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清凝一闻这酒还有些来历,立马来了精神,“还请九叔好生讲讲。”
步落卿便将面前的奏折推到案几左侧,又取了一只玉杯,沏上茶,朝步清凝推了推,“上来吧,隔那么远可听不清。”
“多谢九叔。”步清凝快步走到阶上,小心翼翼地站在案几前。这是她第一次登上这乾瞾殿的最高处,也是第一次见到这阶上的情形。
“坐。”步落卿看向案几,将茶杯放在对面。
步清凝一怔,九叔是要她坐在他的对面?
见步清凝并未挪步,步落卿问道:“怎么?莫非清凝想站着听?”
步清凝急忙走到案几前,规规矩矩地坐下,“九叔请讲吧。”
步落卿唇角微勾,抿一口茶,这才道:“柳腰,是形容人界女子婀娜多姿之意,又暗指其韶华正盛,是谈婚论嫁之际。人界女子邂逅倾心之人,便会亲手酿一坛清酒,赠与意中人以表心迹。相传有位女子在上元之夜偶遇一位词人,两人同游花灯展会,遂私定了终生。谁知突临国难,那词人被迫投笔从戎,只得与女子分离。那女子将清酒挖出,倒出一半赠与词人,并附书信一封,约定待词人归来时,共饮另一半酒。”
“那后来呢?”步清凝见步落卿停下,急声追问道。
步落卿又道:“后来,那词人死了。”
“什么?”步清凝猛地站起身,“如此一来,那女子必定会十分伤心啊!”
步落卿倒是淡漠地道:“不过是个传说罢了。”
“即便是传说,也未免有些凄惨了吧。”步清凝嘟起了朱唇。
步落卿见她沉迷于此,还伤神起来,不免觉得好笑,只好出言安慰道:“便是他们此时不分开,人寿不过百载,百年之后也不得不分离。”
“不是有红鸾神君吗?红鸾神君司掌姻缘,定会为有情人再结良缘啊。”步清凝急急地打断他。
“这六界之内,何曾少过有情人?天下有情人,并非皆可成为眷属。”步落卿语罢,将茶杯放回原处。侧身取了玉壶玉觞,为自己斟了一杯。
见步清凝沉默不语,步落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道:“清凝可还想听故事?”
经方才那一席话,步清凝有些低落,但见步落卿似是正来了兴致,不忍扰了,便道:“九叔请讲。”
步落卿又斟满一杯,看了一眼步清凝腰间的玉佩和靖虞剑。“神妖之恋,乃是禁忌,却偏偏有人要打破此禁忌。”他一顿,“风神和莲妖,”又一笑,“本王竟也不知,他们怎会明知不能为,却宁愿万劫不复。”
“当年那莲妖,方受过天劫,蜷缩在莲池中动弹不得,而风神受命兴风,看见了水面上奄奄一息的莲妖。一旦风起,那莲妖根本毫无招架之力,便会被连根带起,随风四散,必死无疑。”
“风神怜悯莲妖,便私自将风力削去几分,因此被革去风神一职。莲妖感念风神救命之恩,同受过风神恩惠的神、妖、人三界众生联名上书,天界迫于压力,将风神官复原职。”
“那莲妖好生厉害,竟能说动三界为风神求情。”步清凝不禁咋舌。
“风神本就乐善好施,也积攒了不少德报。不过,莲妖着实坚毅,不少神仙也都知晓风神是因她革职,自然少不了冷言冷语。她尽数受着,低声下气,只为促成联名之事。”
“那莲妖也真是令人敬佩呢。”步清凝感叹一声,“那之后呢?”
“之后,风神便常去那莲池,与莲妖渐生情愫,”步落卿执起玉觞,仰头一饮,“暗结珠胎。”
“莲妖便为风神生下了孩子?”步清凝接口道。
“是啊。莲妖腹中胎儿日渐长大,两人皆欢喜万分,可又担忧天界查惩,倍感煎熬。风神欲放弃神籍,与莲妖长相厮守,便瞒着莲妖在天界众神仙面前自踢仙骨,沦为堕仙。而天帝也许诺不再追究。”
“那他们终于在一起了?”步清凝脱口道。
“莲妖听闻,自然甚是伤心愧疚,心中落下郁郁之症,身体也日渐孱弱。本以为两人便会携手白头,谁料莲妖产子之时,天帝自食其言,发兵捉拿风神与莲妖二人。风神目睹妻儿俱陨,再无反抗之力,任由天界带回处置。”
“什么!”步清凝怒极,拍案而起,“那天帝也贵为六界之主,竟也是信口雌黄言而不信之辈?”她又转向步落卿,急声道:“那莲妖和他们的孩子都死了?”
“不然。”步落卿一顿,“莲妖妖元散尽,无力回天,不过那孩子被莲族族长收养,与你父亲结拜,成为莲族后人。”
“我爹?”步清凝有些惊疑,“如此说来,那孩子还尚在人世?”
步落卿拈起玉觞,送至唇边,轻斜觞口,琼浆流入丹唇之中,“是啊,那孩子,便是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