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钱圆已经在剑藏里绕了好久，就从剑碑中间穿来穿去，折东折西，有时甚至会路过他人的剑下，惹人破口大骂。修行之人做事，往往很是耐心专注。
王钱圆更是其中佼佼者。想当年寒窗读书时候，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典范，什么白纸卷笔杆，馒头蘸墨水的事情，他也通通做过。
他正专心追查时，其余皆为杂事。
脚下的路逐渐引他到了一个荒僻的位置，四下无人。
王钱圆抬头，抽抽鼻子，左手则拿紧了醒木。被追的那人，显然没有王钱圆这般好的耐心，停在这里，想来是忍无可忍了。
修家各有气意，皆不相同，便是王钱圆追到此处的凭依。
法度使然，急行动法便会显出身形来，这是眼前那人仍未脱逃的原因。
“有人鬼祟，我去追查。”王钱圆之前于纸鸽上草草留书。
“仙、仙子显、显身吧。”王钱圆沉声道。
话音未落，眼前便荡起水色波纹。
说仙子老了些，眼前这一位用“丫头、少女”或许更合适。
十六七岁的模样，无论面容还是衣着，怎么看都带着稚气，像是从长辈疏忽大意中，偷溜出来的小丫头。
人不可貌相。正是这一位带着稚气的少女，先是和蒙个画皮和自己高谈阔论，又是捏了隐身诀尾随身后许久。若非是不慎泄露气意被王钱圆发觉，还不知道之后会有怎样的动作。
少女显身，脸色却不怒不急，反倒先恭恭敬敬地朝王钱圆处躬身一礼：“弟子见过程师叔祖。”
自己既不姓程，又非是什么师叔祖，肯定不是拜自己的。
师叔祖自然是老前辈，有言道“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老前辈悄无声息落于身后，绝非善意。
稍一思索，王钱圆汗毛乍起，一回头，便着了道。
“嘻。”奸计得逞的窃笑。几道水色剑光直扑王钱圆。
……
先用个笨法子试试。
程剑也蹲下，用冰糖葫芦棍触地，剑气裂石，青石路面便被划出四组姓名。
正是程剑也心中最有嫌疑的几位。
“念一遍。”书完，糖葫芦插立青砖，程剑也开口道。
“孙平潮，马田一，冯两两，何板牙。”齐刃照念，摸不着头脑。
四组姓名，既有孙平潮、马田一这样名扬四海的大人物，又有冯两两、何板牙这样从未听说过的。
但有一个共同之处：齐刃都不认识。
“再念一遍。”程剑也听出来齐刃都不认识，皱了皱眉，不容置疑。
“孙平潮、马田一、冯两……”这一次只到这里，程剑也趁他不备，一记手刀叫他瘫倒地上。
暂且查不出来就算了，程剑也还另有要事，不耽搁了。
“老伯，你家门板卖我。”走到街边一户，程剑也一手拆下门板，一手递上块黄灿灿的金疙瘩。
门板背面被他贴上一道符箓，便轻轻飘起，飞到腰间高低。
再把齐刃挪上去，最后在门板前面另贴一道符箓，就算是大功告成。
冰糖葫芦仍未吃完，程剑也揪它起来，递到符纸之前。
符纸同狗儿舌头一样舔在糖葫芦上，先是“啪啦啪啦”风扯一样响，再然后冒起一股青烟，符纸被糖葫芦烧了一孔小洞。
吃了痛，符纸“呜呜”地响，不像是黄纸符箓，倒像是黄皮狗儿。
“好狗儿，快领路……”程剑也算不上咒语的念叨。
门板凌空，两道符纸飘飘，慢悠悠地朝西南而去。
程剑也跟在后边，慢悠悠地把冰糖葫芦一口一口吃完。不时还吹吹气，好像糖葫芦烫嘴一般。
真的烫嘴，凡人吃不出来的烫嘴。
门板飞了约摸半个时辰，停在了一处柿园外边。
放眼看去，各个指头上都挂满了红彤彤的果子，一派丰收的样子。
可谁知凶险就在其中。
程剑也将符箓从门板底下一揭，失了动力，门板登时砸下来，震醒了齐刃。
齐刃睁眼时只觉得热，从树叶间吹过来的西风炽烈，吹到脸上只觉得热烘烘。
还没明白过来，手上就被塞了三根青玉剑鞘，各是一指大小。
“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叮嘱完，程剑也就提剑走开了。
明晃晃的长剑砍到树干上，深入一掌距离，再被拔出。不是这根，不急不恼，剑被拔出后另砍一树。
砍到第五棵树的时候，伤口再非掌深，溅出来的也再非树汁。剑只到一指，溅出来炽热的红色浆液。
找到了，程剑也开心一笑，果真火行的树妖，稀罕的事物。
只是下一刻，笑容凝滞。任凭他使足了劲，剑却如同长在树上一样拔不动分毫。
树干轰然一声卷起汹汹烈焰，直朝程剑也压倒下来。
没避过，树干倒得突兀且快，火星四溅间程剑也已不见身影。
如果他死得轻易，那他就不叫程剑也了。
齐刃呆滞，无声惊呼时候，手中玉剑鞘之一悄然碎裂。
砰地一声，刚被火树压没的程剑也出现齐刃身侧。
袍子被点了洞，尚冒着眼，虽说狼狈了些，但人仍好的很。
“慌什么，你小爷我好着嘞。”程剑也拍拍身上的烟尘道。
剑归鞘。一套穿空的稀罕法宝，拢共一剑五鞘，算上刚才用掉的，只剩两鞘了，程剑也自是心疼。
倒是这小子看起来颇重情谊，算是宽慰。
冤家路窄大概是出色人物逃不开的宿命。
齐刃刚回神，程剑也下句话还没说。仍烧着的树干里正爬出一个人来。
浑身烧着火，红彤彤，赤裸裸的人。正是红…不对…
正是开心真人！
仇人送到面前自寻死路，你叫他如何不开心。
烈火蔓延四方，烧着的木头，噼里啪啦地响，空气热得扭曲，也阻挡不了他脸上的快意穿透到两人眼里。
“程黑狗！齐小刀！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齐刃两个字，程黑狗三个字。为了声势，也为了顺口，开心真人不吝赐名。
“你、你也认识我？！”程剑也脸色大变，心底一沉：这道号都名扬四海了么？
那可大大不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