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的黑夜无穷无尽,各个地狱之内皆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哭之声。
不论哪个时代,伤人性命总是顶顶的过错。
郁梅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日夜攀爬这这座望不到尽头的黑山,山坡上密密麻麻的银白刀刃透着凛凛寒光,每走一步她的灵魂便被无数刀刃穿透一次,彻骨的疼痛让她不停战栗,但是在判词神力的作用下她无法止步,直到刑满的那天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刀山之顶无止境地攀爬。
地狱之中,时间极度漫长。不知过了多久,一千年?一万年?也许是一亿年?郁梅于刀山之上仍常常想起前生之事,或喜或悲、或嗔或怒。她厌恶那些冷漠虚伪的人类,更痛恨软弱无力的自己。但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她又哭又笑,哪怕是被刀刃穿透的疼痛,也无法令她忘却执念。
所以,当黑无常再出现,用锁链将她带离刀山地狱的时候,郁梅并没有感到半分喜悦,漫长的岁月和清晰的记忆都让她越发痛苦。
……
深秋午后,暖暖的阳光撒满了整个金都。金都非京都,它原是西北一座不起眼的城池,但自从十年前东西商贸之路贯通,地处东西接洽之处的这里就渐渐成了商贸之城,被来往之路称为“金都”。
金都之南有一座大宅,宅后有一片漂亮的梅花林,花期虽然未到却仍打理的非常精美,让人一瞧便知主人的爱梅之意。
而这梅宅的主人正是金都商贸霸主——莫隆安。
这莫隆安自幼随商队往来中原西域,十年前传出朝廷有意建立西域护卫府扶持东西贸易之时,他便当机立断在金都抢占先机,赚下了第一波金,此后更与众皇商联手,成了金都当仁不让的首座大亨。
其实要在金都培植梅花并非易事,莫隆安费时费力、不惜重金只为了博得爱妻的欢心。
金都人大都知道莫隆安爱妻如命,更知道这莫夫人绝对是个厉害角色。坊间常说,莫夫人年幼时同莫隆安一起南来北往,当初莫隆安抢先在金都站稳脚跟,正是莫夫人玉娘子的主意哩!
不过自从生下第二个儿子,莫家生意也越发红火,莫夫人便不再奔波,安心在家教养两个儿子。
这日,莫夫人又在梅园中散步,她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缓慢的走着,走上一会儿就要坐在石座上歇息,歇息的间隙不禁打了一个盹儿。
此时的莫夫人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有一个她很久很久未见的红衣姑娘正冲着她跑来。
那姑娘扶住了激动却又行动不便的莫夫人,莫夫人看着她,眼泪骤然从眼眶中涌出,她呜咽着唤道:“姐姐……姐姐……”
穿着红衣的郁梅摸着妹妹的脸轻叹一声,笑道:“怎的还这般爱哭。”
郁竹紧紧抱着姐姐,抽泣不停。
郁梅摸着郁竹的脑袋,轻声问道:“这些年,都还好吗?”
郁竹抹了抹眼泪,看着郁梅点头道:“还好,自从十五年前我混在相公商队里逃到了西域就跟着他做起了跑商,现在日子也越过越好了。”说到莫隆安,郁竹的脸微微泛红,又急急补充道:“啊……其实姐姐见过相公,就是那时候那个商队的头领……后来也是,多亏了他照顾……”
郁梅晓得她说的是谁,只是想着她那时候还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便要为了生存满世界奔波,又不免有些难过,瞧着妹妹隆起的肚子,满心的执拗突然就被抚平了。妹妹快三十了还能怀孕,加上这满面红光的玉润模样,想来她的夫婿必是个疼人的,该是能安乐后半生了。郁梅缓缓舒了口气,说道:“你一切都好那便是最好了。”
郁竹抓着姐姐的手问道:“那姐姐呢?幽冥孤苦……”
郁梅笑道:“不过是躯体的疼痛,和心中的苦难一比,倒是不值一提了。”
郁竹听得姐姐的话,心中不忍,又要落泪。郁梅轻轻拍着她的手说道:“又要掉金豆子了,怀着娃娃可不能老是落泪呐。”她捏着郁竹的手笑道:“都过去了,如今看到你安好,我便放心了……”
话音未落,郁梅的魂魄泛起淡淡白光,她笑着冲妹妹摇了摇手,渐渐消失不见,郁竹急忙去拉她,却已经触不到她。
“姐姐!”郁竹大喊一声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只见满园梅花都已盛开。
“夫人?”一旁的侍女急忙扶着郁竹,生怕她有什么不适。
望着满目梅花,郁竹静静坐在园中回想着幼时有姐姐在身旁的日子。
若是早一些,能同姐姐一起逃离那里该多好啊。
她忽然想起当初判官对她说的话,又想着姐姐仿佛解脱般的模样,忍不住流起了眼泪,可心中也为姐姐能够释怀而高兴。
侍女看郁竹又哭又笑,正琢磨着如何宽慰她,却见不远处大块头的莫隆安不知何时已经回了家。
他大步走来,蹲下身一手揽过妻子的肩膀,一手擦去她的眼泪,轻声说道:“怎么哭了?”
郁竹摇了摇头笑道:“刚才梦见姐姐和我道别。”
莫隆安抚摸着郁竹的肚子,静静听她说,“姐姐一生命运多舛,如今终是解脱了。”他抱着妻子,亲了亲的脑袋,二人相拥良久,莫隆安温柔说道:“太阳西斜了,咱们回去吧。”
秋风微起,梅园中散出幽幽暗香,壮硕的男人拥着他的妻子慢慢在梅林中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