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间。
太阳带着豪情万丈渐渐下山了，晚霞不甘示弱地粉墨登场，橙色率先亮相，给天空披上尽是黄金甲；接着紫色耀武扬威地显摆起来，顿时霞光万道；红色绿色这对黄金搭档交织在一起，珊珊来迟，映红了整个练兵场，照在年轻战士们的脸上，像幅巨大的油画，美极了。日落西山红霞飞，估计是老天的眷顾，让人浮想联翩，夜不能寐。
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岁末年初，老兵要退伍了，老传统，炊事班加几个菜，西红柿炒鸡蛋肯定有，油炸花生米少不了，退伍兵一桌，连队干部坐陪。不过，有些干部江湖经验老道，估摸着退伍老兵中有没有“过节”的兵。比如：在入党问题上有没有意见的，应该发展是他，而被人弯道超车；有没有说好上报荣立三等功，材料写了一大堆，后来不了了之；有没有封官许愿给提干，上干训队，后来没提成；还有在训练中受伤，轻伤不下火线，说好退伍时给点补偿费，走时一分钱都没有等等，事不大，尽是陈谷子烂芝麻小事。但是，要小心，遇到人家要退伍回家，也不怕穿小鞋，豁出去了。这种干部就不自在了，浑身发痒，借故推辞不参加了。
假如，你看不懂，不知趣去赴宴了。一屁股坐下，好比踩上地雷，绝对引爆。这个时候，老兵借酒发挥，以酒当命，喝个痛快。开始对等，你一杯我一杯，接着你一杯我三杯，你不喝就看不起我。到了这种境界，估计离一泻千里不远了，咋死都不知道。不过，拼酒城市兵不干，毕竟两败俱伤，翻江倒海，哭笑不得的代价。用点花花肠子，耍点子，几个老乡商量好，用“站岗”的方式，喝一壶。熄灯号后，主动找有“过节”的连队干部谈心。一个兵一小时，在屋里还没谈完；第二个已在门口报到。说白了，就是不让干部睡觉。一晩上下来，肯定没脾气，三天下来，也怂了，估计爹娘也不认识了。这种干部，也就这德行，处理事情没一碗水端平，对战士没有肝胆相照，掏心掏肺交朋友，成不了大器。和平年代还能混混，遇到上前线，夜路都不敢走。
老兵光荣退伍，新兵就来报到。师直的新兵，往往先在各团集训，有点委托代培的意思。然后师直各连到集训点挑兵。不过，肯定先让警卫连挑选，要知道她是第一连，撑门面的，跟首长当警卫员，说到曹操曹操就到。
忽然，从军营边的小道上，驶来几辆三轮摩托车。坐着几位精干的年轻军官，表情严肃地驶入A团，在团部门口戛然而止，急匆匆跳下车，快步走进团部。
带队的是师直警卫连孙连长，此人中等身材，削瘦英俊，双眼炯炯有神，披一件军大衣，显得潇洒自如。他的身后是指导员国平、副连长立祥以及三排长赵智等，乖乖，几位仁兄大门口一站，感觉有一种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架式。
按照师部命令，在各团新兵中挑些素质好、反应快、模样不错的战士充实到师警卫连。为了保质保量，防止各团截流优秀兵源，连长采取突然袭击，亲自挑选。做到万无一失，几天前，孙连已派三排长赵智到各团踩点，侦察优秀新兵的大概分布。
赵排长是位城市兵，当然聪明，记忆力绝对好，有过目不忘本事。
几天前，他巧装打扮成到各团里找小老乡的志愿兵，多次到A团新兵连侦察摸底。早就胸有成竹。
