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至此的弄棋等人瞧见此景,不禁吓得变了脸色,赶忙奔上前将那倒地的两人扶起,且低声问询着葭儿之况。被突然赶来的两个宫女突然坏了兴致,慕容昌胤心有不悦,现下,他侧眸,瞧着那被两位宫女拥着的葭儿,见她仍是惊魂未定,一副游离姿态,答不得她们二人之问,方出声道:
“放心,这小丫头没事,只不过是吓着了,且带回去歇上几个时辰罢。”
“大胆。”斯琴迎上前厉声斥道,“这位乃是大王所钟爱的葭儿姑娘,你胆敢出以言语轻薄?”
那桀骜少年听罢,一笑应道:“鄙人不过宫中一带刀侍卫,既是大王所钟爱之人,又岂敢轻薄?只是微臣虽听闻葭儿姑娘之名,也远远瞧上了几回,但却从未曾好生见过一面,方才事发突然,加之如今着了宫服的葭儿姑娘与从前素衣罗裙之时又大有不同,遂微臣这才冒犯了。”
言罢,少年抬袖于前,笑意舒淡,朝眼前几位女子俯身一拜,见他如此谦逊有礼,斯琴顿觉羞愧,方悄然红了脸颊,此时,已然缓过神的葭儿轻声对身旁的丫鬟道:“方才我于此间耍玩之时,有一梁木突然滚落,亏得慕容公子相救才得脱险,如若不然,现今葭儿早不知身置何处了。”言罢,身着宫服的葭儿朝眼前少年行礼,而后正声道:“今日慕容少爷救命之恩,葭儿没齿难忘,倘若有缘,定当相报。”
听了此话,少年浅笑渐止于唇角,方定了眼眸瞧着眼前这逐渐长成的小丫头,顿了良久,方才懒声道:“你如今着了宫服,习了宫规,倒也净会说这些违和客套之话,料想,你所跟的乃是大燕之王,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此恩,且先记着,他日若得机缘,且再还我也不迟。”
葭儿未得其意,只单怔瞧着他,而身旁的弄棋听了此番话语不禁吓得面色愈白,几人皆愣于原地,忽闻身后传来脚步之声,继而高越轻唤葭儿之声便已然传入耳畔,葭儿闻之,方回过头,待瞧见跟寻至此的高越后便欢声奔了过去,两位丫鬟亦随她行了过去。此时,那桀骜少年立于原地,侧眸瞧着那被众人簇拥着的高越,双拳握紧,眸底亦多了几分不甘。
因高越已登基数月,数月以来,他常独坐于燕平宫大殿批阅奏折,遂对举国之事了如指掌,又正逢夏日时节,皇城燕都皆绿意犹盛,远郊陌上,亦是清风极好。当下,前朝众臣之心已然平定,后宫虽然空置着,但有玉菡、葭儿、蓉儿、素妃等人倒也不足为寂。其中,蓉儿刚刚受封,膝下又育有一女,尚且身在襁褓之中,遂她离不得广灵宫闱半步;素妃乃以太妃之身留于华翠宫中,位份极高,膝下育有寻皇子,现今六岁,却已熟识经书礼义之道,又生的那样聪明可爱,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机灵劲儿,稚儿好动,每每习完功课便定会奔出华翠宫闱,到处耍玩,或躬身藏于花草间刨土,或屈膝趴于竹荫下与小宫人们一同斗蟋蟀,或盘腿坐于凉石之上翻看着手中的上古志怪之书·······因他年幼,身躯瘦小,又酷爱藏身于僻静的犄角旮旯里,叫一大拨宫人难找,素妃忧心他的安危,又恐禁足会扼了他孩童贪玩之天性,遂得闲便常带着皇子寻于宫内各处行走,纵使寻儿于一处乐不思蜀,她也会于一侧静心等候。玉菡身居妃位,又正值芳龄,生的更是花容月貌,体态婀娜,许是自幼便长于荣华之所,见多了园林奇花,这般的女子却偏偏不喜花草之物,不爱去后花园闲逛,只单终日居于宫闱醉心诗书琴画之事。唯有葭儿异于三人,想来她乃妙龄少女,自幼居于深山,遂对宫闱万物事事新鲜,若是平素无高越相伴,她便携着斯琴弄棋等人行于宫闱大小角落,湖中小亭,长桥水榭,甚至高台楼阁她便皆得小坐一番,奈何近来前朝无事,越常至后宫伴她左右,教她琴艺书画之事。
