感谢谢排长一路带兵，握手告别。一会儿功夫，一辆辆满载新兵的卡车消失在夜色中。
16.
新兵连的生活，确实很单调，不是队列就是瞄靶，天天如此。
就说瞄靶，新兵必修课。趴在冰冻的地上，冷得够呛。起初新兵连规定不能穿棉鞋训练，只能穿单薄的球鞋。趴在那里，脚趾头简直快掉下来。后来新兵们強烈抗议，队部研究才勉强同意，可以穿黑棉鞋瞄靶。杭生他们这几位难兄难弟，眯着眼，对准靶子，怀疑人生。开始嘀咕议论着，还是杨卫沉不住气，牢骚满腹地说：唉哟，当兵原来是这样，有点残酷，不知何时熬到头；
杨卫，刚开始，估计不习惯，时间一长就好了，习惯成自然吧。杭生在一旁劝说。
杨卫，你趴在那里集中精力，私心杂念统统抛掉。盯着准心缺口靶心。哈哈，会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会产生，眼泪会不知不觉流下来。春林美滋滋的深情地说。
杨卫转身回头，春林陶醉样的感觉，说道：哟，看你美的，感觉瞄靶在谈情说爱，把靶子当女人了，在深情对望，三点一线，含情脉脉。杨卫无奈地说。
春林呀，绝了。只要有梦想，单调枯燥无味到极致，就是丰富多彩美妙的开始，这就是哲学上的规律，对，抛物线原理，螺旋上升，波浪式前进。何仁一阵兴奋，惊喜地说。
何仁，太酸了，搞得像大哲学家一样。杭生调侃地说道。
他们的低声议论惊动了新兵班长，气愤愤的跑过来，训斥道：喂，杭生、春林、杨卫、何仁你们四人起立，议论啥？开会呢？说了多少遍训练不要说话，就是不听。你们呀，好好向郭宏学习，跟你们一起来的，他能做到训练不讲话。你们为何做不到。站在那里，想明白了，再报告。这四人站在那里，你瞅瞅我，我瞧瞧你，一脸无奈。郭宏在一旁偷着乐，感觉特爽。
第二天，走队列，这几个人老实了，闷着头，什么也没想，傻乎乎地走着。不过，时不时有穿四个兜的干部来观摹，对着队伍中的新兵指指点点，有时还问这问那，班长说：这是团部警通连在挑兵。
春林的队列动作比较规范，没几天就当排头兵。其实，没那么“玄乎”，就排第一位而已，但他的步伐引领队伍的整齐，起到压步带路。郭宏在新兵里特勤快，抢扫帚扫厕所，好人好事，经常受到表扬。杨卫活宝一个，人缘绝对好，一个月下来跟班长称兄道弟，混得跟亲戚一样。杭生挺沉稳，不吭不哈，耐力好，每周长跑肯定第一名。何仁的内务卫生，堪称新兵连的标杆，被子整得豆腐一块，晚上睡觉舍不得打开，真是挑不出毛病，绝对牛。
按规定：新兵集训三个月，分到各连队。不知咋回事？就一个月，挑兵提前进行。
这天，太阳当头照，晴空万里，阳光灿烂，难得好天气。操场上，全团新兵连走队列训练，处处是“一二一”的口令声，。春林、杨卫、郭宏还有杭生、何仁在队伍中雄赳赳气昂昂，收腹挺胸抬头操练着。霎时，一阵急速的号声响起，大家左右顾盼，打探何事？
不知谁传来口令：新兵排好队伍，等待检阅。话音未落，几位穿四个兜当官模样，表情严肃地急匆匆走过来。
谢排长现在是新兵连连长，急忙跑上前去敬礼：报告参谋长，新兵连集合完毕，请指示！
参谋长回敬礼，下达口令：所有新兵按二路纵队，面对面，检阅。
谢连长一本正经：是！跑步回到队伍前下达口令：「全体注意，立正！按二路纵队，一路向左看一路向右看」。
谢连长又跑到参谋长跟前：「报告参谋长！部队集合完毕，请检阅！」
参谋长一脸严肃答道：检阅开始！
其实团部挑兵，就是把综合素质较高的新兵提前挑选到团直。参谋长身后跟着警通连连长、以及团部几位参谋干事。参谋长精神饱满地走着，眼睛不停地左右来回注视着新兵，如同雷达扫描一般，看见称心如意的战士，时不时说道：你出列！你出列！