在团部办公室里，参谋长对不速之客到访，显得不安。寒暄之余暗暗之喜，庆幸自己先下手了，心里琢磨着：难道只有你们师直懂“好兵”道理，难道我们都是傻瓜，不懂这个理。你师警卫连要脸面，挑站如松坐如钟的兵，好的你挑走了，剩下“歪瓜裂枣”让我拣，我也不傻，才不干呢？你们想想，团里也有警通连，也有形象要求，你把模样俊身材好都带走，这两个月的新兵训练我团白带了。开什么玩笑，你把我当二百五，呸，我呀，先下手为强，先在你挑走之前，我先干了。神不知鬼不觉干了，哈哈，然后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已安排好新兵逛城去了。
参谋长暗暗庆幸，为自己的先知先觉偷着乐。这位也是警卫连连长出身，高高的个子，浓眉大眼，站在那里绝对像英雄人物。不过，还单身，钻石王老五。在团里当官，也确实尴尬，遇女人如同见大熊猫，难得一见。
前几天，新兵体验，团里卫生队人手不够，请求师医院帮忙，孔院长二话没说就抽调精兵强将来帮忙，一家伙来了几个女兵。他简直心花怒放，绝对是箩里挑花愈挑愈花。那个师长千金，一脸骄傲，他不敢轻举妄动，有贼心可没这个胆量，生怕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那个红燕文静优雅，感觉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模样，他明白，人贵有自知之明的道理，好像不是他的枪；那个战红不错，长相好，人也很随和，拨动了他的心弦，于是开始锁定目标，鞍前马后献殷勤，双眼像扫雷器似的，对准了军医战红，采用围追堵截的战术，时不时跟着她。人家压根儿没提过助手问题，参谋长硬是命令三营营长，叫来三机炮连卫生员，听从战红军医的调兵遣将，弄得人家怪难为情的。体验明明一天就够了，非要留下来吃顿饭再走。还特地让团招待所准备了几个小菜，亲自去请。几个女兵知道“鸿门宴”，冲着战红来的，一商量，既然有人请，不吃白不吃。红燕还躲躲闪闪，假客气，说了一大堆理由，不想参加；战红嘛，有点纠结，盛请难却，一个大老爷们叫了无数遍，恨不得磕头拜佛，就一顿饭，吃了走人；任颖爽快答应，我们帮助他们体验，吃一顿饭天经地义，留下。吃饭的时候，有点吃不消，参谋长太酸不叽叽，当着大伙的面，硬是给战红夹菜，还使劲盯着人家看，弄得战红难为情兮兮的，头埋着低低的，鼻子也快吃到米粒了。这情景，人家咋吃，脸蛋在燃烧，火辣火辣的。还是坐在旁边的任颖把话挑明地说：嘻嘻，战红，今天这顿饭，咱俩借你的光，感觉像灯泡，照亮了别人，咋样，够亮的。
顿时，战红脸刷红，羞涩地说：参谋长，你别这样，瞧，人家吃醋了。
这时，参谋长反应过来，也急忙给任颖夹菜，红着脸说道：哟哟，顾此失彼。红燕在一旁不露声色地傻笑，冷不丁地说：参谋长，还有我呢，嘻嘻嘻。弄得参谋长左右不是人，一脸尴尬样。
这顿饭后，参谋长想入非非，既然人家留下来，而且饭桌上有意肉麻，其目的侦察火力，搭搭脉胳。说明人家不反感，绝对有戏，边上那两朵小花，一唱一和，衬托出战红，感觉彩排过的，绝配。于是，急忙托师后勤部的老乡打听，信息反馈回来人家名花有主了。早就料到，野战部队都是和尚，就那么几朵花，肯定抢呀，而且是漂亮的花，苍蝇蚊子不盯才怪呢。但是，只要人家还没领结婚证，咱不出格追，肯定还有机会。哈哈，山头上那面红旗还没插上，说明人家也玄，也没攻下，那咱也攻攻看。
老人家说过：要知道梨的味道，还得亲手摘下尝尝。哇噻，那么水灵灵的梨，挂在那里，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只看不吃，尽流口水。是不是有病，脑子没病，生理肯定有病。他拿定主意，托老领导赵政委家属做做工作，来个窗户纸捅破。
