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如果顺利下午就进晋阳城了，一路奔波的旅途就要到终点。可裴静弱却轻松不起来，想想接下来几天要应酬的人和事，就不由的头痛。嫁到卫家二十多年了，晋阳城裴静弱一共来过不超过五次，住的时间加起来也总共也不超过半年。而且有一多半是新婚那一年，想来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再回来都是短暂的住个十来天，卫家那一大家子人，上上下下，很多都不认识。虽然他们中有很多人到过京城，也在卫然成家住过，可她这个女主人来说也就是简单聊几句。而且那可是在自己熟悉的家里，换到这边，自己名义上是主人，却是实质上的客人。
不过这些都不是让裴静弱最心烦的，最心烦的是卫家那一大堆的规矩。自己裴家也是青州的世家大族，不比他们卫家差一点，可论起规矩了，卫家却多的让人心烦。什么时候起床，早起该向谁去问安，吃饭时要坐那，见了面谁该先说话，进门该先迈那条腿……想起来就让你心烦，前几次回并州，没有一次不因为这事，被他们卫家人议论的。更何况，这次是他们卫家宗庙落成，不知道多出来的规矩有多少。最要命的是，一回晋阳，他们几个都如鱼得水，适应的不得了，就她这个外人。卫然成不用说，几个孩子年纪小、适应的快、有血缘关系，就是那个只来过一次的李谧比她要习惯的多。
想着这些烦心事，裴静弱拨弄手上那个香囊的力度不自觉的加了些力道。
”又在烦啥呢？”车上一旁一直在看书的卫然成忽然问道。
“你管的找？“裴静弱不生好气的说。
”那我就不管，也懒得管。“卫然成哈哈笑道。裴静弱自己的这点小心事，他应该都知道。老夫老妻都二十来年了，自己为哪些事不痛快，他比谁都看的清楚。
“你们卫家，能不能也改改，向我们家学一下，大家随和点，不都省事吗？“裴静非忍不住责问。
”我不随和吗？“卫然成反问道，他说的没错，他比所有人都随和，”可家有家规，谁让你嫁到卫家了呢？“
”哼。“知道他就会说这些，裴静弱心里更是恼火，什么忙帮不上也罢，也不说句让人顺心的话。”不过说来也是啊，你们家这么死板，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什么规矩都没有的家伙？“裴静弱想到时候他也帮不上什么忙，打趣卫然成说。
“有什么可怪的呢。天性如此，我还纳闷，我这么通透的人，怎么有一个之质这样刻板的儿子呢？“卫然成一边看书一边说到。
“怎么又说之质？“裴静弱看他又在说之质，半依的身子就要坐起来去打卫然成，”怎么这么记吃不记打？“
卫然成一边躲避，一边告饶到：”别打了，夫人别打了，是我错了错了，是我错了。“一边躲，一边身子往后退，退了好一大截，几乎要靠到车窗上了。
“以后你少说点之质，多想想你自己，什么事都不放心上，一犯再犯的。“裴静弱教训的哦语气说。
”夫人说的是，说的是。“卫然成接着告饶。
“算了，不和你计较了，反正你也记不住。“裴静弱退回原来的位置，”说点正事，那天我让习之认了王妃这个干妈，你不怪我吧。“
”认都认了，怪你干嘛。“卫然成说。
“看看看，知道你就有意见？有什么现在就说吧？“裴静弱知道卫然成一定对这事有想法。
”好吧，既然夫人都看出来，我就说吧。“卫然成一脸的无奈，”不过说了，夫人可别再打我了。先说说周潭这个人吧。周潭这个人是很好，一家子对咱们也挺好。不过他这身份太特殊了，塞人五部里仅存的贤王，在京城他实际就是个人质。和塞入的关系，一直都是朝堂上最警惕的话题。虽然塞入已经在并州、雍州、冀州这一带定居有五十年以上，也有三四代人了，但周人和塞人中间的隔阂一直就没化解过。最近，朝堂上已经有人提议要将这些人全部驱赶迁移至塞外。地方上上报的塞人抢劫的事，这两年越来越多。而这些塞人怎么看周人的呢？这次回来的路上你也看到了，双方的积怨很深。双方冲突的爆发，只是一个时间点的问题。“
裴静弱点头。
“周潭虽和咱们都出自并州，有一些来往，但关系并没那么热络。这次回来，他如此热心，一定也在做政治上的考量。太子和皇后之间的裂痕，所有人都看的很清楚。而我们又站在太子这边，所有事情上都应该很慎重。本来是不是在离城停留，离京时，当时我就有犹豫，本想一口拒绝的，但无奈周潭太过热情。而这次，贸然间，贤王妃提出认干女儿，肯定是他们预谋好的。我当时本想着该怎么不拨她面子，又能绕过这事的。没想，你倒这么干脆。不过，也算是天意，顺其自然就好。”卫然成说的这些，裴静弱都了解，这两天心里她一直都等着卫然成就这事责问她。没想他这样反应，卫然成让裴静弱佩服的就是这点，无论遇到多大的不顺心，常能有一个超脱的态度去接受。
裴静弱看卫然成说完，笑着说：“知道你就不乐意，不乐意也没关系。周潭可是人中龙凤，京城人见人夸。不仅在你们大人们中间，就是各家夫人之间，全都是夸赞。而且人家在京城虽是人质，也如鱼得水的。郭家皇后也好，范家的王爷们也好，左右逢源。人家这样一再主动示好，咱们回绝肯定不好。这是其一。”
郭静弱稍微停顿，看卫然成反应，只听他问：“那其二呢？”
“再就是这一路所见。特别是进离城的第一天晚上。我不像你，宰相肚子能沉船，心那么大，可是一夜没睡好。万一下面什么人控制不住，咱们家可就……”裴静弱说着、说着都有点激动起来，“那胡人的残暴，你知道的比我更多吧？以我这妇人之见，这周人和胡人之间的疙瘩是解不开了。到时候有那么一天，即便胡人怎么样了，和周潭又这么一层关系，总是好的。”
“还有别的吗？”卫然成又问道。
“朝中格局这么不明朗，皇后真的会让太子登上皇位吗？如果太子登不上皇位怎么办？不管周潭这会是巴结你这个太子老师也好，还是为了和你们卫家结盟也好。既然他们提了，咱们接受了就好。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们卫家在朝堂上无路可走了，咱们也没了。孩子们到他那离城，有这层关系，他总得给孩子们一条生路吧。”
听裴静弱讲道了朝堂格局，卫然成说：“好吧。难为你了，操这么多心。何太后他们一家的事，不会再重演了。”
真是他最懂裴静弱，一句话就点到了裴静弱心头最痛的点。只是八年前的事情，何太后何辰源是先帝范信志的皇后，先帝过世后，何辰源的父亲何君节一家把持朝政。也就是半年时间，就举家被杀，何家也举家被杀，包括何太后。
“怎么不会？郭家做的那些人事，郭家那些人你又不是不了解。”裴静弱反驳道。
“那你坚决要把学之送进宫，也是因为这个。”卫然成反问道。
“是。”裴静弱点头，“跟着那个笨蛋皇帝，她可能会不幸福。但如果那样的情况来临，她总有机会活命。如果再有个一子半女的，她一辈子就有保障了。”
“好吧，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卫然成摇头，“大不了我不和太子搅和在一起不就得了，你这又是何苦？让孩子们跟着受苦。”
“那是你想退就能退的了得。再说你能撇下现在拥有的这一切吗？”裴静弱反问道。
裴静弱的反问，让卫然成不知道如何作答，两人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