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王府一如长安许多府邸的风格,粗犷而刚硬,薛清带着梅长苏不用通报就进了临淄王府。
“薛相国,王爷在后花园。”一名身着青衣打扮,中年男子对二人躬身道。梅长苏抬眼见其面色微黑而无须,便知他是宦官,可这宦官并无他见过的南梁宦官的那种阴柔之感。
“有劳李詹事。”薛清客气地回礼。
李詹事却不敢受,连忙躲到一边,口称不敢。
“这位是我的同窗,梅长苏,梅先生,若梅先生留下来,将来还望李詹事多多照料。”薛清指着梅长苏道。
“梅先生好。”李詹事打量了梅长苏一眼,面无异色地向梅长苏拱手行礼。
梅长苏此刻乃是白丁,回了个全礼。
李詹事直接带着二人去了花园。“殿下又再看他的那些粮食了?”薛清带着打趣的口吻问李詹事。
“是,半月前小麦刚收,如今正照看那快要熟了的大豆,及两年三熟的水稻。”说话间,三人转了个拐角,进了一道门后,梅长苏便看到一个奇异的后花园,这花园一半种植名贵花卉,一半种了五谷,真是令梅长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或许是因为梅长苏太过惊讶而站住,李詹事也停下脚步,任他看个够后,才道:“这些花,乃是王妃喜欢种的,王爷却是喜欢种些按农经上说的方法来种种五谷。”
“殿下还请了有经验的老农来,画出几块地方,同样的作物,一小块按老农的经验来,一小块按书上说的来。”薛清对梅长苏笑笑。
几人说着,来到一小块种豆子的田外,只见田中一位老农正跟一个头戴斗笠,身材结实的灰衣男子说话。梅长苏猜,那男子大约便是临淄王赵博。
李詹事也不进去,就在外面等二人话告一段落后,才高声道:“王爷!薛相国来了!”
那灰衣男子一抬头,见到薛清,立刻高兴的跑了出来,给了薛清一个熊抱:“清兄长,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提前说一声!”
“昨日才到,今日我就来看你了。”薛清拍拍对方的背,拿眼神示意旁边还有人,临淄王赵博方见到薛清身边的梅长苏,立刻放开薛清,摘下斗笠,问薛清:“薛兄,这位是......”
“殿下,我为您引荐,这位是梅长苏梅先生。”
“梅先生。”赵博抬手作拱。
“殿下安好。”梅长苏行礼后,抬头去看对方,在看到的第一眼时,便愣住了。
鹅蛋脸,肤色如蜜,剑眉,一双极有特色的又大又长之眼,挺直的鼻子,嘴唇均匀,不大不小,唇角微微向上勾起。
这个相貌,梅长苏在另一个人的脸上看到过,不过,那张脸上的神采令人见之难忘,而同样的五官,长在这个人身上,却变得平淡许多,眼中也没有那人或不甘,或嘲弄,或至喜至哀时感染人的精髓,给人一种很不好惹,随时可以刺伤你的感觉。
温和敦厚,就像他手上粘着的泥土般厚重,这是梅长苏对临淄王赵博的最大感觉。
梅长苏忽然想到那则对临淄王的流言,然后想到了好几个人,戚萱、薛渊、薛浅、赵博,他们都长的极像!
“我的家人,曾经为了我,而自愿做了他人替身,只为若有什么事,对方能因为她的牺牲而顾及几分......”薛漠的话,忽然在脑海中响起,当初那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此刻犹如拼图般在梅长苏脑子里拼了起来,他似乎是拨开了迷雾,看到了他不曾看到的真相。
“这位梅先生,好生眼熟,倒似在哪里见过......”梅长苏还没把临淄王赵博看呆,赵博就看着梅长苏发呆了,在某些方面,赵博敏锐的可怕,他除了和阿七长的像以外,还有一处和她很像,就是敏锐的直觉。
“我并没和殿下见过呢。”梅长苏平静地笑笑。
“不,我一定见过你,而且还很熟,梅先生,失礼了。”赵博拱了一下手,算是事先的道歉,上前一步,一双满是泥巴的手直接捏在梅长苏的下颚上。
“哎哎哎!你做什么呢?”薛清立刻阻止,把赵博的手给扒下来。“他可是我好不容易给你请来的谋士,可别把人吓跑喽!”
“没易容啊~。可我认识的人,我都记得的......”
“比起这个,殿下还是先给我说说那则在长安城中流传的关于你并未去过匈奴的流言吧。”梅长苏语气淡淡的一句话,便令赵博脸上微变。
“不如我们先去清洗一番,到书房去说。”薛清打了圆场。
薛清带着梅长苏到赵博的内书房,洗过脸,换过下人送来赵博未上身过的衣服,梅长苏本来是要拒绝的,但看到,这衣服并非绸缎,乃是柔软的细布衣物,又无华丽违制的花纹,随也从善如流地穿上了。
看着摆设平常的书房,梅长苏便问薛清,是不是长安的所有王公贵族都如赵博这般朴素?
薛清给了否定答案:“他其实是所有皇子中最富的,当年封王,他便有了食邑,出产都还不错,比起其它苦巴巴等着陛下给的月例和自己的入朝做事的俸禄,真是一个天的一个地。四皇子赵武和五皇子赵斌他们俩都是有才能之人,四皇子会带兵打仗,打败过引起边界骚乱的鲜卑人。五皇子才学好,与一些文人整理编写了前朝不少史料典故,在文人中声望很高,所以,他们才有能力来一争东宫之位。”
“那为何殿下这般简朴?”
“不知道,他从很多年前就这样。”
赵博很快就来了,李詹事为三人煮了茶汤,奉给三人后便离开了。
“殿下是不是没有去过匈奴为质?”
赵博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直白地问他此事,看了一眼低头喝茶的薛清,从知道薛清带着对方到自己的正院里的内书房,他便知道,这是薛清给他找的谋士,还是可以信任的谋士。幽幽地舒了一口气,“对,当年我确实没去。”
燕国人真是直白的可怕。梅长苏暗暗嘀咕。
“那殿下可以告诉我,为何王府如此朴素?”
“因为我今日所得的好名声,财富,都是被人牺牲了自己换来的,我不配好好享受这荣华富贵。”此言一出,薛清立刻抬起头来看他,此时,他已经知道,阿七那不知从哪儿来的大笔钱款,到底是那个冤大头借给她的!