今年大燕的夏日,犹为清爽,未有燥热之气,亦未有骤雨袭来,皇城燕都,日光正好;跑马古道边,暖风不燥,全城百姓安居乐业,皆忙着自个儿的活计。燕宫之中,绿意盎然,甚为宁寂,其间不时的传出抚琴之声,那琴音断断续续、时高时低,当中还夹杂着曲误的嘲哳之音,使人一闻便知是位初学者所抚。现下,东寒宫中,玉菡倚门而立,静听着耳畔的抚琴之声,眸中皆是黯然失落之色。
想来,她十二善歌舞,十三弹箜篌,十四识诗书,十五便有了那超于同龄女子的端庄稳重,她将琴棋书画皆习得精通无比,只为有朝一日能伴于他侧,如今看来,此举,倒是没了让他亲手作教的福气,更也不如他那心上之人什么都不会要有福气的多。
翌日,玉菡独倚门前,怔望着眼前那簇蔷薇花出神,宫内的丝竹管弦之声依旧响于耳畔,她虽日日闻得此声,但还是不觉心下难过了起来,丫鬟言书端茶行了过来,见主子之状,又耳闻那琴乐之声方知晓她心中之思,于是将手中茶水呈递与她且插话道:“这茶乃雨前龙井,是用春上第一场雨水泡制而成,娘娘且尝尝看。”
玉菡伸手接过,轻抿一口,不禁眉宇轻蹙,而后叹声道:“茶是好茶,只是味道苦涩了些,如此一来,倒可惜了那初春的雨水。”言罢,只见她端着茶盅缓步行至廊中,且于蔷薇花树下俯身将那盅茶全然倒于其根端。斜阳西沉,南墙竹影斑驳,晚风夹携着蔷薇花香,阵阵扑面,庭院宁寂,唯闻琴声阵阵,玉菡俯身蹲于花树之下,言书亦行于此,且压低了声音与她道:
“娘娘,大王近来都在西暖阁极少来咱们这儿,虽说那葭儿是大王的心头之好,但娘娘您毕竟是由大王亲自侧封,也是大王的第一个妃子,大王就算心中无意那也得念及前朝丞相之面,遂此况,咱们大可求助于丞相·······”
“不妥。”玉菡坚声打断道,“爹爹若是知晓此事,定会心忧与我,他本年事已高平素忙着朝中之事便已是辛劳至极,若再为我操心,恐怕更是要劳心费神了,何况,大王心中无我,纵使爹爹出面,我也只能得大王几夜之幸,过后便又将会是独自一人守着空闺,此举,终不是长久之计。”
话音刚落,忽见那不远处的蔷薇丛间,有人影轻移,俯身于地的玉菡抬眸细瞧,只见那重重叠叠的蔷薇花枝间有巧履缓行、罗裙轻晃,似有一位女子藏身于其间。她心中一惊,不想有人在此,又唯恐自个儿方才所言之话被他人听了去而致传开落下笑柄,一时情急,便起身抬声问道:
“是谁在那儿?”
许是未曾闻见,那藏身于花间的女子背影如昔,丝毫未曾留意到身后那两个怔瞧着自个儿的女子,只单自顾自的忙着自个儿手中的活计。玉菡见她未应,恐是故意为之,便心有薄怒,再次抬声问道:
“是谁在那儿?”
只见那花中女子闻声回头,瞧着那立于廊中对自个儿说话的两人,微怔片刻,而后便又恢复以往的淡然洒脱之态,放下手中的活计,上了庭院朝两人行去。
“董萼?”
唯听玉菡喃声唤道。那女子笑意清浅缓步行上前来,且立于石阶朝她俯身一拜道:“守园宫女董萼拜见丽妃娘娘。”
见她如此谦卑有礼,玉菡虽恐她听去了自个儿方才所言之话,虽心有不快但却不好明说,又念她昔日曾与大王有些交情,便更不好开口为难,遂暗自思量前后,方恢复素日平和之态,朝她温婉一笑,缓声道:“盛夏之际,园中草木繁盛,伺料修理不易,劳烦姑娘了。”
“此乃奴婢之职,娘娘客气了。”董萼言罢,又俯身拜了一回,方折身离去忙自个儿的了。见她走远,玉菡渐止住笑,转身便往殿中行去,言书见她之状,暗道不好,方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