参谋长走到杭生身旁，上下仔细打量，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杭生迅速立正，精神抖擞地答道：报告首长，叫杭生！哈哈，一听就知道，你是杭州兵。会打什么球？参谋长聊起了家常。
报告首长，是校排球队主攻手。杭生继续回答。哟，好一个主攻手，也不谦虚。可惜少一个二传手。参谋长说着。在！就是他！杭生指着身旁的春林。
参谋长顿时笑了，说道：看样子咱们团要组建一支排球队，算我一个。不过，考考你，你给我概括一下什么叫二传手？
春林干脆利落地答道：报告参谋长，球队的灵魂！
对，一支队伍中一定要有灵魂的人。你们两位出列！参谋长欣赏地说道。
春林和杭生顿时高兴。杨卫站在一旁，羡慕极了，眼神中充满祈盼。
参谋长走到跟前，眼睛一亮，带着笑容对杨卫说：你呢？有何特长？
报告首长，我会诗朗颂，给你朗诵一段***的诗词“沁园春雪”。杨卫兴奋地说。
哟，好啊！参谋长调侃道。霎时，杨卫润了润嗓门，一本正经地朗颂起来：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行，行！有点味道，可惜咱们是野战团不是文工团。参谋长说完，刚往前走。
杨卫着急，一看没戏，急忙改口，说：首长，我会学狗叫，汪汪汪，汪汪汪。
战士们哄堂大笑。参谋长停止脚步，转身又回了过来，笑哈哈地说道：新兵同志，学狗叫不稀奇，要会学狼叫。
霎时，杨卫皱眉，嘴巴一扁，发出：呜呜呜，还真有点像狼嚎声。哟，有点意思，声音还真像，不过，你说说二者的不同点。参谋长明显考验一下这个新兵。
报告首长，狗叫说明有人有动静；狼叫没人没动静。回答完毕。杨卫挺胸，信心满满回答。
你出列！参谋长下达了指令。
春林、杭生、杨卫几个人对视而笑。郭宏选中没有悬念，参谋长跟他擦肩而过时，瞟了一眼，参谋长就让他出列。咋回事？其实郭宏的眼睛会说话，心灵感应似的，说明这个兵与众不同，肯定有独特之处。
何仁差点没选上，谢排长帮他在参谋长面前说好话，说他来前高烧不退，幸亏坚持下来。参谋长吃惊地看着他，点点头表示同意。但还是问了几个问题，考考何仁，记得有一个是针对射击的，没想到，何仁很娴熟，毕竟高中生，学过三点一线原理，而且何仁的数字绝对好，参谋长相当满意，说是当参谋干事的料，让何仁出列。
哇噻，几个老乡集结在一起，顿时兴奋着，毕竟一起来的，又挑到团警通连。选中的新兵如同买彩票中大奖似的，高兴狂奔到团部大门口，一辆大客车早已停在那里，被安排上车。一会儿功夫，奔驰在大路上。
车上，杨卫、春林、郭宏以及其他新兵小声议论：到哪里去？干吗去？
正当大家疑惑时，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一位年轻排长站了起来，说：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吴，名捷，是团警通连排长，欢迎在座的被挑选到警通连，今后我们在一个连队。根据团部临时安排，今天我陪大家逛徐州城。
话音未落，车上一片欢呼声。
春林情不自禁领唱：“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车窗里传来激情飞扬的歌声。
大客车渐渐远去，消失在尘土飞扬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