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开春之时，新年新气象，因为一夜之事苏忘生已经告知了诸位大人，将军下达公告，百姓心头都松了口气，于是将那些昨夜没放的鞭炮，昨夜没闹的麒麟兽，都一股气拿了出来，全城热闹非凡，这一眼下来，与那京都的差别似乎都不大了。
吴寻早已醒了过来，他昏厥之时亦是在调气，所以精力恢复得快，这太逆天了一些，不过这也让他免受真气乱窜之苦，无术境界何其高深，何其恐怖，那手段岂能毫无代价轻易就被他跨了数境使用？
花香阵阵。
仿佛梦中。
他咳了一声，发现确实昨夜淋雨淋得太过分，加上他现在身体虚弱，当时虽然一点知觉都没有，但现在也有些头疼，喉咙作痛。
一旁桌上有一杯温茶，茶香甚是沁人心脾。
吴寻看了那茶一眼，走过去端过来，慢慢将茶喝掉，感觉神清气爽，那些不快之意一下子就云消雾散了。
边上程蝶在给自己修着手指甲，她的手很漂亮，也很白，但显得并不是特别健康，又很冰。
不要问吴寻为何连她的手很冰都知道，男人吃豆腐不易，虽然他还不明白吃豆腐的意思，但毕竟已经成年，出手的时候总归有些这层意思。
嗯……好软！
嗯……好冰！
程蝶瞧着他痴痴的样子，眼中露出一丝嗔怪，随口道：“才这么点大，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吴寻将茶杯放到一边，心中有些尴尬，索性跳过这一环节，问：“你是什么时候去的？没和那刺客动手吧，动手事小，违背了你承诺那就大大的不对了。”
程蝶脸色柔和，手中的小剪刀停了一下：“唉，你可真傻，承诺和性命比起来，哪个更重要呢？”
“都很重要。”
程蝶再问：“若是性命都丢了，承诺还有用吗？”
“也有道理。”
程蝶摇着头，无奈地说：“你呀，还是小孩子性情，有时聪明得过度，有时却倔得要命，真让人操心。”
吴寻没多想，看着她，说：“虽然的确是这样，不过有个人操心终究是好事，既然我到了这么大的繁华世界里，太孤独就不太好了。”
程蝶低下头，继续修着指甲：“孤独自然有孤独的妙处，清静也是修行。”
“可是我清静了十几年，实在是不想继续清静了。”
程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但还是放弃。
吴寻站起来，在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发，说：“程老板，乖，我去做饭。”
程蝶转过头，眉头抬起，道：“这怎么行，你才刚刚好，还是一会儿到外面去吃吧。”
吴寻说：“不用了，其实我还挺喜欢做饭的。”
看着吴寻走路有些不灵光，她微微叹了口气，但转念一想，好像重点不在这里吧。
这该死的混小子！我又不是你妻子，你随便摸我头发是个什么意思！
咦，我为什么要说妻子？
程蝶脸色微微一红，所幸无人瞧见，她关上窗，也没兴致赏花，推着轮椅去取了本书，在桌边随意看着。
没多久，吴寻就把饭菜做好端了上来。
他坐在另一边，使劲闻了闻，眼中满是期盼，道：“程老板，你尝尝，我这么多天没做饭，估计味道大不如前了吧。”
程蝶拿箸，尝了一口，说：“味道不错呀。”
吴寻笑着，随手擦了擦脸，说：“看来我是真的有做菜天赋啊，干脆以后别学刀了，去做个厨子倒也不错。”
程蝶敲了敲他的头，故作生气，说：“瞧你这志气，做个厨子以后就没人瞧得起你了。”
吴寻说：“好像现在也没人瞧得起我啊。”
程蝶摇头，微笑道：“你昨夜大发神威，估计现在整个沣城当兵的当官的都会瞧得起你了。”
吴寻满脸疑惑，说：“昨夜是有些奇怪，我当时脑子里一片混乱，随手乱挥，结果那刺客莫名奇妙就被我吓跑了，现在一想，我更加不能理解了。我和苏忘生两个人全力战斗都完全伤不到他，结果这也行。”
程蝶没有多说什么，她境界足够，所以看得透。
她微微笑着，说：“是啊，这也行。”
吴寻眼色不解之色更浓，不过马上他就一挥手，道：“算了，打跑了就行了，他娘的那刺客真够狠的，我现在头都疼得不行，估计苏忘生现在的嗓子比我头还要疼。”
程蝶不解，问：“为什么？”
吴寻大笑，答道：“他昨夜看着倒是威风得很，嘴巴里闲不住，快死的人了还乱发牢骚，什么能奈我何，什么天公由我，要是我扯了这么多嗓子肯定难受死了，他估计也一样。”
程蝶也是笑了起来，说：“原来你跟别人打架的时候不说话不是因为冷静是因为怕嗓子疼啊。”
“这个……都有，都有。”
“笨蛋。”
吴寻肩膀一耸，道：“怪我咯。”
程蝶笑得很好看，说：“当然，怪你，都怪你。”
她说完这句话，满面柔情。
她平日里都是冰冷得很，性格也孤僻，但吴寻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反而觉得他认识的她小了十岁，变成了个比吴寻还小上好多的小女孩子，脾气怪，喜欢笑，还有时撒娇。
这样的程蝶，就是他认识的程蝶。
吴寻见她神色不对，问道：“程老板，怎么了？”
程蝶俏脸红扑扑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有些冷。”
吴寻问：“不会吧，平时都没这样啊，不会是昨天晚上出去没穿厚衣服吧，要不要我去帮你拿一件？”
程蝶气愤道：“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真傻还是真坏。”
吴寻道：“好吧，我是真坏。”
他岂能不明其中的事情呢？
他读过的书很多，自然读过的话本也多，那些话本的故事无非是情情爱爱，想来就是那臭道人为了让他成年时下山娶人，特意埋下伏笔，虽然道人在吴寻眼中的形象是很高大的，不过，毕竟是人类嘛，可恶之处当然不会少。
程蝶喜欢他，他知道。
他也喜欢程蝶，喜欢到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把自己的命给她。
就是这么一种喜欢。
吴寻上前一步，这一步将在很久很久的故事里流传，让很多很多的人们感慨万千。
什么凌波步，点水法，一苇渡江，天外飞仙，在这一步下都相比见拙。
因为修行和生死是平等的。
而某个名词，却大于生死。
自然也就大于修行。
吴寻上前一步，抱住程蝶。
她的身体的确很冷，但此时吴寻的身体很热，那么拥抱之下，热量就会传递过去。
这句话没什么更矫情的意义。
就是很简单的一句话，把我的热量传递给你。
所以程蝶身子一热。
心亦是一热。
虽然程蝶是坐着而吴寻是站着，但此时好像没有了什么区别，因为他们俩，好像真的就是一个人一样。
这个拥抱很短暂，也没有除却拥抱外的一些动作。
吴寻松开，往后站了一步，满脸通红。
而程蝶比他，还要红。
外面鞭炮响彻。
新年福气，无论春联，炮衣，棉服，还是有几对成亲，郎的冠，娘的盖，还是喜轿的颜色。
此时都与两人的脸色成了一种。
红色。
两人很久都没有说话，但他们就这样一直对视着，仿佛眼神已经被粘在了一次。
窗外花养的极好，开了四十六瓣。
而吴寻与程蝶，也认识了四十六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