这时，孙连长连叫几声，参谋长才从甜蜜中回过神来，满脸泛红，假惺惺地说：哟，孙连长，不好意思走神了，刚才咋说，噢，挑新兵嘛，他们都在大操场走队列，你去挑吧！
嘿嘿，在想啥，那么美滋滋。参谋长，那我们就到操场去。谢谢了！孙连长标准敬礼，紧紧握住参谋长的手。
不客气！我还有点事要处理，我让李参谋陪你们去训练场。参谋长客套地说道，跟边上的李参谋示意了一下，脸上显得不悦。
那太好了！太谢谢了！孙连长一行直奔大操场。
18．
新兵第一次进城，要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拍照。
不瞒你说，今天帽徽领章刚刚下发，肯定激动，老兵手把手教新兵怎样缝领章。春林来不及用针线缝，到连队卫生员要了胶布粘领章，粘贴不牢，在颈部两边，很容易发现白色。连队干部检查军容风纪时看到，不骂才怪。霎时，急中生智，用跌打治痛膏药粘性強，效果好，而且天衣无缝，成了临时粘领章公开的秘密，后来在部队广为流传。
春林已迫不及待了，早就按捺不住请假进城拍照，新兵连这么多人不知轮到猴年马月。老天有眼，谁知今天挑到团警通连，还大客车来回接送，真是天赐良机。前几天，良良来信，摧春林尽快把军照寄回去，以解相思之苦。信里还念叨：她们艺校那个女校长，活脱脱的媒婆，非要给她介绍对象。说是厅长的儿子，条件不错。我告诉她，我有男朋友了，在当兵，可校长就是不信，非要见到活人。如暂时见不到，也没关系，照片拿来，以示证明。春林犯嘀咕：这个艺校校长够呛，才上学没几天，就东拉西扯介绍对象，说真话，肯定近水楼台先得月。所幸的是春林和良良，是同班同学，青梅竹马，知根知底，有点基础。还有在学农劳动时水库救人这回事，传为佳话，良良知恩图报，不然的话，肯定凶多吉少。
良良在信中还神秘兮兮告诉春林，她爸已落实政策，官复原职。她妈也当上了剧团副团长，正在演「于无声处」，而且是主角。
春林隐隐约约的感到，有种莫名其妙的压力悄悄过来，像无形的潮水，拍打着他的脸上，让他窒息。他觉得良良即将进入天上，而自己在地上徘徊，两者的距离在渐近渐远。
杭生妈挺逗的，让杭生尽快寄张照片过来。说是纺织厂里小姐妹的女儿已排好了队伍，让他一个个挑。每天寄一大摞照片到部队，让杭生过目，他没兴趣。所以，杭生的信件一到，大家抢哟，都想拆信瞧瞧姑娘的模样。有一回，杭生生气了，杨卫竟跑到司令部门口收发室冒充他，拿了信封拆开了，取了一张姑娘照片，跑到各排迎笼灯。照片上姑娘蛮胖的，有点像朝鲜电影“摘苹果的时候”里面的“女社员六百个公分”的照片。弄得全连官兵都知道，下不了台阶。杭生一把抓住杨卫，懊恼准备揍。一想毕竟是老乡，同一辆闷罐车来的，也就放下拳头，算了。
淮海路上挺热闹的，人来人往，马车和赶小毛驴比汽车还多，真叫马路。人民照相馆，位于十字路口。拍照的生意火爆，里面尽是当兵的，要排队。拍照师傅是个乐天派，动作娴熟，时不时还逗乐。在空档时，杨卫动作麻利地把一支烟搁在人家耳朵上。师傅心领神会，让杨卫插了队。大家一阵数落，何仁说：哟；杨卫你拍好了，还得继续等我们，没用。杨卫脸上装着怪相，逛街去了。别说，杨卫这方面反应快，脑子灵，不得不承认。一会儿功夫，拍照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