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病成医,说的就是梅长苏这样的人,多年下来,梅长苏虽不抵那些名医,但也能治个头疼脑热什么的,然而,此刻的他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日救活阿七,请船家的女儿为阿七换了衣服,喂了她驱寒的药后,梅长苏以为阿七很快就能醒,却不想当日夜里,阿七不但没醒,反而发起热来,梅长苏听到动静,连忙起来,给她把过脉后,取了对症的去热药丸去喂她,却发现药丸喂进嘴里,阿七怎么也吞不下去,最后只得把药化开,用小勺一点一点地喂她。
阿七烧了一整日方退了热。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纷纷劝守了一整日的梅长苏去休息。
“宗主若是你把自己给累倒了,那事情可就......我们会请王姑娘来照顾这位姑娘,有什么事,一定马上告诉宗主!”黎刚的话,劝服了疲惫的梅长苏,“她醒了,就来唤醒我。”
“是。”
“宗主救起来的那女的是什么人?”甄平悄悄问黎刚。
“不该问的别问,你只要知道,她对宗主有恩就好。”
“哦。”
梅长苏睡了一整日才醒,醒后问黎刚:“她醒了么?”
“那位姑娘今日未时醒了一会,吃了一大碗粥又睡下了。”
“好,醒来就好。”梅长苏起身喝了粥,去看阿七。
快三年没见,阿七面容变了一些,似乎变得舒朗软和许多,没有初次见面时的尖锐。梅长苏现在想想,觉得燕帝对其评为“忠义智勇”一点也不为过,然而阿七为心中的忠义智勇也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梅长苏掀开被子的一角,要为她诊脉,不想刚拉到她的手,就把她给惊醒了。
只见阿七睁开一双惊慌又迷惑的眼,看着梅长苏,“你醒了?我给你把把脉,看你情况怎么样了?”
“哦。”阿七点点头,伸出被子里的手给梅长苏。
“你彻底的不烧了,但你这些年来没好好调养休息,若还是这样不爱惜自己,会损了根本的。”后面这话,是阿七曾经多次对他说的,他当时不在意,当时她那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令他记忆深刻。没想到,今天轮到他来说她,这即痛心又无可奈何的感觉,大约阿七也曾经有过,真真是天地轮回,报应不爽,这次轮到他来焦心了。
“好的,多谢你,大夫。”阿七一脸懵懂地点头答应,而大夫一词惊呆了正在卷袖子的梅长苏。
只见他一脸诧异地看着阿七,问她:“你刚刚叫我什么?”
“大夫啊,你不是给我看病的大夫么?”阿七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对了,这是哪?”
“这是船上。”梅长苏忽然有种特别的预感。
“我是和我的家人一起在船上么?他们在哪?”
梅长苏心下一惊,阿七的名字在他舌尖上转了一下,脱口而出的话令他自己都吃惊:“表妹,你怎么不记得我了?”
“表妹?我是你的表妹?!”阿七惊讶的看着梅长苏,“那你是谁,我怎么都不记得你了?”
“那你记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此刻的梅长苏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但他知道,他在隐瞒。
“我当然记得我的名字,”阿七信心满满地看着他,“我叫......我叫......”阿七卡壳了,她想不起她叫什么,“呵呵!”阿七尴尬地笑了笑,又有些恼羞成怒:“那你既然是我表哥,那你叫什么?!我又叫什么?!”
“我叫梅长苏,你叫,”梅长苏顿了极短的一瞬,“忘忧。”
“忘忧?好奇怪的名字。”阿七有些怀疑地看着他,“那我姓什么?”
“你爹爹姓戚,他是我的姑父。”
“戚忘忧?不大好听,但还算可以。那我爹娘呢?”失去记忆的阿七,急需知道她自己的身份。
“你爹爹早年和你母亲和离了。你跟了你母亲,几年前你的母亲去世了。”梅长苏那么聪明,在长安打听各种事情时,就听到一则燕帝已经去世的母亲薛太后有私生子的事,结合薛漠,与阿七的只言片语中的蛛丝马迹,梅长苏已经猜出来,当初和姑父戚元隆成亲的不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薛太后庶妹,而是薛太后本人!而戚元隆大约也是因为知道薛太后的真实身份才和她分开的。
“那我就没有家人了么?”阿七一阵失落。
“不,你还有我,”梅长苏对她笑了,他想起前几日救起阿七前做的那个迷梦,那位老公公,会不会是河神?知道自己的心愿,时隔多年,把戚萱表妹送了过来。他觉得,他应该抓住机会!“你爹爹及你母亲,在很多年前已经把你许配给我,我们是有婚约的。”梅长苏说到与阿七的婚约,满心都是欢喜,欢喜之下,又有忐忑与担心,更有罪恶感。
“我们有婚约?”阿七愣了下,抬眼仔细打量梅长苏,见他温柔期盼的眼神,心里忽然又酸又痛又软,更多的却是惊喜,但阿七没有把这份惊喜表露出来,因为她觉得,他有事瞒了自己,但似乎他并没有恶意。“我得好好想想。”阿七摇了摇头,闭上眼躺下了。
梅长苏知道她是不想再和自己说话,但他还是得打搅她:“表妹,吃点东西,喝了药再睡。”
“嗯。”阿七闭着眼答应了。
转天,梅长苏来给她复诊时,阿七拉起他的衣袖看了一下,“怎么?”
“我有些奇怪,我既然是你的表妹,又是你的未婚妻,那么我们这衣服是怎么回事?”阿七心细如尘,昨晚梅长苏去了后,船家女王姑娘给她送粥和药,阿七便拉着她问了自己的事。王姑娘告诉阿七是被梅公子从水里救起来的。阿七不好出卖王姑娘,只好拿二人的衣服说事。梅长苏的外衣虽是细布料子,里面的中衣却是绸子的,而阿七自里到外都是细麻衣料。
梅长苏多聪明,知道谎言要说九分真,一分假,那才可信。自然按此方法说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也可以对你说,只怕,你知道了会难受。”
阿七犹豫了一下,她有预感,他说的都会是真的,而且很可怕。但......“你大致说说罢。”
梅长苏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即将成亲前,你被一个极厉害的人强娶,当时我身在远处,不知你落难,待我知道时,前去救你时,却听说,你在成亲那日,投河自尽。”
阿七呆呆地看着梅长苏,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然眼眶里却滚出泪来。“莫怕,别难过,现在,有我在。”梅长苏拿手绢给阿七试泪。
“我没有怕,也没难过,就是不知为什么,就是住不住落泪。”
“天见可怜,我乘船回去时,看到有人在水里,一时好心,就让人打捞起来,没想到居然是你。我在此之前,还梦中受神灵指点,我还道梦境可笑,却万万没想到......”梅长苏一番掐头去尾,瞬间抹去了十多年时间,居然把阿七给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